第77章

第77章

春夜靜谧, 行雲有影月含羞。

沈歲晚換了身春辰色繡杏花的嬌紗長裙,就趕到了正殿前的宴庭,今夜的小宴席就擺在外庭, 這時幾位宮人正在擺放着各種器皿。

皇家的宴會有講究,什麽時候什麽場合該用什麽器盞分得清清楚楚, 好在前幾日直內司就已經從庫房備好拿了出來, 沈歲晚看了一圈也沒有出什麽差池和閃失。

正瞧着, 見杉從外面走了過來, “昭訓,幾位大人和左丘姑娘過來了。”

“嗯, 我知曉了。”沈歲晚輕聲道。說完她往後走, 上了正殿的臺階,正殿裏燈火通明,他應該還在忙着正事。

但她還沒走兩步, 就瞧見沈律走了出來, “殿下!”她笑意盈盈的喚道,快步上前拉住了男子的手。

離近了才瞧見,他的眉眼間有些倦意, 本就是舟車勞頓一路, 現在回來就忙着去處理公務,再是鐵打的身子也經受不住。“我讓典膳司的将殿下的酒水換成了果酒,殿下身上的傷還沒好全, 不可飲烈酒。”

沈律垂下眉眼看她,眼角也染上了笑意, “才半月不見, 倒是會管家了。”

“家”這個字,輕輕飄飄說出來, 卻讓人喜如溫春,怎麽細細品味都不夠,直到沈歲晚坐在席面,心裏都還萦繞着這話。

今日除了四位近侍,另外來的就是左丘子笙一位女子了,他們男子喝酒,正好有位姑娘陪着她聊聊天,兩人的席面也設在一處。

瞧見沈歲晚笑帶春風的模樣,她還以為是因為身世之事,一手挽袖一手執壺,她為沈歲晚到了杯酒水:“方才在路上,哥哥已經同我說了昭訓的身世,心下也不禁為昭訓感到悵然,百般曲折,總歸是尋到了至親,我向昭訓道一聲賀,願今後事事順心,諸般時宜。”

沈歲晚眼神明亮的看向她,接過她斟的那杯酒,“多謝子笙,算來我們也許久都未曾見面了,我都想念你了。”

她打趣道:“我冬日的宴會啊,大多是上告病不去的,說來現在雖然是喚‘昭訓’,過不久可就是太子妃了。”

“我都還沒回去相認,這事還遠着呢......”

像是說到了什麽,左丘子笙的面色一頓,想起自己聽到的消息,她猶疑一瞬,還是道:“昭訓,你可知道這兩月為何姜家還不曾昭告衆人身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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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歲晚的笑意微微斂了些,搖頭道:“我不知。”

“我身邊的侍女同姜家的侍女私下有些姻親往來,聽說兩月前,姜姑娘無故的割腕自盡,幸好被侍女發現得及時才救了下來。”

沈歲晚愕然,“......怎會就要自盡了?”那日瞧着寧安王妃對姜绫畫也是十分關切的,她大可回寧安王府做郡主,怎麽也是清清白白的家世。

幽幽嘆了一口氣,左丘子笙繼續道:“我初初聽聞也是不大相信的,但之後姜姑娘都是告病在家,并未出現在人前,我就信了七八分,今夜聽了哥哥與我說你的身世之後,我就信了十分。姜姑娘與我們、包括鐘三都不一樣,她自小被姜太師教導,什麽禮嬷嬷都是宮裏出來的老人,是奔着太子妃去的......”

話說到這,沈歲晚也明白,就好比十年的美夢被戳破,連泡影都不剩下,而現今的寧安王府,地位更是一落千丈,那個世家都很少與之結交,生怕沾扯上,姜绫畫更不願意去到那牢籠中。

可是,姜绫畫有她的碎夢委屈,那她呢?那她這十餘年無至親關懷、孤獨零落不算委屈嗎?

左丘子笙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與你說這些,只希望你做好準備,若是姜姑娘之事尚未妥善解決,你回去怕是事雜,反累身。”

“我明白。”她喃喃回道。

酒過三巡,幾人盡興而歸。

夜色漸濃,和勝殿的最後一盞燈被吹滅,殿宇徹底的被籠入了濃濃的夜色中。

沈歲晚就着那最後一抹光亮,瞧見沈律穿着交領的素色寝衣往床榻邊走來,沒過幾瞬,男子的氣息越來越近,察覺到沈律掀開寝被躺下,沈歲晚咬咬唇,上前摟着人鑽進男子懷裏。

沈律手上攬過細弱的肩,沒人她說話,就先出聲問:“想孤了嗎?”

她在男子的懷中點頭,一動一動的蹭着,惹起陣陣癢意,沈律耐不住,伸手将她攬上來一點,與他平齊,沈律的掌心摸索着,在她側臉吻了吻,“今夜你操辦宴席累了,先不鬧你。”

她卻不想聽,帳中昏暗,她順着說話的聲音去吻人,卻直接磕在男子高挺的鼻梁上,而後往下摸索,才碰到男子溫潤的唇。

沈律沒有動作,就讓她這樣自顧的吸吮,酥麻之意順着腳底攀爬上背脊,兩人的氣息都紊亂了起來,彼此的呼吸交纏交織,沈歲晚察覺到他還是沒動靜,微微的擡起臉。

下一瞬,男子的手從她腰間移了上來,卻按着她的頭,繼續讓她窩在他的懷裏,沈歲晚有些不滿的皺眉:“殿下......”

腦袋上的手沒有離開,微微摩挲着她散下來的青絲,沈歲晚哪裏最敏感不同,沈律最清楚不過,她喜歡懶洋洋的躺着梳發,沈律這動作将她那些細微的不滿都撫得一幹二淨,她舒服的輕靠在沈律的懷裏。

“說吧,今日怎麽了,午後還好好的,晚宴之後就情緒不高了?是同左丘家的吵架了?”

“不是。”沈歲晚連忙否認,她垂下臉,埋進男子的懷中,原來沈律早就發現她的不對勁,她還說怎麽有反應也不碰她。

“那怎麽了,同孤說說。”她像那驚春苑的小兔狲一樣露着脆弱的肚皮,總能讓沈律有無限的耐心。

“前幾日父親來東宮了。”她埋在沈律懷裏說話,顯得甕聲甕氣的。

“嗯,聽福傳說你那日很開心。”沈律留意到,她對姜從文的稱呼已經改變了。

她擡起來臉,“可方才子笙同我說,姜绫畫在姜府自盡被救下,而現今姜府也未曾傳來消息,歲歲心裏有些悵然......一人是原配流落在外沒教養的女兒,一人是在膝下悉心撫養的女兒,在他們心裏孰輕孰重,自有衡量吧......”

姜绫畫還在府中,姜府顧忌姜绫畫,現在也沒任何消息透出,要是她回了姜府,該以什麽身份自居呢?

“歲歲。”沈律沉沉出聲,“孤不會讓你名不正言不順的回去,同理,我也不會讓你名不正言不順的成為東宮太子妃。”

他語氣溫和,手上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姜太師性子古板,昔年小雙氏未曾進入姜家,你更應該替你的母親,光明正大、備受矚目的踏進姜府,至于長輩關愛,有則益,即便沒有,你也還是你,我不希望你為了謀求親情而委屈求全,反複退讓,這樣得來的也不是親情。”

姜大人真心待她是沒錯,可姜绫畫說到底也是被一步一步嬌養長大的,若是姜绫畫還在姜府,以姜绫畫不服輸的性格,長此以往,只是家長裏短,徒增怨怼。

沈歲晚點點頭,姜太師不喜她,她也還是她自己,這世上最能說出這話的,怕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沈律了,鐘皇後喜愛他,卻早早便香消玉殒,他就茕茕孑立,一人苦心經營。

沈歲晚微微擡臉,雙手環住沈律,“我明白了殿下。”

她很少宿在和勝殿,但床帳間滿是沈律身上熟悉的味道,她竟一夜睡到了卯時末。

晨光熹微,和勝殿外的鳥雀叽叽喳喳的叫着,春意融融,稱得人心情也極好。

殿外候着的尋香幾人聽見了動靜,連忙端着一應用具進來,一大早幾人就去驚春苑拿了幾身衣裳過來,好讓她更換,等沈歲晚用着早膳時,已經是辰時正了。

今日早膳是青蝦羹,沈歲晚方用了兩口,就見福傳一臉難色的走了進來,沈歲晚疑惑的擡眼看他,他的面色有些無奈和氣惱:“昭訓,今兒一大早姜大人和姜太師來見殿下了......”

因昨日沈律在明極宮當着衆臣的“非也”二字,各家多種猜忌,讓這事變得迫在眉睫。

沈歲晚稀松平常的問:“他們來了?可是說什麽政事?”

要是說政事,福傳就不會來找沈歲晚,還是這種神情了。

“姜太師同殿下說,他們姜家先對外宣揚,說是姜家其實有位在外養病的二姑娘,之後再将姑娘接回去。”

沈歲晚帶着笑意的唇角一怔,定都誰沒見過她?日後将她接回去了,不是漏洞百出?這是讓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裝糊塗,将當年的原委含糊過去。

其實這樣姜肖齊也不算太丢臉,畢竟當年奏疏沈歲晚身份低賤以色侍君的人中,姜肖齊可算是主力,說出沈歲晚的身世,不就是當中打他自己的臉麽?

尋香年紀最小,沉不住氣,“這是什麽意思?明明昭訓是唯一的嫡女,還要多了個姊妹,還是做妹妹!”

福傳瞧着沈歲晚低着腦袋,還在用着青蝦羹,他安撫道:“昭訓放心,姜大人方才也是不同意姜太師的做法的,只是......”

話還沒說完,沈歲晚擡眼看向他,眼底清明,絲毫沒有受到方才那話的影響。

“......昭、昭訓不難過嗎?”

“我?我有什麽好難過的?”

福傳忿忿不平:“明明是姜绫畫占了昭訓十餘年的身份,最後一哭二鬧三上吊,姜家也跟着妥協。”

沈歲晚沒再回話,反而釋然一笑,姜绫畫以死相逼,別說疼愛她十餘年的姜家,就算是陌生人都會妥協的,這本就是無解的題。就像沈律說的,親情有時她應該倍加珍惜,但剩餘的,她只需管好自己的生活就是。

可他們低估了太子殿下,沈律近來溫和,卻讓衆人都忽視了他冷淡無所顧忌的性子,姜家人還沒走,沈律當面書信一封送去了寧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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