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每一天都在想
第49章 每一天都在想
6月初,沿海地區的氣溫最高已經能到30℃,所幸擊竹寺身處竹海,還算涼爽,不然就憑菀姨這大包小包的祭品,兩個人拿上山怕是要汗流浃背。
“想當年啊,你媽和我是一個醫院待産,那會兒我就看出柏齊峰不是個好東西。我們老嚴一下班就守在我邊上,我快生那幾天更是天天睡醫院。柏齊峰呢?人都看不到,就你姥姥姥爺在醫院裏照顧你媽,你生的時候他都不知道在哪兒……”
菀姨雖然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但仍然健步如飛,說着檀香扇一展,邊扇風邊停在休息平臺等我。
“誰都知道他不好,偏偏我媽喜歡。這叫什麽?山珍海味吃多了,偶爾想吃口屎調理一下腸胃……”走上休息平臺,我将兩只手的袋子放到地上,接過菀姨遞過來的礦泉水喝了好幾口。
菀姨收起扇子,敲了敲我的腦袋,道:“唉,這話不好說的,怎麽也是你媽。柏齊峰屎歸屎,還是有一點貢獻的。”
我将礦泉水還回去,聞言不解道:“什麽貢獻?”
菀姨拉上背包拉鏈,背上重新出發:“你啊!沒他哪來的你。”她輕輕捏了捏我的臉,說罷快步而上,迅速與我拉開了距離。
我錯愕地注視着她的背影,不禁啞然失笑。
上一次見江雪寒已經忘了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了,本以為人生很長,哪怕不見面,我們也能各自安好,度過這一生。誰想,生命如此脆弱,她說走就走,轉眼就成了塊冷冰冰的木牌子。
希望她真的去到心中的極樂世界,不用再經歷人世間的苦厄。
曾經我對她有埋怨,有憎恨,有怪罪,如今雪山上躺了一夜,心境平和許多。這人間,值得我挂心的事物太多了,無用的,就都放下吧。
将長香插進香爐裏,我退到一邊。
菀姨舉着香接替我站到牌位前,不像我只是沉默地祭拜,與江雪寒還有很多話說:“你活着時,這二十年沒有關心過兒子,現在你死了,我當你是得道成佛了,你多保佑保佑他,讓他事業上一帆風順,讓他早點找到喜歡的人共度一生。我數三下,你不出聲我就當你答應了。一、二、三。好!咱們一言為定。”說完,她高高興興将香插進香爐。
我又是好笑又是感動,見到江雪寒小小的牌位時都沒太大反應,這會兒卻無端鼻頭發酸起來。
怕二老擔心,既然已脫險,我就沒讓嚴初文把我差點死在雪山的事告訴他爸媽,現在想來,是多正确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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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香燭祭品,我與菀姨依舊是一人提着袋子,一人背着背包原路往山下而去。
“姨,我想吃您做的東坡肉了。”
“行啊,等會兒咱們菜場轉一圈,晚上姨給你做好吃的。你這一個月在初文那兒是不是瘦了?我看你手腕都像是細了……”
陽光下,微風拂過,竹林簌簌,細碎的斑點猶如黃金一樣灑在我們彼此的肩頭。
上一次從這裏離開,我只覺得渾身發冷,疼痛徹骨,人生再也不會好起來;這一次卻是完全相反的心情,寒冰消融,春暖花開,這世間再沒有什麽是我不能跨越的坎兒。
盡管很想摩川,恨不得海城待個幾天就回厝岩崧去,但工作室堆積的工作量遠超我的預期,招人又是個麻煩的活兒,面試幾輪都不盡人意,時間就這麽耽擱下來。
“老大,我們走了哈!”林薇安敲了敲我辦公室的門。
我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已經七點多了,忙道:“嗯,周末愉快,周一見。”
林薇安要關門時掃到我桌上的冰美式,吐槽道:“老大你又點了樓下的咖啡啊?你一天到底要喝多少杯?當心晚上睡不着啊。”
由于瀕死時樓下的冰美式也在我的心願名單上,回海城後,只要進工作室我就每天一杯,甚至還當下午茶請工作室的小夥伴們喝。這麽請了一個月,大家都有點喝膩了,我卻還是雷打不動,一天一杯冰美式。
“我咖啡因耐受體質,他家的冰美式還不足以讓我睡不着,放心吧。”我說。
林薇安不予置評,搖了搖頭,關上門走了。
除了我的辦公室還亮着,外頭的燈全都暗下來,幾分鐘後,偌大的辦公室只剩我一人。
這會兒還不下班,倒不是我多愛工作,主要是回不回家都一個樣,還不如在工作室多處理一些文件,也好早點回厝岩崧去見摩川。
手機上點了份燒臘飯,等晚飯的間隙,我給摩川發去短信,問他在做什麽。
久等不到他回複,猜測他又沒看手機,或者手機又沒電了,我直接打了他屋裏的座機。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通,對面卻不是摩川的聲音。
“喂?”
這聲音明顯更年輕,而這個時間段能到摩川屋裏接電話的年輕人,除了黎央,也就一個人了。
“小鳶?”
前幾天摩川說兩個孩子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還開玩笑說以後做壞事要小心點了,誰想今天賀南鳶就回來了。
“你是誰?”
“我是柏胤,你舅舅的朋友。你舅舅之前止語那會兒我們通過電話的,你忘了嗎?”
“哦,是你。”賀南鳶的語氣十分冷漠,“你有什麽事?”
“你舅舅呢?”
“他去洗澡了。”
“洗澡?那我等會兒再打來。”
“你有什麽事我可以轉告給他。”
“嗯……”我沉吟片刻,道,“還是我自己告訴他比較好。”
「麻煩。」他小聲嘀咕了句,重新切換成夏語,“那就這樣,挂了。”說着也不給我更多與他拉近關系的機會,直接挂了我的電話。
我拿開手機看了眼,好笑不已:“這小子,我可都聽到了。”
去樓下拿了外賣,打開餐盒,我估算了下時間,半個小時,摩川應該洗好澡了,便再次撥通了座機。
這次,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對面傳來了摩川熟悉的聲音。
“你終于接電話了。”聽到是他,我松了一口氣。
“你之前也打來過?我剛剛在洗澡。”電話那頭響起一些窸窣聲,像是摩川在拿毛巾擦頭發。
“你外甥沒跟你說?”
“恰骨?沒有。”
這小壞蛋……
“啧,你是不是在你外甥面前說我壞話了?”我夾了一口飯送進嘴裏,邊吃邊講電話。
摩川輕笑了下:“跟你說了,他不喜歡夏人。”
“你什麽時候在他面前幫我說說好話呗,讓他知道我和那些海城壞人不一樣。”我吐出一塊骨頭,道,“他小時候我可還見過他,睡在他媽媽背上,跟個小冬瓜似的。”
摩川沉默了下,說:“你這話別讓他聽到,不然我說再多好話都沒用。”
“那肯定不會當着他面說……”
又說了些有的沒的,聊工作,聊時事,聊面試遇到的奇葩應聘者,聊着聊着,一個小時就過去了,到了摩川該睡覺的時候。
“你睡吧,我也要下班了。”轉着辦公椅,我望着辦公樓外晴朗無雲的夜空,柔聲道。
他輕輕“嗯”了聲,卻沒有挂電話。
“……你什麽時候回來?”
這一個月來,我們幾乎天天都要電話聯系,這還是他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應該也是忍了好久,忍不下去了才想着問的。
也是,哪有剛剛确認好關系就分隔兩地的。
“再一個月,到八月我就回去。”我将聲音放得更柔,“你想我了嗎?”
“嗯。”
“多想?”
他幾乎沒有停頓:“每一天都在想。”
分不清是手機在發燙,還是我的臉在發燙,從沒有哪一刻讓我這樣深刻理解到異地戀的酸楚與難熬。
好想他,從離開的那一天起就想着回去,回到他身邊。想念他的擁抱,想念他的親吻,想念他的溫度,我的人在海城,心卻好像失落在了厝岩崧,無時無刻不在召喚我這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快點與它合二為一。
關了電腦,我起身往外走:“8月1號我就回,等會兒就買機票。”
“真的?”
“真的。”我想了想,道,“騙你就罰我……禁欲一個月。”
【尊敬的柏胤旅客,很抱歉地通知您,由于受臺風天氣影響,您預定的8月1日海城-山南的MU6957航班取消,您可以通過以下渠道快速解決問題……】
不想,要飛的前一晚,我收到了航變通知。
前兩天聽說臺風要來了,我還很樂觀覺得這次也會有驚無險,結果就被啪啪打臉。
焦躁地搜索着海城去往別的城市的航班,我試圖通過中轉前往山南,卻不幸地發現,幾乎所有航班都被取消了。
如果不能如期回到厝岩崧,禁欲一個月事小,失信于摩川事大。
他一天天的盼着我回去,我怎麽可能臨到最後一天了,讓他的希望落空?
想了許多辦法,還好,航班取消了,火車還在運營。我馬上買了張去仙市的車票,打算立馬出發去仙市,第二天一早再飛山南。
算算時間,晚是晚了點,但1號應該也能到。
【我的航班因為臺風取消了,我可能沒法兒1號回。】
給摩川發去信息,我便提着行李箱出發了。
海城到仙市,18點以後就沒有動車了,只有速度更慢的綠皮火車,要坐十四個小時。
坐一個晚上,隔天九點到仙市,再趕十二點四十五的飛機,經停兩小時,晚上八點到山南,最後叫個車,十點應該就能到棚葛了。
我家離火車站不算遠,但我還是錯估了下雨加上晚高峰的擁堵情況。
望着前方一片鮮紅,我覺出不對,立馬下了車,跑進最近的地鐵口,緊趕慢趕在還有幾分鐘就要發車時過了檢票口。
等進了火車,我心頭一松,只是坐在行李箱上急促喘息着,沒有立刻去找座位。
忽然,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我掏出一看,是摩川來電。
“喂?”我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去找座位。
“1號不回,你要什麽時候回來?”他緩聲問我。
“就等,等臺風過去就回。這是不可抗力因素,不算我失信吧?”走過長長的走廊,我也不管別人聽到我說的話會是什麽表情,絲毫沒有降低音量的打算,“我已經禁欲兩個月了,我可不想再禁欲一個月。”
要是直接告訴他我坐火車再轉飛機,要二十多個小時才能到山南,他肯定就讓我臺風過後再回去了。但我不想讓他等,索性就瞞着他,到時給他一個驚喜了。
“你腦子裏,就想着那些淫欲。”摩川語氣有些冷淡,又有些縱容。
我笑了:“嘿!你去問問誰家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兩個月連手都不用的?神子大人,普通人可比你想的還要龌龊多了。對了,這次我準備了些禮物給你。”想到箱子裏的“寶貝”,我忍不住舔了舔唇,“我覺得,你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