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真相

第043章 真相

他的神智出了問題。

幾乎每個人心頭都立刻湧上這個念頭。

就連林恩自己也并不意外,他并沒有從森林裏走出來的這段記憶,醒來時直接就在湖邊。

那麽在失憶之前,他必定經歷過什麽。

一百八十年前的林恩很快離開了森林,走到湖邊,他似乎對位置沒有什麽概念,徘徊了許久後在草地上坐下。

他在森林裏已經走過很長時間,法師袍上沾了碎葉和泥土,也被路上尖利的樹枝劃出道道痕跡。

如果是平日的林恩,即使能夠容忍這些髒污,也多多少少會有些芥蒂。但那時候的他卻毫無反應,坐在湖邊潮濕的草地上,任憑法師袍的下擺沾染上褐色的泥濘。

他右手緊緊抓着法杖,卻一直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就像在抓着一根普通的木棍。

也沒有人覺得他此刻是清醒的。

過了一會兒,他又站起來,向前走到湖邊,又像被浩瀚的湖水吓到,退回到草地中央,如此往複幾次,神情一直是混沌的。

西利安看了一會兒,小聲地對林恩說:“如果不是你現在就站在我面前,我可能會認為你已經瘋傻了。”

林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做回應,卻不得不承認這景象實在怪異。

一群人跟着一百八十年前的幻影進進退退,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一百八十年前的林恩好像終于覺得有些累。他抱着法杖,躺在草坪上閉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洛德稍微靠近些觀察,青年的下巴尖峭,眼底有淡淡的陰影,“那時候距離‘067事件’發生快要兩天,我懷疑他一直沒有睡過。”

“他要睡多久?”有教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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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左右,也可能更多,”洛德說,“後面他醒過來了,奧爾什丁的魔導師團是大約四個小時後到達這裏的。”

“那時候,我睜開眼睛就發現我在湖邊。”林恩移開目光,避開一百八十年前他的虛影,佐證洛德的話,“沒過多久就看到了奧爾什丁的人。”

他擡起手,用法杖遙遙指了一個方向:“因為是在失序區裏,沒有辦法用傳送陣,所以他們坐着船來,剛靠岸就看到了我。”

“是這樣的,”西利安摸了摸下巴,“奧爾什丁的記錄我也看過,後面的事情就清楚了。”

他看了看不遠處睡着的林恩的幻影,又看向他來的方向:“我們不需要再花好幾個小時在這裏等你醒過來,可以直接進入森林,看當時你是從哪裏來的了。”

“這……可以,”洛德說完停了一下,猶豫地看向林恩,“星河考古學的法術施法是一次性的,到新的地方必須重新施法。你還能再用幾次?”

大型的法術模型施展起來非常耗費魔力,絕大多數法師在一次施法後必須休息一段時間,才能進行下一次施法。

即使是像波蒙特那樣的強者,能夠連續釋放的高階法術數量也不會多于十個。

現在林恩是整個事件的核心,後續的行動計劃必須根據他的狀态來決定。

林恩搖了搖頭:“向前走吧,我可以一直用。”

洛德:“……什麽?”

他懷疑他聽錯了。

林恩的表現讓他覺得他們研究了好幾年的東西,不是個大型的法術模型,而是個比尋常魔法還不如的小戲法。

“不需要擔心我的魔力儲量,我可以用無數次。”林恩重複了一遍,“繼續吧。”

換到之前,他施展法術五六次後,可能也會耗盡魔力。但現在體內有岩層之血,相當于擁有了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魔力源,可以毫無顧忌地使用魔法。

西利安碧綠的眼睛裏也全是難以置信,但他沒有耽擱,立刻帶着隊伍進入森林。

林恩又用了幾次魔法,追溯着一百八十年前他的來處。

在森林中,幻影的意識同樣不清晰,腳步不穩,渾渾噩噩地往返,偶爾還兜着圈子。

平時林恩總是冷靜居多,鮮少露出這樣迷茫無助的表情。可若真的這樣……年輕人的面容精致漂亮,目光疲憊又迷糊,比起某件事的兇手,看起來反倒更像是個無知無覺的受害者。

就連一直繃着臉的雷克,都皺起眉頭,不願意多去看。

走到一半,西利安攤開地圖,研究了一會兒。

“到這裏就可以了,”他很粗的線條筆在地圖上标注,“我們一路都是向南走的,雖然偶爾會有往複,但基本能确定林恩是從這個方向過來的。”

“而在這個方向,我們還沒有到的地方,”他畫了幾個圈,“根據地形和距離,只有三個地點可能是考察隊曾經的紮營地……真不錯,範圍一下子縮小了太多。”

“再像現在這樣一路追下去,速度太慢了。”他說,“我們可以直接去那裏,在可能的紮營地使用法術,回溯一百八十年前的景象。”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支持,行動組不再跟随林恩來時的足跡,而是輕裝簡從,直接前往考察隊可能的紮營地,由林恩直接在那裏使用魔法。

前兩個地點都一無所獲,他們最終到達了最後一處可能的紮營地。

這是一大片位于森林小溪旁的空地,比較平坦,四周長滿高聳的林木。

“啊,這裏,”西利安沿着空地的邊緣走了一圈,“恩賜紀元的時候,某個法師實驗時污染了附近的土地,所以不會生長植物,的确是個優秀的紮營地。”

他不解走來走去說:“但在記錄裏,奧爾什丁和伊利亞派來調查的人都到過這兒,根本沒有紮營的痕跡啊——之前發現的考察隊的個人物品,大部分也都離這裏挺遠的。”

洛德目光追随着他,緊張地吞咽一下,不确定地說:“那難道是找錯了?”

“管它找沒找錯,現在最可能的就是這兒。”雷克沉着聲音,複雜地看向林恩,“就先在這裏看看。”

林恩站在空地中央,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心中卻同樣緊張。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一百八十年前,考察隊就是在這裏紮營的。

一旦施放魔法,就能明白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夠看到,考察隊的二十六個人是如何慘死的。

他握着法杖的手微微汗濕。

即使知道不可能,可他還是無法避免地去回憶奧利弗發給伊利亞的緊急通訊。

如果殺死所有人的真的是他……

“沒事的。”耳邊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格裏諾同樣看着這片空地。

“不會是你。”他像是在安慰林恩,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施法吧。”

林恩深吸一口氣,擡起法杖。

一百八十年前,回歸紀元第六年,七月十一日的上午。

十點三十二分,奧利弗聯系伊利亞的二十分鐘前。

周圍的空氣波動,景物變化,帳篷,設備……空地突然擁擠了起來。

身穿法師學院制服的學生和教授來來往往,聊着天,笑鬧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士帶了輝光研究院的肩牌,正坐在一塊石頭上吃面包。

有行動組的人發現他竟和一百八十年前的景象重合,低低地驚呼一聲,将下半身從帳篷的虛影中挪出來。

“就是這裏!”西利安發出喜悅的驚呼。

這就是一百八十年前的考察隊。

空地上有六頂較大的營帳,還有五六頂只能住兩個人的小帳篷。帳篷外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一個人正在箱子裏翻東西,只露出屁/股和下半截身子。

大部分營地中來往的人都手拿着法杖,還有幾個手裏拿着簡單的儀器——與魔法無關的簡單工具可以在失序區裏使用。

“不愧是法師學院,”西利安不自覺地壓低聲音,“我聽說當時法師學院全部的人都是法師。”

“差不多吧,法師學院只招有魔法天賦的學生。”洛德沒什麽心思回答他,眼睛在營地考察隊隊員間跳躍着,試圖找到一些熟悉的面孔,“那位是謝弗教授嗎?魔法學課本第十章 的插圖裏有他。”

林恩目光跟着瞥過去,點了點頭:“是他。”

“那位女士是……”洛德又看向正在吃面包的女研究員。

“艾莉·科特蘭,”林恩說,“她是輝光研究院的教授,我跟她不太熟。”

林恩靜靜地站着,目光穿過營地,認出了現身的絕大部分人。

教授、任課講師、見過面的研究員,還有一些和他一樣是學生,比他高幾級,不算朋友但也能稱作相熟。

對林恩來說,“067事件”僅是幾個月之前的事。而從他在法師學院收拾行李、失去記憶的那個晚上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

接着,他看到一個更為熟悉的人。

“那是我的導師,”他對洛德說,“佩雷茲教授,他是法術模型方面的專家,一直對我很好。”

佩雷茲教授外表六十多歲,耳朵上架着圓框眼鏡。他穿着深灰色的袍子,手裏拿着一個筆記本,正邊看邊往較大的營帳裏走。

走到帳篷口,他似乎看到了誰,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放下拿着筆記本的手,大步走進帳篷。

林恩看着他,不自覺地露出一個微笑:“很多有名的法術模型都是他研究出來的,他也經常會努力鑽研,搞出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法術,就為了難住我。”

“他甚至真的畫出過幾個我用不出來的法術,但我懷疑那并不是我的問題……”

帳篷裏傳來一聲低低的悶響。

西利安的表情突然變了變,向帳篷裏跑去。

林恩正說到一半,看到西利安的動作,他突然也意識到什麽,下意識向帳篷走去。

第一個進入營帳的是西利安,第二個是格裏諾,林恩和洛德随後到達,在帳篷門口無措地停下腳步。

西利安和格裏諾将帳篷裏的景象擋了大半,但林恩還是能夠看到,佩雷茲教授倒在地上。

他的臉色死灰,左邊的眼鏡碎了,半睜着的眼睛裏充滿意外和茫然。

有很少很少的鮮血正從他的身下流出來,甚至不足以浸透灰色的法師袍,只有很少的布料被染成了暗色。

但毫無疑問,他已經死了。

林恩不知道他是怎麽推開西利安的,也可能是西利安主動為他讓開了位置,讓他能夠更清晰地看到一切。

在營帳的更深處還有一個人,一百八十年前的林恩·諾克斯站在那裏。他面色平靜,正緩緩放下擡起的右手。

他手裏拿着一根暗金色的法杖,法杖頂端有一塊深藍色的水晶。

林恩的臉色瞬間變得如紙一般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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