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獵宮風雲（十四）
獵宮風雲（十四）
王瑜得到消息後，親自提審衛昭。
衛昭被人推進營帳中，第一眼，王瑜對她的印象就是一個傻字。
一個傻乎乎的小宮女，呆呆地站在那裏，臉上髒兮兮的，手都不知往哪裏放。
一看就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
這個人放在平常王瑜都不屑親自問話。
但現在獵宮久攻不下，或許她會是一個突破口。
他觀察了一會衛昭，吩咐親衛給她搬了張椅子坐下，和顏悅色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衛昭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被吓傻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說了句話，“我、我叫衛昭。”
“衛昭啊，你是哪個宮的呀？”
“東、東宮。”
原來是東宮的宮女，那就更好了。
王瑜臉上笑容越發燦爛，“在外面待了這麽多天，你一定餓壞了吧，想不想吃點東西呀？”
衛昭瞪大眼睛看着他，急切地點了點頭。
王瑜讓人送了吃的進來，衛昭看見吃食，立馬撲上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王瑜眼中閃過一絲鄙夷的神色，面上卻越發溫和，“慢點吃，慢點吃，別噎着，來，喝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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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果然被食物噎住，急忙接過王瑜手中的水，大口喝下，喝完對他露出了感激的目光。
王瑜心中不屑，這小宮女也太沒骨氣了吧，給她一點吃的忘了東南西北了。
他再也不耐煩與對方虛與委蛇，表達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衛昭啊，現在有人冒充太子殿下，挾持了陛下，掌控了整個獵宮，這可是謀逆呀！你作為東宮的宮女，不願意看到殿下死後都不能安寧，因此果斷站了出來，指證那個逆賊，向獵宮中所有被蒙騙的禁軍揭露真相。”
衛昭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王瑜解下腰間的配劍，一把拍在衛昭面前的案桌上。
衛昭吓得一抖，躲到了桌下，瑟瑟發抖。
王瑜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來，拿着一根雞腿遞過去，“聽我的話，好好作證，勸降了獵宮，你就能每天都吃上這些好吃的，不然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你知道該怎麽選吧。”
衛昭眼睛在他手中雞腿和劍上游移片刻，然後一把奪過雞腿，護在懷中，點頭如搗蒜。
“我聽話，我聽話。”
王瑜放聲大笑，“識時務者為俊傑，來人，替小娘子梳洗沐浴，帶她下去好好休憩一番。”
衛昭被人帶了出去。
王瑜坐在太師椅上，哼着小曲，一身輕松。
明日便有好戲看了。
這時，王妩匆匆從外面趕來，進了營帳，劈頭就問道：“哥，你是不是抓了太子身邊的一個宮女？”
王瑜不悅道：“你問這麽多幹什麽？與你無關，趕緊回你的營帳去。”
“那個宮女曾經救過我！”王妩急道：“哥，你到底在想什麽？你勸勸父親收手吧，現在太子殿下沒事，你們不要一錯再錯了！”
“你一個婦道人家，你懂什麽？不要再來搗亂了，既然開了這個頭，我們與太子已經是不死不休的結局，婦人之仁，只會讓我王家萬劫不複。”
王瑜不欲與王妩過多糾纏，對着門外高聲道：“來人，送小姐回去，不許她再靠近這裏。”
第二日，聽聞王瑜帶着兵馬又出現在城下，太子心中油然而生一種疲憊。
此時的他已經七天七日沒有合眼了。
外面的大軍圍着獵宮，每日不分晝夜，進行偷襲。
他們有人手可以輪班休息，守城的人卻一刻也不敢眨眼。
獵宮內士氣低落，誰也不知道援軍什麽時候會來，糧食卻在一天天的減少，在這樣下去，只怕等不到援軍，大家就要餓死在城裏，那時候哪還有力氣打仗。
太子抹了把臉，強打精神道：“他們準備發動進攻了嗎？”
趙佗面色古怪，回答道：“看着不像，殿下，他們似乎抓到了一個東宮的宮女。”
太子心中一跳，匆匆趕到宮牆之上。
果然看到叛軍押着一名宮女到了城下。
正是衛昭。
太子心想，難道他的計劃失敗，衛昭最終還是被王氏所擒，那麽便不會有援軍再來了。
此刻生機已無，太子看看左右，趙佗和梁金都已經遍體鱗傷，牆頭上的禁軍也是衣甲破碎，形容慘淡。
他心中一痛，慘然開口道：“是我連累了諸位。”
趙佗等人從他的話語裏猜到了什麽，眼中飽含淚水，泣道：“能跟随殿下一起共赴黃泉，雖死猶榮，臣等死戰不降！”
王瑜派人押着衛昭到了獵宮城下，快到弓箭射程之內，便放開了她，示意她獨自一人上前，對着裏面的人喊話，讓他們投降。
衛昭連聲答應，一步步走到宮牆下，用盡全身的力氣，對着牆上的人大聲喊道：“太子殿下，請堅持下去，援軍不日就要到了！”
王瑜傻眼了，他沒有想到衛昭居然是去給太子通風報信的。
這個柔弱的小宮女居然有這樣的膽量！
他這才明白，原來她并不是傻，而是故意被抓到。
她也并非沒有骨氣，只是她還有使命沒有完成，所以她還不能死。
他對着衛昭暴跳如雷：“我要殺了你這個賤人！”
衛昭只是轉過身來，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
她不怕死，也不怕王達。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比死亡更可怕，暴力和威脅并不能讓所有人屈服。
她高聲道：“王瑜，你雖然掌控了禁軍，但你卻沒有贏得人心，看看你手下的這些将士，看看他們看你的眼神，你的造反注定會失敗。”
他可以将她殺死，可她的心卻不會屈服。
心之所向，雖千萬人，吾往矣。
王瑜從來不怕一個小小的宮女，但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從他的将士們眼中，居然看到了對這個宮女的敬佩。
這些刀口上舔血的武将居然會佩服一個小女子。
這不對勁。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王瑜知道不能再讓衛昭開口說下去了。
他搶過一旁弓箭手的弓箭，就是一箭射去，正中衛昭肩膀。
衛昭捂着肩膀不肯倒下。
太子在城樓上目眦欲裂：“衛昭！”
王瑜繼續搭弓射箭，這一箭定要取了衛昭性命。
此時一個人影從一旁撲上來，打偏了他的弓箭，他正要發怒，定睛一看，卻是王妩不知何時沖到了戰場之上，攔在他與衛昭身前。
“哥哥，她救過我的命，我求求你，不要殺她！”
“走開，此人不死，死得便是你我！”
“哥哥，死得人已經夠多了，不要再造殺戮了。”
兩人争吵中，一支利箭從城樓上飛射而下，直插入王瑜眼眶之中。
王妩尖叫一聲，扭頭看去。
城牆之上，身穿金甲的太子，放下了手中弓箭。
王瑜的身形一頓，緊接着從馬背上摔倒在地，在她面前，死不瞑目。
“哥哥——”
王妩眼淚轟然而出，抱着王瑜的屍身，哭得撕心裂肺。
地面傳來強烈的震動，遠處煙塵滾滾，似有大隊人馬過來。
山坡上突然出現了一排旗幟，然後越來越多，直到遮天蔽日，将整個獵宮之外的禁軍層層包圍。
外圍傳來喊殺聲。
援軍，終于到了！
西山大軍到達戰場後，瞬間扭轉了局勢。
城外禁軍全部投降。
王瑜身死，王達逃跑途中被抓，王家所有人等全都下獄，聽候發落。
一切塵埃落定。
太子來不及卸下盔甲，抱着衛昭匆匆回到幽蘭軒，将她放置在床上。
衛昭昏昏沉沉中拉着太子衣角，無意識地問道：“太子殿下……要是我死了，你會永遠記得我嗎？”
太子一愣，擡眸盯着她看了一會，突然移開了目光。
“傻子，孤不會讓你死的。”
趙佗抓着一名太醫匆匆進門：“殿下，太醫過來了！”
太子離開床邊，看着太醫，淡淡道：“她若有事，孤讓你一同陪葬。”
太醫額頭冒出冷汗，連忙上前為衛昭醫治。
幸好，衛昭拔箭順利，箭上也無毒，她除了失血過多導致臉色蒼白，其他并無大礙。
太子仔細聽了禦醫的彙報，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房中只剩兩人，太子站在衛昭床前，盯着她看了半晌，神色晦暗不明。
當時在獵宮城外，他萬萬沒想到，衛昭居然會做出那樣的舉動。
她怎麽敢，當着幾萬叛軍的面，嘲諷王瑜？
她難道不怕死嗎？
在太子心中，士庶之別，實有天隔。
連很多世家子弟在死亡面前都做不到淡然處之，一個身份低微的宮女怎會有如此風骨？
他實在是想不出答案。
但無可否認的是，那一瞬間，站在城牆之下的衛昭比太陽還要耀眼。
太子此生見過無數的女子，卻從來沒有一個，能像衛昭一樣，在他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他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問題，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