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陳年傷疤(一)

陳似錦在外面兜了一圈,沒找到賣血的地兒,血站裏倒是有□□血,但那些補貼都只是為了鼓勵市民來獻血,不多,權當是給人買多肉補身子了。

陳似錦無奈之下只能先回寝室,打算上網去看看哪裏在招零散時間的兼職。

出乎意料的,吳夢夢和黎曉都不在寝室,倒是葉嘉裏翹着腿坐在桌前挑口紅,她的面前擱了一個小圓鏡,鏡子的邊角貼着些小星星。

葉嘉裏看到陳似錦,倒沒什麽別扭的,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你還在姜老師的事務所裏實習?”

陳似錦把包放下,抽了紙巾擦了擦額頭上凝出的汗珠,說:“嗯,你真不打算回律所了?”

葉嘉裏終于從她的後宮中選中了寵幸的那位,她旋開管子,細致地塗了上去。

“姜老師的小律所有什麽可待的,要去也要去大所嘛,小心待久了沒學到什麽,倒把你的思路給局限了。”

陳似錦笑笑,把紙巾扔進了垃圾桶裏。

和葉嘉裏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來去幾回已經明白這位姑娘是典型的為了一口氣活着的人,駁什麽都不能駁她的面子。

葉嘉裏對着鏡面照了照紅唇,仔地查看是否塗抹均勻,唇色是否合襯膚色。

她抿了抿唇,說:“你有沒有見過宋河奇的朋友,其中有一個打扮得很殺馬特的?”

陳似錦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見過兩回。”

“哦,他啊,”葉嘉裏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了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可是個有趣的人。”

陳似錦敷衍說:“或許吧。”

“只要他在,宋河奇就跟丢了魂似的。”葉嘉裏說完合上小圓鏡,順手收進化妝包裏,說,“我去圖書館了,晚上回來睡覺,記得給我留門。”

陳似錦聽出了葉嘉裏的深意,她收拾着自己桌子上的東西,佯裝未覺,說:“好的。”

待葉嘉裏合上門離開後,她才慢慢停下毫無意義的整理,坐在了椅子上。

所以,葉嘉裏看到宋河奇和一個男生在樓梯間擁吻,這個男生是李俊波?但凡陳似錦回想一下李俊波的造型作風就覺得頭大,這樣的一個人,怎麽就偏偏也有人惦記着呢?

或許只是随便玩玩?

陳似錦回想了一下宋河奇對待李俊波的态度,往常未曾注意的小細節,現在也清晰了起來。

平時那麽喜歡出風頭做領頭羊的男生,到了李俊波面前,自降為小弟,這個證明力足夠了。

從最初的驚訝中平複下來,陳似錦也只能安慰自己,或者李俊波人長得不錯,只是口味獨特了些。她倒是更加好奇,葉嘉裏為什麽要告訴自己這個消息。想讓自己也看不起宋河奇嗎?可是,不就是同性戀而已嗎?有什麽好歧視的。

陳似錦搖了搖頭,不是很明白。

接下來的幾天,陳似錦的兼職找的并不順利,她有課業要忙,空餘的時間本來就被安排的滿滿的,既要賣畫又要學習,學工的工作也不能落下,周末放假還有姜轍給的兼職要做……她周五的時候摸着計算器算過幾回錢,終于确定那一萬八是怎麽也補不上了的。

其實還是可以借的……

陳似錦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天暗着,燈未亮,半點月光也無,比那是還凄涼些。

她想,有誰可以借她這筆錢?

周六,姜轍開車來接她。

路虎座駕裏,姜轍給她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工作:“照顧一個老人,老人得了阿茲海默症,但病狀不是很嚴重,只是什麽也不記得,除了她的外孫女。言語詞彙比較少,溝通可能有問題,也不能獨立地生活,需要照看,經常做事情做到一半就忘了。”

陳似錦說:“所以我是扮演她的外孫女嗎?”

姜轍說:“是,她叫林清,和我同歲,你就說你現在在讀博士,專業随便想一個。喜歡吃蘋果和土豆,最讨厭椒鹽和油炸的食品,沒有男朋友,不太愛笑。”

“還有,記得叫我哥哥。”姜轍頓了頓,補充說。

陳似錦沒在意:“那選中文系好了……林清是你表妹嗎?”

沉默。

“龍鳳胎。”

陳似錦嗯了聲:“你們一個和媽媽姓,一個和爸爸姓?”

沉默。

“她跟媽媽姓,我跟小姨夫姓。但現在,至少對姜家,我還是姓姜。”

陳似錦不可置信地看着姜轍,姜轍低垂着眼睑,輕聲說:“記得保密。”

陳似錦低着頭快速地在便簽上做筆記,似乎很認真的樣子,但只有她自己清楚,滿耳的都是姜轍的動靜。

他頓了一會兒,然後從車兜裏給了陳似錦一份清單,都是有關于老人的喜好已經注意事項。他什麽也沒說,慢慢地踩了油門,捏着方向盤的手比往日發緊。

原來每一個人都有陳年潰爛的傷疤,往日用皮笑遮掩着,怎樣的光鮮亮麗,褪去皮囊後,才知是面裏青黃,白骨寸爛。

姜轍的車開向郊區外的療養院,一路綠蔭高舉,滿山的松柏長青,不見四季輪回。半山處汪着一湖,在陽光下翻着魚鱗般的水波,隔湖幾畝花田後,是一處圍院,乍一見,土屋圍欄,走的是農家的風尚,在仔細一瞧,方知是有錢人家推崇的“自然”“寧靜”。

姜轍的車停在花田外,有一個保安管着,姜轍簡單地問了他幾個問題,諸如療養院什麽時候起床,什麽時候休息,夥食如何的問題,足可叫他平日裏并不怎麽來。

姜轍解釋:“我在國外待了六年,今年回來了才知道他們把外婆送到這裏來了,以前都是養在家裏的。”

“以前?”陳似錦注意到了他的用詞,問,“外婆……得病很久了嗎?”

姜轍說:“算久也不算久吧,只是一開始誰都沒有察覺出,後來發現時她的病情已經有點嚴重了,但她一直都是個很自律的人,在最初的時候還會想點辦法鍛煉大腦,控制一下病情。”

“來,往這邊走。”姜轍伸出手,想扶陳似錦一把。

陳似錦抿着唇笑着用腳尖點了點田埂,說:“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幹淨的田埂。”

姜轍無奈:“你明知道這花田只是用來做景觀的,當然比不上你們那兒的原生态了。”

陳似錦啧了聲,說:“這就是自然啊!小時候看《紅樓夢》,總覺得賈寶玉論自然的話算是把那些附庸風雅的高官,寄情山水的失意的政客給罵絕了。”

“《紅樓夢》?你喜歡紅樓夢?我倒是更加喜歡《西游記》,小時候總覺得自己以後是要去花果山跟孫悟空拜師學藝的。”姜轍到底還是拉過陳似錦的手,牽着她往田埂走。

田埂長而窄,兩人前後走,只有手緊緊牽在一處,牽出了細微騷動的情愫。

姜轍的手,寬大厚實,每一根握住她的手指骨節分明,只要她願意,可以一寸寸摸過去,勾勒出他的紋理,款存着他的溫度。

陳似錦努力去忽略他的存在,說:“沒想到老師也有這樣年少輕狂的時候。”

也不對,姜轍打小就猖狂,只是冥頑到一半,幸運地碰上了菩提祖師,終于靈了。

“小時候看《西游記》看的是威風和圓滿,長大之後才知道它也是徹頭徹尾的悲劇,當然紅樓夢也好,四大名著裏我最喜歡這兩部,适合做關于人生的閱讀理解。”

姜轍似乎真的只是想和她聊聊名著,沒有別的其他意思。

“西游記悲劇的比較含蓄。”陳似錦說。

兩人出了花田,姜轍仍舊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反倒把落在後頭一步的陳似錦拉到了身邊,說:“記得叫哥哥。”

陳似錦眯着眼點了點頭。

走進了圍院才發現,院子裏有不少人在閑談聊天,倒不盡然都是老人,其中也不乏一些四五十歲的男人,說着滿口的官話高談闊論着,身上半點沒有需要療養的痕跡。

姜轍先去前臺問了房間號,護士小姐看了姜轍很多眼,才報了號碼。

姜轍拿了號碼,不急着離開,只是打聽:“平時來看林夫人的人多嗎?”

“不多,林先生倒是來得挺勤的,別人就不太有看見了。”

意料中的答案。

“她最近還好嗎?”

“還可以,病情穩定,近期只要不受刺激,應該不會進一步惡化。”

姜轍笑着捏捏陳似錦的手,說:“希望你的出現不是一種刺激。”

陳似錦當真覺得這動作過分親昵了,不由分說抽出了手,背在身後站立着。

姜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了幾下,無奈地笑了笑。

林家大概付了大價錢,林夫人住的房間不賴,是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選擇,只需把屋外的花田換成海。

他們到的時候,護工正在看着林夫人讀書,是本大大的阿貍繪本,圖很滿,一頁上的字很少。但林夫人看得很艱難,她拉着護工的袖子,用手指頭很用力地戳着書頁,大概是想要護工幫她認字。

護工哄她:“林夫人,你要我做什麽?要說出來,說出來我才懂。”

林夫人依舊拉着她的袖子用力地戳着書頁,戳到一會兒,忘了自己在幹什麽,好奇地拿起繪本開始翻看了起來。

林夫人的狀況沒有姜轍說得樂觀,至少,她似乎已經出現了失語的跡象。

姜轍沉默地在門口站了許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只知道他忽然走到一邊,對陳似錦說:“我們先下去坐坐,待會兒……”他猶豫了一下,“待會兒再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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