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今晚不過來嗎?
第47章 今晚不過來嗎?
我與摩川一前一後走着,到了車邊,我拉開後排車門,回身去接他手上的背包。他瞅了我一眼,腳步方向一轉,坐進副駕駛座。
我讪讪收回手,摸了摸脖子,有些好笑地鑽進後排。
昨天多快樂,今天早上看到兩人褲子上的痕跡時就有多尴尬。雖然早已幹涸,但有點智商的人都能看出那白斑是什麽。
摩川也不知怎麽跟索蘭說的,要來了袋子和背包,将兩套睡衣都裝了回去,可能實在太羞愧,他一個早上都沒怎麽理我,像是在為我昨天引誘他破戒的行為生悶氣。
“那咱們就直接回棚葛了?”雷朗發動車子,久等不到摩川回應,疑惑地朝旁邊看去,“頻伽?”
摩川扣好安全帶,豎起食指貼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随後朝對方擺了擺手。
“這是……”雷朗驚訝道,“怎麽突然止語了?”
眼看摩川眉心痕跡更深,臉色又不太好看,我忙替他解答道:“昨天你們頻伽夢到山君了,山君問他前兩天下那麽大的雨,都落石了,為什麽還不替厝岩崧的百姓消災祈福?這不,頻伽一早起來就修上‘止語’了。”
摩川聽我胡說八道,稍稍回頭瞪了我一眼,我錯開視線,眼神飄忽地看向窗外。
“原來是山君托夢。吓我一跳,還以為是索蘭他們招待不周。”雷朗說着,緩緩倒車。
“沒有,怎麽會。”我降下車窗,朝站在門口目送我們的索蘭一家揮手道別,“回去吧!再見!”
副駕駛的車窗也跟着降下,摩川無法出聲,只是像我一樣揮手與衆人道別。
清晨山間的空氣濕潤而涼爽,雷朗車速很慢,這樣使得完全降下車窗風也不會很大。
被落石堵住的山路已經清理完畢,只是兩邊還有一些細小的碎石存留。一面是陡峭嶙峋的山壁,一面是幽深下陷的河谷。青綠色的河流蜿蜒在灰黃的河床上,遠遠看着,就像一條蟄伏的巨龍。
我靠着窗戶,欣賞着窗外的景色,忽然聽到前排傳來一陣嘹亮高亢的陌生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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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上去一看,只見摩川唇前抵着一截跟小臂差不多長的雪白笛子,那些婉轉悠揚的聲音,就是從裏頭出來的。
“這是什麽?”我從未見過這種樂器,仔細看,可以看出是用某種動物的骨頭做的。
“鷹笛,禿鹫的翅膀骨做的。能模拟鷹的聲音,是咱們族的傳統樂器之一。”雷朗替我解惑,“昨天我和頻伽去一葡萄種植戶家裏的時候,他家老爹爹硬是要給頻伽的。對方是我們這塊少有還會做鷹笛的手藝人了,可能也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感謝頻伽。”
鷹笛?怪不得聽着仿佛生來就存在這天地間,有種奇特的自然之力。
摩川吹了一會兒,沒再吹了,往後遞給了我。我新奇地接過,這看看那摸摸,甚至還放在唇前試着吹了下,結果吹出來的音特別奇怪,就像在吹一段空心的竹子,只有氣音。
我知道笛蕭這一類的樂器,光是吹出聲就要經過長時間的練習,自知天賦有限,看過後又将鷹笛還給了摩川。
只是将笛子随意地抵住下唇,充滿異域感的旋律便不費吹灰之力地流淌而出。
恍惚間,我好似看到一只展翅的蒼鷹俯沖着劃過河谷,朝着遠處飛去。
“吹得真好,什麽時候也教教我吧?”副駕駛座靠車門的縫隙比較大,我趴在椅背上,避開雷朗的視線,右手悄悄伸到前面去鬧摩川。
笛聲扭曲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氣,放下笛子,裝作若無其事地一把抓住我在他腰間作亂的手,緊緊握住。
那只裝着我和摩川“犯罪證據”的背包最後被他帶回了神廟,第二天我去找他,看到那兩套衣服被好好晾曬在後院,又過一天去看,已經不見了。
我問摩川衣服呢,他在紙上寫道:“洗幹淨讓昆宏屠送回去了。”
我盯着那行字,調笑道:“送回去了?我還以為你要毀屍滅跡呢。”撐着矮幾欺近他,“頻伽珍貴的第一次,好可惜,應該留下來唔……”
他直接一巴掌糊在我臉上,将我推坐回去,接着力透紙背地書下兩個大字。
“不可。”
從左昌回來後,他止語了幾天,就拒絕和我親熱了幾天。
盡管我自認為不是一個以下半身思考的人,可一再被他推開,多少也有點脾氣了。
我前二十多年過得清心寡欲猶如苦行憎就算了,憑什麽如今有了對象還要忍?
視線向上,落在一旁鹿首人身的金色神像上,我語氣不善道:“你怕祂?”
摩川垂下眼,避開了我的目光。
這和默認有什麽區別?
“為什麽?你以前不是說信仰不是迷信嗎?”我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心中猝然升起一個念頭,“因為我嗎?”
曾經聽過這樣一句話:再堅定的無神論者,絕望時也會祈求神靈的庇佑。
當我于雪山遇險時,當層祿人說出那是山君的懲罰時,當他終于在山上找到我時,他的信仰是否也就此發生了改變?
所以他才會三步一叩,為自己魯莽的言行,為山君的開恩,為我能夠平安無事,跪拜了上千節臺階?
“那是意外,和你沒有關系。”手掌貼住他的面頰,拇指摩挲着他眼下的肌膚,我用當初安慰孫曼曼那套說辭安慰他,他卻明顯地并沒有聽進去。
扯開我的手,他低頭再次在紙上寫字:“我知道你在‘鹿王壽誕’那天晚上來過。”
我一怔:“你知道?”
他将紙拿回去,調轉方向接着寫道:“那天我因為你的到來和山君發了脾氣,說錯了話。但不是你的問題,是我。”
他停頓片刻,補上:“是我還不能過自己這關,和你無關。”
下午神廟裏忙碌起來,信衆一個接一個,我待着也不大合适,就同摩川打了個招呼,回研究院了。
我本來只是五一來徒個步,結果遲遲不回海城,林薇安身為下屬,特地發消息關心我,問我什麽時候回去。
【老大,好多合同文件等你回來簽呢,另外那些來應聘的,我初篩了一下,但最終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你不回來,人就定不下來啊。】
我嘆了口氣,确實,一直不回去也不是個事兒啊,我的事業還在海城呢。
【就這幾天回去,這些天辛苦你了。】
才發完消息,一個陌生電話就跳了出來。
我接起來一聽,竟然是柏齊峰。
“你怎麽給我拉黑了?要不是陳菀打電話來罵我,我都不知道你媽已經……”他嘆一口氣,像是痛惜,“我跟你好歹父子一場,再怎麽樣都是血親,你有必要這麽恨我嗎?”
菀姨還是沒忍住,把我媽過世的消息告訴了柏齊峰。我明白她是想讓柏齊峰心裏有愧,良心不安,但她還是不夠了解這老小子。
他才不會反思自己,他道德感這麽強,當初也不會出軌。
“有話說話,快點。”我冷着聲音催促他,完全沒有跟他探讨父子情的打算。
柏齊峰一噎,這才說了重點:“我想去祭拜一下你媽。”
我笑了:“你是不知道擊竹寺怎麽走嗎?要祭拜你就自己去啊,怎麽,還得我攙着你去?”
“我……我就想着你要是也去,咱們可以一起去。”
“別了!”我嚴詞打斷他的妄想,“沒空跟你整這些父慈子孝的戲碼,要去你自己去,我沒空。”說着不等他再說什麽就挂斷了電話。
他才不是發自真心地想去祭拜江雪寒,不過是借故重新與我建立聯系,以此在我面前扮演一個有良知的父親角色罷了。
我雖與他從小不親近,但好歹也是他的種,他想什麽,我怎會不清楚?
被柏齊峰一攪合,心情完全掉到谷底,不想把這些負面情緒帶給摩川,我晚上就沒去找他,自己一個人留在房裏畫圖。
“鹿王壽誕”上那套黃金璎珞衣實在令我印象深刻,不自覺地,就以它為靈感設計了一條蘇托爾項鏈。
蘇托爾項鏈特指帶有吊墜或者垂穗的長項鏈,長度一般到腹部,可以多種方式佩戴。吊墜向前戴或者向後戴垂在背部,甚至可以在脖頸間多繞幾圈形成錯落有致的疊戴。是一種經典又複古的項鏈款式。
金色的細鏈互相纏繞,合成一股,上頭點綴着一顆顆細小的野生珍珠,中央十紅色的尖晶石吊墜,不用鑲嵌工藝,而是直接将它放置到由鑽石和黃金打造的“籠子”裏,最下面,是底部串上紅寶石串珠的黃金流蘇。
不滅。
電子筆在設計稿空白處寫下兩個字,我仰頭活動了下自己僵硬的脖子,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十一點多,而且摩川在兩個小時前還給我發了信息。
【今晚不過來嗎?】
“轟”,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炸開,我一下子站起身,抓了外套就往外沖。
二錢這陣子已經很習慣我半夜外出了,聽到動靜依舊在自己窩裏呼呼大睡,出來都不出來。
我一路跑向神廟,到門口時,見門落了鎖,毫不猶豫就選擇了翻牆。
“摩川,是我。”
輕輕敲了敲摩川的窗戶,過了會兒,屋裏頭的燈亮了。
窗戶上投出一個清晰的身形,往門的方向移動。
我意會,繞了半圈,來到大殿門口,摩川果真很快就給我開了門。
“吵醒你了?”他肩上披了件外袍,裏頭只穿了單薄的內衫,看着應該是睡下被我吵醒的。
他搖了搖頭,往一邊讓開,示意我進去。
“不進去了。”我就是看到那條信息一時心動難耐,這才沖動跑過來,如今差不多頭腦冷靜下來了,便覺得自己實在欠妥。
這麽晚了,過來也就是看他一眼,還影響他休息。
“你繼續睡吧。”說着,我湊近他,本想要一個晚安吻,卻被他抵着胸膛制止了。
這也不行啊?
我嘆了口氣,無奈地退而求其次,牽起他的手,親了親他的指尖:“你還推開我?我可跟你講,我後天就回海城,你以後想親也親不到了。”
我本來就是說笑的,親完手便要松開,誰想那修長的五指突然收力,将我的手指牢牢攥進手心。
那力道抓得我甚至有些疼痛。我錯愕地擡頭,就見摩川不敢置信地瞪着我,漆黑的眼眸中仿若燃着兩簇怒焰。
“怎麽……”我才說兩個字,摩川房間的方向就響起一串“嘀嘀”聲,像是某種計時器到時間了。
算了下,現在差不多要十二點了,難道是摩川止語的時間到了?
而就像是印證我心中的猜測,摩川果然在下一刻開口說了這幾天以來的第一句話:“我不和你做那種事,你就要走?”
我眨了眨眼,很輕地發出一個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