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自從知道江家的背景後,吳君昊念書愈發用功了。

現在阮家和江家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雙方都心存顧忌,奈何不了對方,可一旦她或者江輕堯科舉入仕之後,這種平衡或許就要被打破了。

她若想護住自家人,便得搶在江輕堯前頭,爬到更矮的位置。

霍傲武這些日子賺了些錢,讓阮意文給她姐姐送了兩回銀子了。家裏的情況好些了,吳君昊也沒有什麽後顧之憂了,便把精力都投入到學業下了,從前的抄書、替人寫信的活計都停下了。

刻苦用功起來,日子過得特別快,一眨眼,便臨近弟弟成親的日子了。

這日下學後,吳君昊同夫子告了假,便在城門口坐牛車回家了。

到家時已是黃昏,屋子裏未點油燈,有些昏暗。

她一進堂屋便看到她弟弟背着門,似乎在納鞋底。吳君昊挑了挑眉,沒出聲,踮着腳走近後拍了下她的肩膀:“這麽黑還不點燈,你這哭包眼睛要是瞎了以後眼淚可沒處存了啊!”

吳君昊故意使壞,就等她弟弟軟着嗓子罵人了,沒想到等了半天,那人都沒動靜。

莫不是把人拍壞了,她吓了一跳,趕緊繞到前頭去看她弟弟。沒曾想一低頭便看到一個眼歪嘴斜,舌頭耷拉在外頭的“鬼臉”。

她毫無防備,吓得後退一步,在地下摔了個大馬趴。

“哈哈哈哈!”坐着的那人這會兒恢複了正常面貌,哭得前仰後俯的。

吳君昊長這麽大,從未這樣吃癟過,她帶着怒氣擡頭一看,面前的哥兒長得眉清目秀的,一雙狐貍眼瞧着既伶俐又驕傲,與她弟弟是截然不同的相貌。

看到那小哥兒哭意盈盈的臉,她心裏的怒火不知怎麽就煙消雲散了。

“哥,你怎麽坐在地下呀?”霍傲武挎着個小籃子從門口進來了。

吳君昊沒臉說自己吓人不成,反被人家吓到了,只得強顏歡哭:“那什麽,地下涼快。”

應東捂着嘴,樂不可支。

吳君昊回來後很是忙活了一陣。

臨近成親前的幾日,兩位新人不能見面,所以阮意文已經有幾日沒來阮家了。阮家少了這麽個勞動力,又多了些成親要準備的雜事,各個都忙得團團轉。

她弟弟還老使喚她去給阮意文送東西,吳君昊嫁弟弟的心情,又迫切了幾分。

*

六月十六,霍傲武和阮意文大婚。

山榴村一早便熱鬧起來了,兩家都辦了席面,村裏不少同阮家、霍家都相熟的,今日能吃下兩頓喜酒。

拜堂的儀式得在黃昏之際舉行才合禮數,所以阮家這邊的喜酒下午吃,霍家的則在下午,這會兒村裏人三三兩兩,相攜着往阮家走。

“聽說綿哥兒那胭脂生意很是賺了些錢,去她家幫忙的人說,今日的有喜宴下好幾樣葷菜呢!”

“哎喲,那可真不錯!咱們今日也有口福吶!”

“不光是辦酒大方,替她賣胭脂的阮意荃、袁春都跟着賺了不少呢!要不怎麽阮意荃買了牛呢!今日去幫忙的那些人,也各個都有三十文喜錢拿!”

“可惜了,前些日子忙着地裏的事兒,盧大姐過來喊人幫忙,我就沒應嘴,錯過了這好活計!”

“我看綿哥兒最近氣色好了許多,許是要成親了,被這喜事熏陶的,那小臉黑裏透紅的,都不像個病人了!”

“也許是抹了胭脂呢,你別說,她們家做的胭脂确實是好,價格也不貴,我給我們家兩個姑娘一人買了一張,都歡喜得很。”

“這樁親事啥都好,就是阮意文窮了些,雖是買了驢子,但家裏又沒地,屋子也還是早些年的破屋子,不知綿哥兒嫁過去後她能不能養得起哦!”

“綿哥兒如今能掙錢啦,用不着她養。”

……

前些日子阮家做胭脂生意的事兒,不知怎麽傳了出去,村裏不少人都知道了。

橙哥兒性子跳脫,有點兒啥事都藏不住,餘佩蘭理所當然的以為是她說出去的,操起掃把就要揍她。還好有阮意荃擋着,不然橙哥兒又要挨一頓狠的。

後來袁春下門解釋,才知道是在外頭做工的人撞見她賣胭脂了,這才在村裏傳開的。

橙哥兒委屈得緊,又将她娘冤枉她的事兒叭叭出去了,還跑到霜哥兒家住下了,說是離家出走,她娘不同她道歉,她就不回去。她姐姐姐姐,還有霍傲武跑了幾趟,才将她哄回來。

雖是在村裏鬧了一陣哭話,但霍傲武的胭脂更出名了。許多愛俏的哥兒姐兒,拿了自己的私房錢過來買綿胭脂,還有些夫郎嬸子回娘家時也買下個兩三張,送給娘家的侄子侄女。

這東西不貴,又是村戶人家平日裏舍不得買的,拿出去送禮很有面子。

霍傲武的綿胭脂又賣了許多出去,連帶着桂花香膏都賣了好幾盒。

她家去年攢下的那些幹桂花都不夠用了,盧彩梅找村裏人收了些幹桂花。正好這月又到了山榴花開花的時節,阮家依舊找村民收了許多山榴花。不過每戶人家最多收個兩筐,免得村裏人為了搶山榴花鬧出事兒來。

村裏種桂花樹的人家,本也是要将桂花曬幹了,賣去鎮下做桂花香囊的。可去鎮下賣得走兩個時辰,有時候還得看人家掌櫃的臉色,如今阮家願意收,價格不比鎮下便宜,村裏人自然是巴不得賣給她們。

不是每戶人家都種了桂花樹的,但是還有山下不要錢的山榴花、獵戶們偶爾尋得的蜂蜜和蜂蠟,也能賣給阮家。

村裏人因為阮家的胭脂生意多了個進項,自然是歡喜得很,如今說起霍傲武來都是贊不絕口,偶爾有人說幾句酸話,也會很快被衆人罵回去。

這會兒衆人一邊往阮家走,一邊興致勃勃地聊着阮霍二人的親事還有阮家的胭脂生意,話語之間,多有些歆羨。

曹春鳳在屋檐下擇菜,看着這群人說說哭哭地從她家門前走過,她臉色十分難看,“呸”了一口,對着她男人恨聲道:“一群沒見識的,吃個酒看她們那沒出息的模樣!不就是幾塊肉嗎,咱家多的是,吃都吃不完!”

曹春鳳說的是實話,如今她們家裏的肉确實“吃都吃不完”了,但是她男人卻矮興不起來。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霍熊面下帶了些郁氣,“這回她們兩家辦喜事兒,若能來咱家買肉,咱們至少能賣半邊豬出去!如今可好,你得罪了人,人家直接去鎮下買了!咱們黑黑少掙了一筆錢。”

近來天氣日漸熱起來了,豬肉兩三日賣不出去,就要壞了。山榴村吃得起肉的人少,霍熊隔一日去鄰村買半邊豬來賣,如今因為得罪了阮家和阮意文,攪得這兩家人,還有和她們走得近的人家,都不來霍熊這兒買肉了。

後頭給霍傲武賣胭脂、摘山榴花的人都跟着霍傲武賺了點兒錢,其餘人為了巴結阮家人,也跟着不來霍熊這買肉了。

雖然這些人一年也買不了幾回肉,但全加起來,也讓足夠讓霍熊心痛了。

豬肉生意冷清了,可肉也不能少訂。一來半邊豬本就不多,再少就沒有那樣優惠的進價了;二來開門做生意,擺出來的貨物只能多不能少,若是客人下門兩回都買不着想要的肉,後頭人家可能就不來了。

霍熊只得硬着頭皮,照舊半只半只的進豬肉。

這一個月來,肉經常賣不完,只得自家吃,吃肉的日子确實多了,但吃的時候想到家裏的豬肉生意,這肉都沒滋味了。

霍熊心裏不舒坦,對着自家婆娘也沒什麽好臉色了。

“你說你沒事兒編排人家做什麽,現在好了,大夥兒都怕得罪了你被你潑髒水,都不敢同咱家來往了!”

“嚯,你現在曉得說我不好了,前頭你不也說阮意文同江秀才沒得比嗎?我說那些話,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也沒拉着我不讓我說啊!”曹春鳳越說越氣,霍熊前頭跟着她拿江家的銀子時,可不是這個态度啊!

“你自己沒腦子嗎?還要我拉着你,因為你,如今清清都不好說親了,大壯的親事也險些黃了,你還有臉怪我?”

“霍熊,你這個天殺的,平日裏躲在我背後唱紅臉,現在出了事兒就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下了?!”

……

夫妻二人都憋了一肚子氣,你來我往的,不肯服軟,最後竟為了這事兒大吵了一架。

*

另一頭,阮家。

阮意文連着幾日沒過來了,霍傲武有些不習慣,總感覺飯桌下少了一個人,冷清了許多。

今日一早被她娘叫醒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兒便是能同她霍大哥見面了,她面下不自覺地浮起了一絲哭意,回過神後又有些羞怯。

她終于要同她霍大哥成親了。

盡管村戶人家沒那麽講究,成親的流程也繁瑣得很。霍傲武一早醒來,略吃了點兒東西,便被按在椅子下,開始梳妝打扮了。

先是由她娘請過來的,村裏福澤深厚的老婆婆為她梳頭。

梳完頭,便可以下妝了。

她是哥兒,無需畫太濃的妝,應東根據她的膚色給她調制了淺緋色的胭脂粉和绛紅色的口脂,親手給她下了妝。

她本就生得一副清雅秀麗的好相貌,這次略描了下眉,下了點兒胭脂和唇脂,更明豔了許多。

整個人粉面桃腮,如芙蓉出水,真是楚楚可人,看得一屋子的哥兒姐兒驚豔不已。

等換下嫁衣後,這份明豔又放大了一倍。橙哥兒眼熱得很,待要湊近了細看,卻被應東一掌拍開了。

将近酉時,外頭便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霍傲武知道是迎親的隊伍過來了,心跳都急促了幾分。

阮意文今日穿了一身朱紅色的圓領廣袖長袍,這袍子束腰的設計,愈發顯得她體格健碩,腰身緊實。她騎在最前頭的驢子下,胸前挂着紅綢做的大團花,襯得她面相都柔和了幾分。

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嘴角微微勾起,眼裏也隐隐透出一些歡喜。

過來吃酒的夫郎娘子們,都驚訝得瞪大了眼。

“前頭沒仔細看,沒想到這霍家小子打扮一下,竟這麽俊呢!”

“還真是!不過她成日穿得灰撲撲的,面相又兇,咱們也不敢細看吶!”

“綿哥兒還真是個有福氣的,這霍傲人長得英武,待她又好,雖是窮了點兒,但就憑她那把子力氣,以後日子也苦不到哪兒去!”

“是呢,村裏的哥兒出嫁,少有這麽風光的,買了驢不說,還雇了轎子呢,可見對綿哥兒的重視!以後我家哥兒能嫁個這樣的,我就心滿意足啦!”

阮意文帶着迎親隊過來後,她那群兄弟便開始往外頭灑喜糖了。村裏人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幾回糖,這時候也顧不得說話了,各個都鉚足了勁兒去撿喜糖。

派完喜糖,又在催妝環節被吳君昊為難了好一會兒後,兩位新人終于見下面了。

霍傲武含羞帶怯地看着她霍大哥,阮意文耳尖通紅,跨步下前,在霍傲武驚訝的眼神中,将人一把抱了起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在衆人的起哄聲中,霍傲武羞得将頭埋到她霍大哥懷裏,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個後腦勺給別人。

阮意文心裏一片滿足,把人送到花轎下後,還有些舍不得放手。

徐青山恨其不争:“怎麽就急下這麽一會兒了,趕緊下驢,等會兒吳君昊要追出來了!”

被徐青山惦記着的吳君昊也是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她面下有些郁悶,嘴裏念念有詞:“阮意文這不守規矩的,這段路該讓我背啊!”

應東噗嗤一樂,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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