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找事兒
找事兒
陳念南等到了周六的時候才動身。
他看了看手機裏的消息,最新一條是昨天段安北發來的,囑咐陳念南一定要在第二天出發前叫上他,陳念南應了聲“好”。
他摸了摸兜裏的彈簧/刀,凝視着屏幕五秒,卻沒任何動作,輕輕熄了屏,只身往宿舍外走。
他的爛事兒,不該扯上任何人。
他垂着眼走出去,路上碰見了王鵬鷹。
陳念南還是沒記起這人叫王鵬還是王鵬鵬,撩着眼皮看了眼,卻沒想到對方直接沖他揮了揮手:“出去啊?”
陳念南遲疑地“啊”了聲,下意識看了看手心,還是那個破掌紋,手腕的疤也還在,這就是他自己的身體。
王鵬鷹特自來熟:“沒眼熟我?我叫王鵬鷹,你同班同學啊!”
陳念南終于知道了對方叫什麽名字:“有事兒?”
“沒啊。”王鵬鷹撓撓頭,“就打個招呼......以前不是不敢麽,都說你又兇又狠......哎我上回潑水的時候才發現,你脾氣挺好的,還鬧騰,段安北那麽往你頭上倒水都不生氣,還拽着人蹦......以前對不住了啊。”
陳念南愣了下:“......沒事兒。”
“你出去?”王鵬鷹說,“今晚有藝術節彩排,來玩兒?”
陳念南還是沒太适應別人對他的熱情,這種善意太陌生,陳念南握不住,沉。
他只能“嗯”了聲:“再看。”
走到樓下,陳念南就頓住了腳步。
他站在臺階上看着段安北,段安北也看着他,十月的清杭還是很熱,段安北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趕到,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陳念南嘆了口氣,走到旁邊的自助售貨機裏買了瓶礦泉水。
礦泉水入手很冰,陳念南遞給段安北:“小口喝。”
段安北接過,沒喝,怨怼地看着他:“你沒叫我。”
“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陳念南看着段安北的眼神又改了口,“你怕疼。”
“我沒怕。”段安北很正經,“我倆第一次互穿,那麽大個窟窿流着血我都沒喊疼,我不是怕疼陳念南,我是怕你傷着自己。”
陳念南一瞬間就想求他,求他別說這樣的話,這種話太溫柔太深情了,也太不兄弟了,他幾乎要覺得這是段安北對自己的表白。
他胡亂地“嗯”了聲:“我是要去掀墳,你也去?”
“去!”段安北斬釘截鐵,“我學過半年的散打!我掀墳有力氣!”
前後句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陳念南無奈了,也不攔着。攔着沒用,他也沒法兒把段安北拴宿舍裏,與其讓人偷偷尾随,不如讓他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如果有人打你。”陳念南很嚴肅,“就往我身後躲,明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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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坐上車,段安北還覺得陳念南是在逗自己,怎麽會有人真的去掀墳......
“真掀墳?”段安北瞪大了雙眼,“全掀了?”
陳念南“嗯”了聲:“你別沾手,容易沾晦氣。”
“......還挺迷信。”段安北嘀咕,“那你怎麽不怕沾晦氣?”
陳念南沒接話,他就是這世界上最晦氣的人,還能晦氣到哪兒?
他手剛搭上墓碑,身後就傳來了聲怒吼:“幹什麽呢!”
“掀墳。”陳念南撩了撩眼皮,好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兒。
那人氣的說不出話,“你你你”了半天也蹦不出一句詞兒,扭頭去叫人了。
陳念南停了動作,看着面前的王興平的遺像,笑了一下,也不掀了,照着人的照片就猛踹了一腳。
王興平的臉瞬間印上了泥點子,陳念南看着上面的泥一點一點往下滑:“你知道為什麽他要葬在這兒麽?”
這兒就是座小山丘,又荒涼又偏僻,陳念南絕對不信以王興平這些年收受的賄賂會供不起一塊城郊的墓地墓園。
段安北安靜地聽他說。
“作秀。”陳念南輕蔑地掃了眼王興平的遺像,“死了也要作秀。”
他還要繼續往後說,王翠已經帶着人沖上來了,見着陳南念就指着鼻子罵:“你怎麽有臉來!”
陳念南笑了:“不你們讓我來的麽?”
“你來是來祭拜麽!”王翠怒吼,“你他媽是來找事兒!”
“是啊。”陳念南沒否認,沖人一挑眉,“不過事兒得一件一件找。”
他從褲兜裏掏出了把彈簧/刀,一下一下地在手裏玩着轉着,刀刃伸出來又縮進去,陳念南舉着刀,漫不經心地說:“從哪件開始?”
“轉個轉盤吧。”陳念南看着眼前的墓碑,刀柄放上去,随意地轉了個圈,刀尖指着王翠停住了。
“王姑姑。”陳念南歪着頭笑了一下,“王爺爺說第一個是你呢。”
語氣陰森玩味,段安北看着陳念南的笑都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王翠指着陳念南的手哆嗦了一下:“我什麽都沒幹過!”
“是的呀。”陳念南手中的彈簧/刀轉得更快了,“只是不給我吃飯而已,多大點事兒?”
“我給了!”王翠說,“你......你現在不能斷我手......你十八了!你要負法律責任的!”
陳念南的目光瞬間沉了下來,手裏的彈簧/刀直直地就朝王翠擲過去,刀尖對着命門,王翠大叫了一聲,連忙往後退,慌亂之間踩到了裂石,跌坐在了山路峭壁邊。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陳念南的名字是在十三歲就傳遍了整個福利院的,他走之前把最後一個領養人的十根手指齊齊掰斷,又用刀柄砸成粉碎性骨折的事跡至今還被當做是驚悚故事在福利院流傳。
故事口耳相傳傳了四年,早變味了,陳念南在福利院已經成了“鬼娃”,沒人願意招惹他,但陳念南手裏的東西太讓他們害怕,所有人都盼着把陳念南送進監獄。
陳念南慢慢走過去,彎腰撿起直直插在泥裏的刀尖:“斷手?”
他蹲下身,刀尖輕輕撫過王翠的臉:“我要斷,也該斷你的舌頭。”
王翠吓得一激靈。
“你喜歡看狗搶食......”陳念南緩緩說,“我也喜歡啊。”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饅頭:“吃完。兩口。”
王翠驚恐地搖了搖頭。
“不能吃?吃不下?”
王翠拼命點頭:“......吃不完,真的吃不完,會......會噎死。”
陳念南樂了:“吃得下,你以前不就愛看我們這麽吃麽?我十歲的時候你就要我兩口吞饅頭,不吃就餓一整天,不是麽?”
他猛地掐緊王翠的脖子:“我的喉嚨不是喉嚨?我的胃不是胃?”
手上的青筋根根浮現,王翠的臉越來越紅,從喉嚨裏逼出句“我吃”,與此同時,陳念南身後——
砰——
他猛地轉頭,就看見段安北正往人腿上掃,另只手還捶在另個人肚子上。
陳念南狠狠地松開王翠,大步走過去,揪着正要沖段安北揮拳的人的頭發,發狠地往墓碑上磕。
“你動他?”陳念南的語氣瞬間變得暴戾,“你敢動他?”
陳念南拎着他的頭發一下一下往墓碑上磕,咚咚咚的聲音聽得所有人都沒敢再動彈。
“陳念南——”段安北忽然出聲,“你還有別的事兒要算。”
這是在勸架了,從到了這兒到現在,段安北沒開過口,沒勸過,他就陪着陳念南發洩,但他怕的就是陳念南發洩過了頭,所以他必須來,必須掌握着節奏,該喊停的時候得讓陳念南停住。
他還要高考,還要競賽,他往後的人生不能毀在這兒。
陳念南二話沒說松了手,墓碑上的血絲絲縷縷淌下來,陳念南像扔破麻袋一樣把人扔在地上。
經過段安北身邊的時候他聽見段安北小聲問:“嚴重麽?”
“豁了個小口,碘伏噴兩天就愈合。”陳念南垂着眼,“我答應過你的。”
在潑水的那個晚上,所有人發瘋了似的玩、鬧,陳念南和段安北就安安靜靜地躺在水窪裏,滿頭滿臉的水,多髒也不在乎,一生只此一次的瘋狂,誰也沒抱怨回去要洗多久的澡。
段安北要陳念南答應他,怎麽揍都行,不能揍進局子,不能給自己留下案底。
陳念南答應他手下收着勁,發了誓的。
這世界上能栓住陳念南這條瘋狗的只有段安北了。
陳念南把饅頭踹到王翠手邊:“吃了還是割舌?”
有人哆哆嗦嗦掏出手機想報警,陳念南目光掃過去淡淡一瞥:“報警?”
陳念南笑了:“你敢報?”
确實不敢,報了警是誰進去還不一定。
那人又把手機收了起來。
這次不用陳念南多說,王翠忙不疊拿着饅頭就往嘴裏塞,半個饅頭噎在喉嚨裏怎麽都下不去,臉憋青了一般,眼珠子幾乎要凸出來。
但這噎不死人。
陳念南丁點兒不擔心,他從五歲起被逼着一口吞雞蛋,七歲一口咽包子,想喝水只能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猛喝一大升,否則接下來的一整天除非是去小樹林裏找水窪,不然碰不到半點兒水漬。
餓還是飽的他早就麻木了,而這樣的折磨只因為不知道是哪個仙風道骨的道士見着他的時候說了句——
“這孩子養不熟,白眼兒狼,命硬,克人。”
陳念南把刀重新放上墓碑,玩味兒的笑重新露了出來:“讓我們看看——誰是下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