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區別之始

第020章 區別之始

尖銳而混亂的魔力從格裏諾身上不受控制地溢出,像在空氣中亂舞的棘刺,昭示着主人內心的不快。

伊文一瞬間臉色煞白,他向前走了半步,試圖解釋:“不應該啊,這個傳送陣應該不會出問題,最差也能把人傳送走……”

林恩反倒比較鎮定,他輕輕地瞥了一眼格裏諾,沒太在意對方陰沉的臉色,直直走到傳送陣旁邊。

“那看來就是出問題了。”他低頭看着還在發光的傳送陣,堪稱理智地評價,“它既和我之前畫的那個不一樣,也不能把人傳送走,而只能起到接收的作用。”

伊文一陣窒息,眼前發黑。他用他畢生所學發誓,他真沒料到這個傳送陣還能出這樣的問題。

他以為至少也能把格裏諾傳送到其他地方。

“堕落核心的傳送陣是正确的,所以能把我傳送過來。”林恩最後得出結論,“這個……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話說完,他也有些郁悶,右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仔細看着傳送陣,想不明白其中關竅。

格裏諾要暴躁得多,他深深閉上眼睛又睜開,眉目一直沉沉鎖着:“現在怎麽做?”

他像是在問林恩,又像是在自己思考,偏着頭看了一會兒露臺的地面,說:“那就只能讓貝拉來了。”

“貝拉還在堕落核心。”林恩和他同時開口。

接着林恩向後退了一小步,向格裏諾點了點頭,讓他先說。

“貝拉還在堕落核心,能接觸到傳送陣。她雖然只會調制藥劑,但很聽話,悟性也不低。”

說着,格裏諾掃了一眼放在露臺廢舊木箱上的瓦魯斯水晶,不知何時,水晶已經再度停止工作,鏡面反射着天空的流雲。

“她沒有魔法天賦,”他繼續說,“但我的房間裏有能夠給傳送陣注魔的符文,她能啓動堕落核心的傳送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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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這個……”格裏諾看了眼林恩的傳送陣,表情複雜,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他沒有看林恩,只是問:“你還能記起來多少。”

林恩不動聲色地反問:“你覺得呢?”

格裏諾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根本說不出來。

就他自己和林恩的法陣水平……每次考試卷子有一半都靠編。能把這個傳送陣畫出來,已經是他在絕境裏最了不起的超常發揮了。

他閉上眼睛複又睜開,依舊沒看林恩,對伊文說:“這個傳送陣先這樣,之後再改……”

林恩突然将目光投向還在發光的傳送陣,張大雙眼,意識到什麽。

格裏諾停下話語,也看向傳送陣。

法陣中只剩最後一絲魔力,淡紫色的光芒原本快要消失,現在卻重新亮了起來。

一個長發少女現身在傳送陣中,與此同時,法陣中存留的最後一絲魔力徹底耗盡,傳送陣黯淡熄滅。

林恩:“……”

格裏諾:“……”

伊文:“……”

下一刻,林恩猛地向前一步,難以置信:“貝拉?你是怎麽回事?”

少女橘色的眼睛驚恐地睜大,比他們還要驚慌失措。

“林恩先生,我……我不知道,”貝拉聲音發抖,手緊緊攥着自己的挎包,“我來送藥劑,但是找不到你。”

“只有那個傳送陣……房間裏的傳送陣亮了,”她縮着脖子說,“我很害怕,想過來找你……”

林恩深吸一口氣,一句話都說不出。

這時,貝拉看到了格裏諾,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更加張得更大:“林恩先生,這是……”

格裏諾根本理都不想理,語氣不佳:“跟她解釋。”

林恩看了看伊文,輕輕颌首:“你跟她解釋一下。”

“……”伊文是幾個人裏地位最低的,沒有拒絕的權利,也找不到人指使,老老實實地跟貝拉解釋發生了什麽。

林恩沒有告訴過貝拉平行世界的事情,少女原本只當他是突然變了性子的格裏諾,對發生的事情毫無預料。

聽完伊文的解釋,少女依舊無措,不安地絞着手指,接受不了現實:“我現在是在另一個世界嗎?”

“對,”伊文好聲好氣地安撫她,伸手給少女指着,“這也是一個伊利亞,你看,那邊那不是伊利亞核心嗎?”

貝拉看了一眼天上的龐然大物,眼睛裏有震驚和迷茫:“原來伊利亞核心真的能飛起來,它為什麽會在天上?這是伊利亞新城嗎?我還沒有來過。”

“但是我還能回去嗎?”她咬着唇問伊文,快要哭出來,“雖然我一直都想來伊利亞新城,但也想回家……”

伊文也很震驚,他看了看貝拉,又轉頭看林恩:“伊利亞新城是怎麽回事?還有舊城嗎?”

林恩:“……”

伊文只知道另一個世界的伊利亞核心可能出了問題,卻不知道那裏的伊利亞已經覆滅了。

林恩抱臂,手指在手臂上輕輕叩着,不太會解釋,也沒什麽心情去解釋。

他嘆了口氣:“你們交流一下。”

兩個世界的差別極大,無論對伊文還是貝拉,都是巨大的沖擊。兩個人的震驚誰也不比誰少,彼此都有很多問題。

林恩站着聽了一會兒,很快失去耐心,從他們身邊走開,看向遠處的格裏諾。

這是一棟高樓的露天露臺,鮮少維護,堆砌着很多廢物,也沒有什麽裝修,灰黑色的地面有些坑窪。

格裏諾背對着所有人,正站在露臺的邊緣俯瞰着這座城市。

林恩走到他身邊時,格裏諾沒有轉頭,也沒有動作。

林恩便有些好奇,又有些謹慎地細細地看着他。

與顏色稍微失真的水晶鏡面不同,此時的格裏諾終于真正站在了林恩面前。

他穿着一件開衫的連帽外套,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也比林恩長些,稍微過了耳後。

在他與林恩完全相同的臉上,是無數次林恩曾經在鏡子中看到過的、一種他以為只有自己擁有的沉靜與自是。

可那純黑色的眼睛中,也分明有着讓他陌生的尖峭,看向伊利亞的目光複雜又壓抑。

林恩心中陡然升起微妙的感覺,另一個自己給予他的是最陌生的熟悉感,雖然格裏諾就站在他的面前,卻仍舊虛幻得像早起時前一天晚上的夢境。

這種想法讓他感到不安,林恩淺淺抿了下唇,準備開口對格裏諾說些什麽。

正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到了什麽。

一只兩個手掌大小的飛行物懸浮在半空中,就像一只灰色的鴿子,卻并不靈活。銀色的合金外殼做成僵硬不動的翅膀,上面刻着細密的符文線條。

綠豆大小的黑眼睛閃着冰冷而無機質的光澤,就像某種黑色水晶。

林恩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愣了一瞬。

下一刻,格裏諾眼中閃過一道暗紅,他猛然擡手,耀眼的白色光芒出現,龐雜的強大魔力組成的力量直接将天上的東西打了下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有意外與謹慎。

“這是什麽?”林恩問。

“魔導師團的偵查飛鷹。”格裏諾言簡意赅,立刻回身向露臺中央走,“沒來得及把信息傳出去,但他們很快會發現這臺偵查飛鷹沒了。”

他大步走回去,邊說話邊飛快地對伊文做了個手勢,從木箱上撈起瓦魯斯水晶扔進包裏,順手拉出暗影界猜想地圖。

“換個地方。”

三秒後,小型傳送陣亮起又熄滅,四個人出現在一處偏僻的無人小巷中。

格裏諾将暗影地圖塞回雙肩包,向前走去。

伊文習慣性地跟在他身後,幾步後卻聽到林恩在身後說話。

“等等。”林恩聲音清亮,還站在傳送陣前,一步都沒有動。

“格裏諾,”他語氣冷靜,眼神銳利,“你現在要去哪?”

“傳送陣成了這種情況,你一時無法回到堕落核心,”他繼續說,仿佛在進行一場必定要得到答案的審問,“你接下來要去哪?”

從他回來後,除了幾句簡單的交流,格裏諾就一直在避着他,連眼神都鮮少給予。

偶爾看過來時,裏面也盡是矛盾與複雜的情緒。

這絕不是正常的現象,林恩了解“自己”。

格裏諾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應林恩,繼續沉默地向前走去。

貝拉還在林恩身邊發懵,伊文卻陷入兩難之境,他心急又慌張地左看右看,拿不準該跟哪個,最後咬牙一跺腳,随着幾天來的慣性跟上了格裏諾。

可沒走幾步,他就猶豫地停下了腳步。

“前面……前面沒有路了。”他支吾着對格裏諾說。

小巷的另一頭被合金絲網做成的路障攔住,“道路關閉”的牌子對着外面稍大的街道。

小巷盡頭的傳送陣大概是唯一的出入口。

格裏諾停下腳步,看着面前走不通的死路,沒有動作,也沒有回頭。

過了一會兒,他才像是不情願地轉過身,第一次與林恩長久對視。

“我要離開。”他的聲音平靜而不容置疑,鑿刻一般堅定,“去找怎麽能回去。”

“和你在一起太危險了,你正在被整個伊利亞通緝。”

林恩皺眉,不能理解格裏諾對回去的堅持,也不接受格裏諾的說法。

“就因為危險?”他問。

“你在堕落核心待了兩年,日常要面對伊利亞新城來的攻堅隊,你卻敢偷偷離開堕落核心,甚至曾經去過伊利亞新城。”

“傳送過來後,在法庭上,你能直接掙開阻魔法陣,用控制室把整個伊利亞核心調整成緊急狀态,當着魔導師團的面挾持人質。”

林恩平視着格裏諾,言語間不見憤怒,氣勢卻有些逼人:“現在你跟我說你害怕危險?”

“而且你和我外表相同,離開了又能怎麽樣?依舊會被魔導師團追着不放,除非我被抓住了,他們才會停止。”

“我記得你也曾經被通緝過一年,應當知道以魔導師團的排查手段,我們待在一起和分開,可能是差不多的。”

林恩的目光清冷而銳利,盯着他問:“比起被通緝,你總不會寧願被抓起來審判吧?”

聽到這句話,格裏諾原本沒有情緒的臉上,表情突然奇怪起來。他看了林恩一會兒,嘴角卷起一個冷漠而充滿嘲諷的笑容:“被通緝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

林恩不着痕跡地壓下眉毛,沒料到格裏諾會有這種反應。

格裏諾大步向他走來,走到他面前時猛地停住,臉上沒有什麽過分的表情,卻顯然已經生氣。

他微微偏頭,直視林恩:“讓我告訴你被通緝會發生什麽。”

“‘067事件’無比嚴重,伊利亞和魔導師團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捕你。你剛逃走時他們可能手忙腳亂,但很快就會全方位地配備上阻魔法陣和阻魔設備。”

“處處都有的監控、追蹤魔法、魔力循環感應器、偵查飛鷹,”格裏諾的聲音愈發嚴峻可怕,“有阻魔法陣在,你可能連伊利亞都出不去,就會被魔導師團堵在某個角落。”

“你現在甚至連法杖都沒有。”他最後瞥了一眼林恩空空的雙手,下結論一般說道。

林恩站在原地,意外地并不驚慌,甚至對格裏諾說的東西有些不以為意。

不用格裏諾提醒,從他打算從伊利亞核心的監室裏逃走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被審判是必死的結局,被通緝反而還有機會能夠逃脫,甚至找到事情的真相。

只是……他想起了在堕落核心的信息室裏看到過的新聞。

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只是對未來的預計,格裏諾卻真正經歷過一遍。

“你曾經被魔導師團圍堵過?”林恩回憶着新聞的标題,“在海頓斯……魔力暴動?”

“那是第三次。”格裏諾的語氣仍未緩和,“海頓斯現在已經是失序區了。”

林恩張了張嘴,很想對格裏諾說但你最後還是逃出來了,但對方的神色讓他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這麽簡單。

他也很了解一百八十年前魔導師團的實力,那是一支由高級法師組成的精英隊伍。一次兩次從他們手裏逃脫還算有可能,但是多次的話,林恩對自己沒有信心。

他想起了在堕落核心見到過的那半根法杖。

格裏諾的法杖斷了。

林恩問:“魔力暴動是什麽意思?”

格裏諾沉默了許久,目光從林恩身上移開,看向小巷盡頭的合金絲網。

“當時我被圍得很死,阻魔法陣的效用很強,我能用出最基礎的魔法,根本無法反抗。”

“在那之前,我已經跑了兩次,所以魔導師團也沒打算留手,準備将我就地處死。”

“死亡徽記就在眼前,我沒有其他辦法,所以……”他深深提了一口氣,聲音生硬晦澀,“所以我吸收了岩層之血。”

林恩張大眼睛望着他,耳邊自己的聲音遙遠而虛浮:“……你做了什麽?”

格裏諾擡起右手覆在左肩的位置,他經常做這個動作,好像那裏一直在隐隐作痛:“我吸收了岩層之血。”

“它雖然在你體內,但依舊是一個獨立的收藏品。你只能利用它的魔力,相當于擁有無窮的魔力儲量。”

“而我為了逃脫阻魔法陣,将岩層之血撕碎,融入我的血肉和骨骼……”

格裏諾沒有說完,他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平靜的聲音裏還帶着料峭的寒意。

“岩層之血的力量很強大,從此我不再會被阻魔法陣限制。但是它也毀了我體內的魔力循環。”

接着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聲音卻哽在喉嚨裏出不來。

他沉默地挺起袖子。穿着衣服時,他和林恩身形姿态幾乎沒有差別,但與林恩骨節分明、幾乎能稱得上纖細的手腕不同,他的手臂上覆蓋着薄薄一層肌肉,勾勒出流暢而又有力的線條。

“岩層之血也改變了我的體質,”格裏諾平靜地說,“不然我沒辦法承受住身體內時刻混亂又暴動的魔力。”

伊文這時候沒忍住,插嘴問:“所以這就是你和林恩明明是同一個人,但魔力循環感應器不會識別你的原因?”

林恩瞪了他一眼,伊文縮了縮脖子,沒敢再說話。

“你的法杖……”林恩欲言又止。

格裏諾的法杖只剩了小半截,應該也是因此而折斷的。

“法杖沒什麽用了。”格裏諾只說,“我現在放不出任何魔法,不需要法杖。”

林恩動了動嘴唇,最後又深深抿起,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他的魔法天賦非常高,從接觸到魔法的第一天起,各種法術就像他身體的一部分。

格裏諾只比他多活了三年,卻比他多經歷了太多。他沒辦法想象不能使用魔法是什麽感受。

伊文站在旁邊,心情也很複雜。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談起岩層之血,每一句話都在确實告訴伊文,岩層之血就在他們身上,都在提醒他這兩個人是被指控盜竊收藏品、殺死同學與師長的惡貫滿盈的罪犯。

他卻已經和他們站到了一邊,還覺得他們不像是壞人。

貝拉想的則要簡單很多,她原本在林恩身後躲着,此時探出頭,有些膽怯地眨着眼睛:“那……接下來要怎麽辦?”

“我還能回家嗎……”她小聲問。

格裏諾将目光移到她身上,想了想:“你可以跟我走,我會盡量尋找回去的辦法。”

說完,他對林恩笑了笑:“你應當能理解,鑒于我的情況,我并不太想看到你,這會讓我覺得我自己失敗又無能。”

“至于通緝,”他說,“最後我還是被抓住了,不過是由波蒙特院長親自出手的,你應當不用擔心。”

波蒙特是法師學院的院長,光輝紀元最強大的大法師。一百八十年前時他二百九十多歲,無論如何活不到現在。

“你跟我走嗎?”他低下頭,又問一遍貝拉。

貝拉現在不怕林恩,但對格裏諾還擁有之前殘留的畏懼之心。她站在林恩身後,咬着嘴唇糾結,不知道如何是好。

格裏諾看了她一會兒,沒等到回答,轉頭看向小巷盡頭的傳送陣,似乎在思考要怎麽離開。

林恩突然開口:“你不是還想去奧爾什丁嗎?”

格裏諾一愣,随後意外地挑了下眉:“你能看懂那個傳送陣?”

“差不多吧,”林恩語焉不詳,沒有提他是怎麽看懂的,“我也想去奧爾什丁,風暴湖就在那裏,我需要知道在風暴湖考察隊到底發生了什麽。”

“去奧爾什丁很難,”格裏諾說,“現在和一百八十年前不一樣了,當初去奧爾什丁只需要幾個傳送陣,現在卻要穿過失序區。你還要面對各種魔導師團的追捕,各種各樣的阻魔法陣和先進的武器。”

“你不是不會受阻魔法陣影響嗎?”林恩看着他說,“而我能用魔法。”

格裏諾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接着他意識到了什麽,微微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林恩。

“以你的法陣水平,即使加上伊文,一時半刻也無法回到你的世界。你通緝犯的身份也讓你不能去求助那些法陣專家。”

“而我,”林恩淺淺地笑了笑,“我也怕魔導師團,尤其怕能夠限制我的阻魔法陣。”

“也許我們可以合作,”他說,“你想去奧爾什丁,但在你的世界,堕落核心和伊利亞新城之間隔着失序區,伊利亞新城和奧爾什丁之間還有失序區。”

“你沒有能力扛着魔導師團穿越那麽遠的失序區,所以在試着研究能夠穿越失序區的傳送陣。”

“可在這個世界,我們和奧爾什丁之間只隔着一個失序區。你沒有辦法施展魔法,但只要你能破開阻魔法陣,就沒有人能夠攔住我。”

“如果我們在奧爾什丁能夠尋找到事情的真相——擺脫了指控,你可以有充足的時間研究怎麽回去,我也會幫你。”

格裏諾擡頭,久久凝望着遠方璀璨的伊利亞核心,沒有立刻回答。

他說:“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沒有覆滅的伊利亞,所以才想快點回去。”

“伊利亞變成失序區和你又沒有關系,”林恩對他說,“重要的是,你也想去奧爾什丁,不是嗎?”

聽到前半句話,格裏諾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他垂下眼睛,掩飾住沒有讓林恩發現,接着默認了第二句話。

“合作的贏面更大。”林恩肯定地說。

格裏諾又向遠處看了一眼伊利亞核心。

“可以。”他最後說。

林恩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

他對貝拉說:“你不用做選擇了,跟着我們就行。”

貝拉開心地點點頭。

“那個……”伊文聽了半天,也糾結了半天,“這麽說你們的确不知道‘067事件’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岩層之血呢,”他實在是想滿足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問,“都在你們的身體裏了,你們也不知道嗎?”

格裏諾沒有感情地掃了他一眼。

伊文撇了撇嘴,幾乎同時收到了另一道來自林恩的冷淡目光。

“我也希望我能知道。”他淡淡地說,“不提這個,你上次說的那個博物館在哪兒來着?”

“什麽博物館?”伊文不明白他怎麽突然提到這個。

“伊利亞奧術博物館。”林恩想起了名字,“展出我法杖的那個。”

“啊,不遠,就在落日區,”伊文說,“你問這個幹什麽?現在你們在被通緝,想去看法杖的話是不是太危險……”

說着說着,他意識到什麽,臉色陡然一變,聲音都發着抖:“博物館裏有你的法杖,肯定是重點警戒區域,周圍一定全是魔導師團的人。”

“你們……你們就不怕……”

“嗎。”伊文幹巴巴地說出最後一個字。

這可能是他當無辜好市民的最後一天。

林恩擡起眼睑看了一眼伊文,沒有半點驚慌與害怕。

“雖然格裏諾的法杖斷了,但我的還沒有,”他甚至嘴角噙了笑意,語氣中充滿輕盈的懷念之情,“我的法杖是被伊利亞核心強行收走的。既然走到了現在這步,當然要在離開伊利亞前拿到法杖。”

-

離開伊利亞也絕非易事。

伊利亞城區中有超過二十三萬個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傳送陣,分別負責不同區域、不同距離的交通與運輸,使用個人符文付費便能使用。

這些傳送陣中,其中絕大多數是便宜、使用魔力較少的短距離傳送陣,約四千個是城區之間相互聯系的傳送陣。

進出城的傳送陣約有三百個,以幾個或十幾個為一組,密集分布在不同城區的中心位置和繁華區域。

自林恩逃脫以來,由于怕他通過傳送陣離開伊利亞,魔導師團關閉了将近一半出城的傳送陣,對剩下的也進行了嚴格管控。

傳送陣周圍不僅有時刻駐守着的戰士和監控設備,還布置了随時能夠啓動的強大阻魔法陣。

這些阻魔法陣均來自最複雜的大型阻魔法陣,即使是強大如奧爾德·波蒙特的法師,也不可能在法陣中發揮一半以上的實力。

落日區的一條偏僻小巷裏。

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從巷子深處拐出來,半靠在出口附近的牆壁上,外套的兜帽拉過頭頂,側臉藏着看不清面貌,只露出幾縷黑色的發絲。

下一刻,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跟着拐出來,他在巷子口探頭探腦,臉上全是謹慎與忌憚。

“我們竟然真的能混到離傳送陣這麽近的地方,”伊文很震驚,“從這裏能直接看到在傳送陣值班的戰士。”

他們的運氣不錯,暗影界猜想地圖随機把他們送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型傳送陣,走幾百米就能到達落日區的出城傳送陣。

“有五個魔導師團的戰士,七八個偵查飛鷹,地面上能看到阻魔法陣的符文,應當是直接貼在了上面。”

“人雖然不多,但這裏是個傳送陣樞紐,不僅有城際傳送陣,還有很多其他的,如果他們發現我們,能立刻叫人過來……”

伊文一邊悄悄地往外面看,一邊對格裏諾說着情況:“這個廣場我之前沒來過,但現在看人好多,除了傳送陣,周圍還有幾個大商城。”

“廣場也很空曠,沒什麽可以躲藏的地方……”

他說着說着,猶豫地看向格裏諾:“你确定真的要那麽做嗎?”

格裏諾轉過頭,帶着疑問,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是不是有點風險太大,”最後時刻,伊文仍舊試圖勸說對方放棄想法,“雖然這裏離奧術博物館是很近,只有一百米的距離,但只要有任何一個地方出了差錯,我們就會被魔導師團抓起來。”

他哭喪着臉:“到時候連我可能都是共犯。”

格裏諾臉藏在兜帽裏,似乎笑出了聲:“可能在伊利亞核心看來,你已經是共犯了。”

伊文:“……”

“應該不會吧。”他絕望地說。

他發誓他是無辜的。

格裏諾和林恩不愧是同一個人,做起決定來完全是意氣相合,前一天晚上讨論了半個小時,便做出了一個在伊文看來幾乎有些不要命的計劃。

聲東擊西拿到法杖,然後趁着優勢直接出城,一舉兩得。

只是兩個人好像誰也沒有考慮過,如果失敗了會怎麽樣。

“我只是覺得,你們應該給自己留點後路,”伊文悶悶地說,“這太冒險了,如果失敗的話,就再也沒有……”

“不會失敗。”格裏諾打斷他,“這也不是冒險,只是因為這條路是最容易走的。”

“除了這個,你還有其他辦法能出城嗎?”他問。

伊文支吾了幾句,沒能說出什麽來。

如果是他,為了安全,他肯定不會這麽冒險離開伊利亞。可要是不離開伊利亞,他們不可能在這裏藏一輩子,遲早會被魔導師團發現追捕。

“可……可萬一要是真的失敗了……”

“那就再想辦法,從審判到執行死刑要好幾天時間。如果他們同時抓住了我和林恩,時間會拖得更長。”

格裏諾說得不以為意,走過來向伊文輕輕颌首:“外面怎麽樣了?”

“看起來沒什麽變化,”伊文忐忑地說,“戰士們還在巡邏,我們現在過去嗎?”

格裏諾簡短地嗯了一聲:“那些是什麽東西?”

伊文:“啊?什麽?”

格裏諾說:“他們身邊的杆子。”

遠方魔導師團每個戰士的身邊都立着幾根半人高的杆子,固定在地上,與地面上的符文相連。

“防魔反應杆,阻魔部的新發明,”伊文對這些東西無比熟悉,閉着眼睛都能背出來原理,“能夠擴大阻魔法陣的範圍和效果。”

“阻魔……”格裏諾有些譏諷地笑了一聲,伸出雙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張與林恩完全一樣的面龐。

他從包裏拿出那把折斷的銀色十字劍:“接下來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了。”

伊文緊張地吞咽了一下,任憑格裏諾抓住他的肩膀,不甚鋒利的劍刃比在他的脖子上,将他重新變成了孤立無援的人質。

格裏諾看向最近處的一只偵查飛鷹,向前推了推伊文:“走吧。”

-

一百米外,伊利亞奧術博物館門口。

林恩站在博物館旁邊的小路最內側,比人還高的綠化灌木完美擋住了他的身形。行人陸陸續續說笑着從路上走過,卻沒有一個能注意到灌木後清瘦的年輕人。

而透過灌木的綠葉與枝桠,林恩能看到對面奧術博物館的大門。

這所伊利亞第二大的博物館建立于輝光紀年初期,連同地下一層一共四層,共有一個大門與三個側門。

如今三個側門都因為“特殊原因”關閉,只剩下大門供參觀者進出。

從到來後,林恩一直在觀察着博物館門口的情況。

工作日的半上午,博物館的參觀者不多也不少,參觀者不用排隊,卻也讓門口負責安檢的男女安檢員沒有什麽閑暇,挨個查看遞過來的大小背包。

除了兩個安檢員外,門外還有兩個穿着制服的魔導師團戰士,正坐在臺階上聊天,偶爾擡眼看看路過的參觀者。

與林恩和格裏諾預料的一樣,因為之前格裏諾曾“暴露”過一次,卻沒有引起魔力循環感應器的報警,所以魔導師團認為他找到了逃脫感應器檢查的辦法,奧術博物館又是低危區域,魔導師團并沒有給這兩個戰士配發魔力循環感應器。

這讓事情變得容易了許多,最少他不用擔心僅僅來到博物館外圍就被發現。

林恩的目光靜靜掃過兩個戰士和兩個安檢員,接着停留在博物館門口的傳送陣上。

兩個四通八達的跨區域大型傳送陣,能夠讓城市任何地方的參觀者輕松抵達博物館,當然也包括得到消息緊急趕來的魔導師團。

所以不能掉以輕心,也不能莽撞行事。

林恩已經在這裏站了至少十分鐘,耐心地等待着。

就在這時,坐在臺階的戰士之一突然停止聊天,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個人終端。

他低頭看消息,面色越來越嚴肅,挺直地站起來跟同伴說了什麽。

他的同伴臉上輕松愉快的表情立刻消失,變成了和他一樣的鄭重與肅然。

兩個人走到安檢員面前,簡短地跟他們交代了幾句,便飛快出門,幾乎是飛奔着離開。

出城傳送陣處的戰士發現了格裏諾。

林恩微微側過身子,從綠化灌木後走出來。

奧術博物館和最近的出城傳送陣僅有一百米的距離,如果他在傳送陣附近出現,并表現得想要出城,那在博物館值班的戰士一定會是第一批被喊去支援的。

沒有人能想到,世界上還會有第二個林恩·諾克斯。

博物館再沒有任何魔導師團的力量,只有兩個安檢員在門口負責安全檢查。

安檢員應該接受過基礎的安全培訓,也熟悉林恩的長相和特征,但他們不會像魔導師團的戰士那樣警惕。

更何況,在他們的認知裏,通緝犯林恩·諾克斯對博物館沒有絲毫想法,他正在不遠處的出城傳送陣,和魔導師團的戰士們鬥智鬥勇。

男安檢員甚至伸長脖子向戰士離開的方向看了看,好像期望能看到什麽熱鬧。直到女安檢員用胳膊肘打了他一下,他才重新坐正開始工作。

林恩很快走進了博物館黑色欄杆做成的外圍大門,離主建築不過十幾米遠。

身前的幾個參觀者将他的視線堵住又錯開,安檢員将進門的人一個個攔下,檢查他們的随身物品。

快輪到林恩時,一個淺褐色長發的少女突然從博物館裏出來,拿着手裏的符文向安檢員詢問着什麽。

女安檢員想了想,說了幾句話回答她,但少女好像沒有弄明白,手抓着衣角,将男安檢員也引來聽她說話。

林恩低着頭經過時,還能聽到貝拉的只言片語。

“……不知道這個符文怎麽用,它好像壞了……”

“好像的确是壞了,”女安檢員拿着自己的傳送陣符文和少女的比較,“有幾處紋路不一樣,被磨掉了。”

“哎呀,好啦,沒事的,”她努力安慰面前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少女,“這種符文不值多少錢,回去後你父母不會怪你的。”

貝拉低下頭,許久才輕輕嗯了一聲,拿着自己的符文走了。

“哎,”女安檢員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你看什麽呢?”

“剛剛漏過去好幾個人。”男安檢員回過頭來跟她說。

女安檢員也轉頭看了看,幾個結伴的女孩嬉笑着過去,再往前是一個單獨的年輕人:“也沒幾個人……都沒拿包,本來就不用查。”

林恩什麽都沒有帶,他很快到了博物館的大廳,仰頭看着牆上巨大的指示地圖。

與輝光紀元和法師學院相關的展館就在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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