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交換

第008章 交換

符文是一支筆筆芯的尾部,半透明,直徑和長度都只有大約五毫米。上面刻着的符文并不複雜,只有簡單的七八個比發絲還細的線條。

符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刻着符文的這一小段筆芯,是貨真價實的導魔材料。

對林恩而言,這其實是意外之喜。

前一天剛走進房間,他就注意到了桌上的筆筒。筆筒的不是他熟悉的羽毛筆或者蘸水鋼筆,而是一種新的墨水筆。

他見過類似的墨水筆。

一百八十年前,伊利亞核心還屬于法師學院,由于有一些場地用不上,所以法師學院将它們出借給了輝光研究院。

所以雖然兩個學院總體關系不好,但法師學院的學生和輝光研究院的人偶爾還是能碰個面、聊聊天。

其中輝光研究院的一位研究員就找他們試用過自己剛發明的墨水筆。

林恩還記得,當時他的墨水筆非常不好用,裏面的油墨在潮濕環境下很容易倒流出來,在幹燥環境下則容易發幹;筆尖用力輕了不出墨,用力重了容易捅破紙張。

在一片譴責聲中,研究員悻悻地帶着自己的筆離開了,大家則繼續使用蘸水鋼筆。

可現在筆筒裏的卻全是這種墨水筆。

那麽比起最初的版本,它一定經過了某些改良:不是油墨的用料,就是出墨的方式。

改良油墨用料大概率會在其中加入某種魔法材料的成分;改良出墨方式則會在筆上直接刻上有用的符文。

無論哪一種,這種筆都絕對含有導魔材料。

這便是限制區工作人員的疏忽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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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拿到文件時,林恩便從筆筒裏抽了一支筆,借着翻閱文件時紙頁的遮擋,他将筆偷偷藏進了囚服的袖子中。

在簽字之前,他又從筆筒裏拿了一支筆,在紙上寫了寫,出墨果然非常順滑,和一百八十年前的産品完全是天壤之別。

于是他當着戰士的面把筆摔在桌子上,又放回筆筒中。

他面對的戰士無聊了一個多小時,在椅子上左左右右換了十幾個姿勢,根本不會記得他一個多小時前曾經拿過另一支筆。

盥洗室的隔間內沒有攝像頭,借着沖水的水流聲,林恩飛快地擰開筆帽,抽出裏面的筆芯。

如他所料,半透明的筆芯末端刻了一個非常小的符文。

更幸運的是,可能是為了節約成本,筆芯前面都是普通材料,只有刻着符文的部分是導魔材料。

它們的連接處非常脆弱,林恩沒用多大力氣就把有符文的部分掰了下來,藏進指間。

回到房間內,趁着戰士不注意,他又借着文件的遮擋,将裝好筆芯的筆從袖口拿出來,在文件上簽字。

去除符文後,寫起字時果然沒有最開始時那麽流暢,不過還是比一百八十年前的試驗品好得多。

林恩将筆放回筆筒,筆筒裏放了近十支筆,就算後面有人拿到了這支筆,也只會把它放回筆筒裏換一支好用的,而不是擰開筆帽看看是不是筆芯上的符文出了問題。

可能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意識到,在這樣細小而不起眼的地方,依舊有魔法符文在起作用。

戰士只顧着确認他文件上的簽名,沒有在意他放筆的動作。

即使這個時候被發現了,林恩的手裏已經有了導魔材料,能夠拼一把,試着闖出限制區。

不過他還是選擇了更穩妥的方式。

在監室內,林恩看着腳下深灰色的地面。

限制區內沒有保潔,監室需要犯人自己打掃。從進來後他就沒有打掃過地面,現在地面上已經積累了薄薄一層灰塵。

從單人床的床尾到房間另一半的桌椅,中間有一片區域他一直非常注意,從沒有踩過,上面的灰塵均勻而細膩。

林恩決定用一整天時間在上面畫一個傳送陣。

這種事情他還沒有做過。

早上,合金欄杆外傳來聲音,警衛室的戰士開始一天一次的交接班。林恩坐在地上,靠着床邊,一手抱膝,另一只手順勢垂在身側,挨着地面,在監控死角輕輕動着。

午後,似乎在監室裏待得實在憋悶,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他手裏提着窄凳,一連換了好幾個位置。最後不停地用手在地板上測量長度,想把窄凳放在床和桌子的正中間。

晚飯時間,林恩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送來的飯菜,最後剩下了一些。他漫不經心地收拾餐盤,突然一個失手,不小心把盤子打翻。盤子“啪”地扣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警衛室的戰士都能聽到聲音,其中一個看了看監控:“他沒事吧?”

“應該沒什麽事,”另一個戰士把監控畫面調回去,“盤子是特質的摔不碎。飯菜他也吃完了,就只剩了點西蘭花,來了這麽多天他就沒吃過西蘭花。”

“好,”第一個戰士站起來,“那我去把餐盤收回來,地面讓他自己打掃幹淨。”

第二天早上,林恩站在房間中央,眯起眼睛,借着窗戶傳來的虛假的陽光,觀察自己畫出的傳送陣。

一個非常、非常、非常粗糙的傳送陣。

在法師學院時,除了魔法實踐,他其他科目的成績都不是很好,尤其是符文和陣法,只能勉強擦過及格線。

如果能有一些專業書籍作為參考,他興許還能畫出個複雜的魔法陣,但現在只能靠着腦子裏的那點基礎,盡力讓傳送陣具有自己想要的功能。

首先,法陣需要繪制在導魔材料上,注入魔力後才能工作。

灰塵雖然不是導魔材料,但絕不阻魔,他留了注魔端口,只要注入的魔力夠多,就能強行驅動法陣。

而作為一個傳送陣,還必須要有和遠方魔法裝置相互作用的能力,并且對應着另一個傳送陣。

魔力相互作用的符文林恩自然是畫了,都是最基礎的那些。至于對應另一個傳送陣……他不知道該對應哪個傳送陣,于是在上面加了許多代表随機的符文。

理論上,啓動傳送陣的那一刻,他會被傳送到任何一個正在被激活的普通傳送陣。

由于伊利亞核心的傳送陣都是需要刷符文才能使用的特殊傳送陣,所以他不需要擔心傳送後依舊在伊利亞核心中。

林恩看着自己畫出的有些歪扭的線條和符文組成的陣法,終于不得不在心底承認,自己這些科目學的真的不是很好。

但他可以保證,這個傳送陣絕對能用。

雖然可能有些不可靠,但風險一定比他強行闖出限制區低得多。

他垂着眼睛,最後檢查了一遍傳送陣,垂在身側半蜷起的左手中,中指将那塊小小的導魔材料抵在掌心。

靜靜地感受着身體內流淌的魔力,林恩緩慢地調整它們的方向。濃郁的湧動着的魔力從全身向左,彙成汪洋,經過左肩的岩層之血,補充壯大後一路順着左臂而下。

阻魔法陣的限制讓林恩的整條手臂都有些脹痛,随後他輕輕擡起左臂,将手懸在了傳送陣的注魔端口上。

正是在此刻,他重重地将指尖下壓,導魔材料陷入掌心!

在阻魔法陣的重重束縛下無處釋放的魔力突然發現了一處薄弱之處,争先恐後地擁擠而出。膨脹的魔力瞬間擊垮了整個阻魔法陣,擠滿了監室,從合金欄杆漫到走廊,整個限制區的魔力濃度都在急速升高!

“滴!滴!滴!滴——”魔力報警器響起刺耳尖銳的警報聲。

傳送陣激活,法陣驟然亮起淡紫色光芒,将林恩籠罩在其中。

幾秒後,光芒消失,露出了站在傳送陣中的青年。

青年站在原地沒有動,被警報器刺痛了耳朵,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而後他眨了眨眼睛,微皺起眉,環顧四周。

自己穿着的囚服,單人床,簡單的桌椅,欄杆,還有……還有一扇窗戶。

青年的目光剛一觸到窗戶,便牢牢地釘死在上面。

明淨的蔚藍天空上飄着高高的雲層,陽光透過雲層照向地面上的城市。齊整幹淨的街道連接鬧市區的大廈與樓宇,又通向遠方市民居住的彩色小樓。

只有從懸浮在半空中的伊利亞核心,才能俯瞰到這樣漂亮的伊利亞,整個北方最大的城市。

青年面無表情地站立,僵硬着沒有動作。

伊利亞……?

随後警衛室中的戰士沖到了門邊。

“怎麽回事!?”警報器瘋狂的報警聲中,戰士目眦欲裂,一手武器一手魔力護盾,又驚又怕地沖他大喊,“林恩·諾克斯!你剛剛怎麽回事!!”

不僅警衛室的,在走廊上巡邏的,整個限制區的戰士都在往這邊趕,幾十秒鐘時間,監室外站了滿滿的人。

“別動!轉過身來!轉身!”每個人都戒備又警惕,“手,手舉起來!!”

林恩的監室裏突然湧出來那麽多魔力,雖然他還在監室裏,但絕對有異常情況:“阻魔部呢……快通知阻魔部!還有沒有魔力異常反應了?”

直至這時,青年才意識到什麽,緩緩地轉過身來。他沒有聽從戰士的警告,目光冰冷而毫無感情地打量着監室外的每一個人,在喊他“林恩·諾克斯”的戰士身上停留了最長的時間。

戰士群中出現了一陣騷動,吵着要不要把青年當場擊斃——要不是還在監室裏,可能他已經被當場擊斃了。

青年沒在乎這些,他只是問:“現在是哪一年?”

聲音壓着,一字一頓。

一片沉默,而後有個較年輕的聲音緊繃着回答:“回歸紀元一百八十六年,怎麽了?你……你把手舉起來!”

青年的表情一瞬間有點奇怪,他微微皺眉,似乎更想不通這一切,又壓了壓嘴角,仿佛馬上就會露出一個怪異的、充滿挖苦的笑容。

接着青年決定先接受現狀。

他花了幾秒鐘調整好表情,然後伸出左手,修長的手指間輕輕捏着一枚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半透明符文。

“我想,你們應當是在找這個。”

-

傳送陣的光芒亮起,眼前的場景變化,林恩心中不禁湧起一陣細微的喜悅。

他的傳送陣成功了,成功離開了伊利亞核心。

法陣的光芒消失,他快速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硬木地板,方形天花板和吊燈,房間中央有畫着幾何圖案的深藍色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個有弧形靠背的扶手椅,一張單人床,床邊有實木書桌,桌上有銅制燈架……

這場景說不出來的熟悉,林恩突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他低頭看了看,近乎震悚地發現自己穿的竟不再是囚服,而是一件深紅色的純色上衣。

衣服非常合身,布料也很柔軟,可傳送陣怎麽會把他的衣服都換了?

而且這個地方的布置和裝飾,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一百八十年前的伊利亞核心。

傳送陣把自己送回了過去?

可他過去也不住這個房間,法師學院的學生宿舍比這裏小多了。

林恩迷茫又不安,他大步向前,推開房間的門,準備去別處看看。

映入眼簾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一百八十年前的落地窗,這個房間在伊利亞核心的外圍。

接着林恩愣在窗前,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地面極近,伊利亞核心沒有懸浮在空中。

目光所及,到處是成片成片黃色的荒涼山脈,一直綿延到視野的盡頭。

沒有伊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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