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越是完美絕倫的造物, 越是會讓人有一種虛幻、不真實的感覺。

明明就握着初靜的手,但段江離仍然覺得她們像是處在兩個空間之中,她神情清冷如霜, 外界的低溫似乎對她來說沒有一點影響,可她渾身卻都是冰涼的, 仿佛一具屍體。

大雪紛飛,她朝着樹林中走去, 越走越深入,重重疊疊的樹幹擋住了風雪,枝丫在黑暗中交疊着,宛如張牙舞爪的惡鬼。

段江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對這種不是野外勝似野外的地方她向來都是敬謝不敏的, 以前在野外露營時都是盡量只呆在營地附近。

——她向來都不喜歡不确定性太大、危機難以預測的地方。

尤其是夜晚,對沒有夜視能力的人類來說出現在這樣的環境中潛藏的危險實在是太多了。

但初靜卻似乎一點都沒有這樣的認知,踩着積雪走在其中, 深冬的野外并不适合絕大多數動物的生存,這或許是唯一值得段江離安心的。

可太冷了。

要不是一直都在活動着,段江離甚至覺得自己會直接失溫。

好在這段路并不長, 畢竟不是真的野外, 莊園附近所有的一切都是通過大工程精心設計的, 自然也就沒有身處野外的危險。

很快,初靜停在了一個洞穴前, 背風的洞口前并沒有堆積太多的積雪, 走進去才發現,這是個在山體裏人工開鑿的洞穴。

裏面氣溫不低, 有着淡淡的硫磺味,似乎是附近有天然溫泉, 以至于有種溫暖如春的錯覺。

貴族權貴們占據的莊園多數都是舊時宅院,這些被皇家、大官用來游玩、隐居的山林裏頭都多少有些特殊之處,或是有天然溫泉之類的自然奇跡,或是某個名人曾經的隐居之所,再不然便是被某些大師盛贊的風水寶地。

到了現代,權貴們依舊逃不脫這老一套,畢竟在權勢進無可進後,也會追求各方面與其他人區分開來,以此來彰顯自己的獨特。

所以這裏會有這麽個地方,段江離并不意外,陡然到來的溫暖讓她情不自禁舒了一口氣,不然再在外面待下去她真的會失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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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喜歡在冬季下水挑戰極限,但段江離就是個身體健康的普通人而已。

洞穴裏有好幾條通道,牆上刻着莫名的符號指名道路,不是自己人很難看得懂,段江離跟在初靜身後,看她熟門熟路的順着通道來到了目的地。

這應該是慕家留下的地下基地,畢竟洞穴中四通八達的道路明顯是一個很大的工程,不是一兩年就能建造好的,如果是初靜做的話,那些無孔不入的情報人員不會一點風聲都不透露出去。

剛來J市的初靜根基不穩,是不可能像那些紮根百年的大家族一樣底蘊深厚,這樣的大工程總會因為人多口雜而透露出些風聲出去。

初靜帶她來到了一個很開闊的平臺,平臺下方離地面有兩三米的高度,像是山裏的幽谷,外面呈現出一個漏勺形狀,幹燥的雜草鋪在地上,一只橘色的大貓趴在上面舔着帶血的寬厚虎掌,像是個糖霜虎皮蛋糕。

西伯利亞虎的長相并不是虎圈中最兇悍的,它們的大臉盤子和敦實的身影總讓它們看起來多了幾分憨厚可愛,但此時卻一點都看不出來,眸光沉沉,還帶着剛剛捕獵歸來的殺氣,讓人只覺寒毛都豎起來了。

但見到初靜後,冷酷的獵手一下就變成了柔軟的大貓,它興奮的叫了一聲,立即圍着初靜轉了一圈,看得出來很高興。

段江離已經有一陣沒有看到大貓了,不知道是不是初靜每次出遠門前都會跟它道別,每次初靜一出差,大貓也會跟着消失,根本不會來莊園附近溜達。

她甚至覺得大貓就是一只半野生的老虎,每次初靜一不在,它就會從山上跑出去,成為威震山林的山大王。

大貓愉快的将半具熊屍拖到初靜面前,難以想象它究竟是在哪裏捕獵到的,莊園附近根本不會有除了大貓以外的危險生物。

而且老虎一般也不會捕獵熊,它們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畢竟野生動物為了避免受傷,只會去捕獵有把握的獵物。

血肉模糊的屍體看上去很不忍直視,段江離聽見初靜的聲線一如既往的平穩輕柔:“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大貓壓了壓耳朵,又不要。

它默默把屍體拖到了一邊,避免擋着初靜的路,初靜走到洞口,看着被純白的雪掩蓋了一切痕跡的深谷:“知道這是哪裏嗎?”

不等段江離回答,初靜就已經自問自答起來,“這裏是慕家的亂葬崗。”

“被野獸咬死的下人,不聽話的屬下,礙眼的、有仇的人,都會被丢到這裏來。”

她彎起眼,笑吟吟的,目光卻像是無形的刀刃:“你喜歡這種處理辦法嗎?”

“無聲無息,一條生命就這樣簡單的消失了。”

段江離怔了一下,才說:“還好有初靜在,不會再有人遭遇這些了。”

她看不慣這些,段江離很明顯的感受到了這一點,但段江離的內心對此實在生不出什麽感想來,自從二十幾年前權貴高官們聯手廢除了死-刑後,他們私底下的行為就一直很肆無忌憚,所以會有這種地方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無期徒刑,對他們來說并不是折磨,進去了照樣能夠享受,沒了威懾,自然也就因此沒了很多顧慮。

而作為特權階級,段江離也并不能共情底層,權貴不都從來如此嗎?有什麽可稀奇的?

“不會嗎?”初靜莫名笑了一下,寡淡着眉眼看着這深谷。

她真的很讨厭很讨厭這個地方,但是每次一下大雪,她又會想到這個地方。

那天慕寒盡玩膩了默默感化、循序漸進的攻略游戲,因為他看不到希望,就把她帶到了這裏。

那麽多只餓虎在深谷中虎視眈眈,平臺上來了很多慕家、和慕家關系親近的人。

他們貪婪的、惡心地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英俊的皮囊,都散發着腐朽的惡臭。

這張臉如同原罪一般,仿佛注定為權貴們的手裏玩具。

這是個進行了很多年的游戲,一開始由誰發起的不得而知,他們将打扮好的少年少女帶到這裏,恐吓那些寧死不屈的人,如果不想讓自己在意的人喪生虎口,就在規定的時間裏,勾引在場中的人其中之一,只要他願意接過這個爛攤子,就能拯救那些她所在意的人。

初靜怎麽會看不懂這種惡心的游戲。

他們将各種道具擺在架子上,要看鐵骨铮铮的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尊嚴盡喪,就是要看她們忍着屈辱求饒、打碎她們所堅持的一切。

但其實一切都早已注定好了,早已商量好的少爺小姐們根本不會對別人的獵物下手,最終獵物還是要爬向自己最厭惡的人,祈求他的憐憫。

她的老師,她上學時的班長,曾在懵懂年齡向她遞過情書的學妹,曾幫助過的陌生人……

他們神通廣大的找齊了所有跟她有過牽扯,有過善意的人。

尖叫,恐慌,哀求……無數雙眼睛盯着她。

慕寒盡說:“阿靜,選一個吧,我知你不會那些讨好人的手段,那裏有催情的藥,它會教會你的。”

短短一句話,被突然抓過來的人就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慕寒盡的手下防備着初靜去死,卻唯獨沒有想到,那些與她牽扯不算深的人,會突然沖下平臺。

餓了好幾天的老虎,不會放過到嘴的食物,人類早就是它們食譜中的一部分了。

可它們都被虎王壓制住了,那只因為靠近初靜,被弄瞎一只眼睛的老虎試圖跳上平臺,卻因為>形的平臺構造無功而返。

慕寒盡陰下臉,又很快笑道:“沒有用的,小乖,你不配合,他們還是會死的。”

是的,他們還是會死的,他們就是要斬斷她過去曾牽扯過的一切,要她一切只能攀附于一人,如果條件允許,他們恨不得她的記憶中留不下任何‘無關緊要’的東西。

初靜沒有說話,她靜默的站在原地,終于,她擡腳走了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興奮、憐憫、惡意……

初靜驀地笑了一下,自從被帶來莊園之後,她就不笑了,像尊高貴清冷的雕塑,誰也無法捂熱一塊石頭,剔透的眼眸,盛着細碎的星光,如同山巅融化的雪,一瞬間便是春暖花開。

慕寒盡晃了晃神,就這麽一瞬間的功夫,她就拿走了放在桌上的槍。

“慕少!”

幾名黑衣保镖焦急的呼喊着。

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一幕,慕寒盡黑沉着臉,語氣沉沉:“小乖,放下木倉,我不會容忍你第二次。”

初靜知道這是沒有用的,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安全極為看重,能被他随意放在一旁的木倉,不是殺傷力不足的玩具,就是沒有子彈。

這麽多人,除了他的心腹,不會有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人具備殺死別人的能力。

刺耳的木倉聲。

不是初靜開的,而是她中彈了。

段江離想也沒想便從黑衣保镖手裏奪過木倉械,朝着初靜開了一木倉。

“寒盡,你沒事吧?”段江離的目光帶着真切的關心,仿佛于她而言,對方是比她生命還要更重要的存在。

腕骨被擊中,幾滴鮮血迸濺到臉上,但木倉沒有丢,迅速被完好無損的手接住了。

初靜調轉木倉口,冷冰冰的木倉械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她揚着唇,一滴血珠順着雪色的長睫滴落,頹靡妖冶。

慕寒盡臉色一下就變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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