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遇故人莫道張狂
第27章 遇故人莫道張狂
夜半時分,房門半開着,裏面黑黝黝的,慘淡的月光下只能看出桌椅的邊緣,泛着微弱的光。
夥計不是練家子的,已被那聲人不人鬼不鬼的叫喊吓出了一身冷汗,腿肚子都軟了:“各、各位大爺、少俠、女女女俠,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啊?”
沒人能回答他,因那聲音過于滲人,也因大家也都一頭霧水。
從人群中走出一個身着錦衣的少年,耳邊墜着一對白晶耳環,五官生得精致,冷冷瞧了一圈:“我當是何事,原來是一群膽小鬼。燈拿來。”
夥計忙遞過燭臺,少年眼角撇見這夥計遞燭臺的手在抖,冷笑:“躲遠些,裏邊可有老虎。”
一個雲游方丈出聲道:“少俠!當心些,老衲與你一同去。”
那少年嘴唇很薄,且天生嘴角上翹,天生便是傲視群雄的模樣,聞言掃視衆人,笑道:“還有人嗎?”
無人出聲,衆人被少年的目光逼得低下頭,他們中大多數人都是來嶺南經商的,即便有武林中人,也被那聲吼給震懵了。
北冥晏動了動,卻被按住小臂,薛駱遷一直盯着事發的房間,像是周遭無人一般,眉頭微蹙着,抓着他的手力道不大,卻格外穩。
他目光下移,看到薛駱遷的衣裳前襟血跡斑斑,即刻便打消了跟進去的念頭。
少年也沒想會再有人,嘴角一勾,轉身便跨步進去了。方丈本還想先敲敲門,可看這副架勢,敲與不敲沒兩樣,索性緊随其後也進去。
房間中亮起了光,此時掌櫃的匆忙披衣而來,他住得最遠,也睡得最死,被夥計喊醒後也不知發生了何事,一看三樓聚集了這麽些人,當下就怕是江湖中人起了沖突,毀了他的客棧。
呼天搶地,人未至,聲先到:“諸位英雄好漢!大家有話好好說啊!”
他沖得急,衆人精神都緊張着,應聲忙側身讓他一路滑到了門口,正巧那少年也從房中跨出,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身後僧人伸手一攔,卻撲了個空——
少年身輕如燕,側身躲開,順便一腳踹上掌櫃的後背,将人踹進房中:“白癡,沒長眼睛?”
Advertisement
“阿彌陀佛。少俠稍安勿躁。”方丈扶起掌櫃,溫聲道:“敢問施主,這房中可住着客人?”
掌櫃眼冒金星中忙答:“住住住、住着、住着,權子!拿賬簿來!”
夥計哆哆嗦嗦地翻着賬簿:“掌櫃的,是幾位姑娘,和晚上那群人是一道來的。”
少年一聽,二話不說走向旁邊的幾間房門,門鎖着,他便一腳踹開,力道之大足将門整個踹歪。
掌櫃的看了,肝都顫了顫,但見那少年兇神惡煞的,愣是不敢說什麽。
黑洞洞的房間,無人。
又踹一間,無人;再踹一間,無人……一間又一間,原本住着謝涼手下和姑娘們的房間,連着十幾間都鎖着門窗,卻空無一人。
這頭動靜這麽大,肯定鬧到樓下去了,北冥晏忽感不對,問薛駱遷:“阿雲和蕭衍呢?”側身看向最裏邊的房間,房門禁閉,燈黑着。
葉笑雲若是被方才的聲響吵醒,連根拔起這家店都是有可能的。
他剛要過去看看,又被薛駱遷拉緊了胳膊:“他們已經走了。”
走了?北冥晏正欲問他們二人為什麽不辭而別,還是挑半夜走?方才下樓踹門的少年和方丈又上來了,看熱鬧的都去下邊了,此時本層只有他們四個還站着。
少年本意是想再來查看一番事發地,沒想到還有人在,走近一看,是兩個男子在拉拉扯扯,皺眉想說兩句,或者就是想冷嘲熱諷兩句,先看見了薛駱遷的臉,當即神情便有些猶豫。
這人怎麽有些像薛駱遷?不過他們已多年不見了,他不敢直接認。
四年前,他被他爹鎖在家中紮馬步,沒能去看武林大會;三年前,圍堵葉笑雲那次,薛駱遷故意放跑了葉笑雲,他們也沒打幾次照面,且當時薛駱遷一襲黑衣,手持逢山。
遂他只是更小時候見過薛駱遷,對薛駱遷的印象模糊,一時不敢認,再者說,逢山才是薛駱遷的标志。
他見眼前的人右手拿着一柄不知什麽玩意做的雜劍——方才北冥晏見薛駱遷神情凝重,便将沐晨劍給了薛駱遷。
左手握着一個陌生男子的小臂,前襟還沾着血跡,頓覺只是長得相似,為确認而問道:“你,叫什麽?”
方丈本已認出薛駱遷,正要合掌見禮,卻聽武林盟主一臉嚴肅地回答:“月念燕。”
“……”北冥晏咽了口唾沫,下意識捂住臉。
少年眨了兩下眼,确定是認錯了,薛駱遷似乎不是這個感覺,還有,這個名字是什麽鬼?再看身旁陌生的北冥晏,冷冷道:“沒事就回去睡覺,別在這裏礙小爺的眼!”
方丈眼睜睜地看着“月念燕”和身旁的男子一起推門進了房間,嘴唇翕張半晌,終是沒有說破。
或許盟主他有自己的打算?
一定是有的,不然薛盟主怎會放着家中不住,來這地住客棧?這裏距離薛府不過輕功一盞茶的功夫。
且還和一男子同住?
他們二人具體是怎麽想薛盟主的,北冥晏不知道,一進門他便問:“故交?”
薛駱遷靠在門上,點了點頭:“姬家的小子,叫姬朝星。”
是個麻煩的。
說起姬家,就不得不說姬衡,當世第一女中豪傑,絕不讓男子,姬朝星是姬衡的小兒子,上面有個姐姐姬惑,和一個哥哥姬朝夕,這些人與他都相熟。
姬朝星的表姐是當朝皇後,身為皇親國戚,自小便養成了張揚的性格,他比薛駱遷小個五六歲,今年剛及弱冠,小時候見了薛駱遷回回都要纏着與其比試,薛駱遷忙着臨字習武,哪裏有功夫跟小屁孩瞎玩?
他轉頭去找薛駱邶,不過一會兒,薛駱邶便拖着兩條鼻涕來和薛駱遷告狀,說姬朝星單方面地毆打人,次次如此。
有次薛駱遷實在忍無可忍了,出手完勝,再沒糾纏。
當時薛駱邶抱怨了許久:“你若是早點揍他,我就不用挨這麽多揍了!嗚嗚嗚遷遷你根本就不疼我!”
薛駱遷回道:“再多說一句我也揍你。”
在中原邊境線上圍堵葉笑雲的那一次,姬朝星處理不少,深得其母真傳,江湖中人都說,若不是他年紀尚小,姬家不許他出風頭,不許他參加武林大會,反正就是這不許那不許的,說不定是除葉笑雲之外,薛駱遷最具威脅的對手。
畢竟年紀擺在那裏,長江後浪推前浪,保不齊什麽時候便把薛駱遷拍在沙灘上。
看薛駱遷寧願稱自己叫月念燕,也不願與姬朝星相認,便知道這熊孩子當年有多煩人了,北冥晏倒也不關心這個,問:“幾十個大活人,怎麽會憑空消失的?”
“有蹊跷。等他和臨歧大師看過,我們再去不遲。”
門外的二人已走入隔壁的屋子,有隐約的對話聲傳來,應該正是在仔細探查。
薛駱遷見北冥晏坐立難安,安慰道:“暫時不會有何危險,放心。”
知道薛駱遷是關心,可一想到那些姑娘可能會被殺害,做成骨笛,就像懷中的這支,北冥晏就異常煩躁。
不多時,隔壁沒了聲響。他二人過去查看,門沒鎖,屋子裏還有淡淡的燭火在燒,大片大片的黑暗中,薛駱遷擋在北冥晏前面先進去。
四周靜悄悄的,床鋪散亂,有一床被子被人扔到了角落中,旁邊的地上是一個大洞。
直直望下去,這個洞從三樓直通向一樓,層層都有月光從窗子外照耀進來,勉強可以看清,一層像是被人挖了一個坑,地面如同野獸張着一張黑峻峻的的大嘴,等待獵物入口。
北冥晏還吃驚于這連鑿三層的洞口,身旁忽然伸過來一只手:“來。”
燭火照不亮角落裏的漆黑,可他看得到薛駱遷亮晶晶的雙眼,将他今夜的吃驚擔憂和詭異之感全部推開,心跳獨占鳌頭:“……怎麽了?”
難不成……
薛駱遷道:“帶你下去。”
還真是!
或許薛家的行事作風向來便是如此直接,但北冥晏還是覺得,非常有必要商量一下再下去,且他下意識伸出手,剛觸碰到薛駱遷的手,對方又縮回去了,叫他好生尴尬。
薛駱遷那邊頓了頓:“你看下邊。”
很高,從三樓看下去非常高,這不僅僅是三層樓的高度,關鍵在于地底鑿得很深,深不見底,越看越錯覺黑洞在不斷變大,大到要吞噬掉整間客棧一般。
北冥晏不禁動容:“他們這是特地要了上下層的房間,好方便穿洞?”
薛駱遷說了句“還不知”,下一秒,北冥晏便感覺腰上一緊,接着是風在耳邊“嗖”的一刮,眼前猛然一花,再一眨眼,人已經到了一樓的房間中。
他還在發愣,薛駱遷似乎帶着些微愉悅的聲音響起:“但确實很高,我怕摔着你。”
北冥晏想說,既然如此,那為何不去走樓梯……還先斬後奏,他整個人都沒能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