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那時的玩笑話幾經風霜終究沒了能兌現的人。
宣平市局非常大,原以為沒撬開陳泊序的嘴也會給人換個地方關押,卻因對方太過特殊,還是留在被警察重重包圍的市局裏。
審訊室很大很空,灰白色的牆壁極易給人精神混亂的錯覺。
人在這裏關上幾個小時,急躁不安湧上心頭,心理素質差點的能輕易交代。
祝鷺晚帶人去請陳泊序了。
這裏就剩下熟悉環境的溫斯珺,及等候解答問題的卓海川。
房間很安靜,溫斯珺像個天生自帶自助功能的特異人員,看完一圈便拉開主審的椅子,白嫩指尖輕敲椅背,也沒坐下的意思,往卓海川那邊輕瞥。
卓海川讓這一眼看得暈頭數秒,後知後覺他想說什麽。
這次主審是誰。
卓海川心想,楊初堯這便宜外甥不厚道,沒把人底交代完。
“你來。”
語氣沒有不情願,也沒刻意為難,仿佛早該注定。
溫斯珺直覺奇怪,在他印象裏,能當刑偵大隊長的人都有點脾氣,好比他那位隊長。
來得路上也注意過卓海川的行為舉止,很有自己一套原則,不可能在主審上讓步那麽快。
他手按着主審的椅背走了兩步,回頭:“冒昧問下,是誰提議借調我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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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看見卓海川的眼神裏閃過絲驚詫,驚于他不知真相。
他們局長的那套說辭有問題。
以卓海川的性子得知他的處境,大概也不會說實話。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卓海川張口:“不是我們,其實是——”
審訊室的門突然開了,打斷卓海川的話。
兩人同時擡頭看過去,出現在視線裏的有五個人,可有人天生便是人群中最矚目的存在。
他很高,襯托得兩側人氣勢莫名低下,更別提後面的人,幾乎被遮住了。
不眠不休幾天只讓他發絲淩亂,衣擺小地方有些褶皺,除此之外還算是個非常得體的體面人。
溫斯珺的視線由他的臉慢慢往下,停在被拷進銀镯子的大手上。
那雙手骨節分明又細長,手背青筋凸起,是醫院護士最愛紮針的那類。
生得很好,美中不足的是右手中指與無名指間有一道不起眼的疤痕。
很淡,即便離得遠,還是讓溫斯珺眼神一頓,視線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初看極為陌生的一張臉。
“進去。”
在門口多耽誤了會,祝鷺晚出聲催促。
他沒理會祝鷺晚,漆黑的眼眸就那麽直勾勾盯着溫斯珺,從門口到落坐在審訊椅上。
當四周亮起來,他的雙手被迫放在桌面上,那道疤更刺眼了。
祝鷺晚和其他人都出去了,由溫斯珺當主審,卓海川在旁協助。
眼看審訊室裏就三個人,溫斯珺知道四個牆角挂着攝像頭,全方位監看着,在屏幕前指不定有多少人呢。
不過不重要。
溫斯珺面前空無一物,也沒管卓海川要,靜靜看着也不說話的陳泊序。
兩人無聲對視,使得卓海川莫名生出很多餘的感受來。
“卓警官。”陳泊序難得主動先開口,提出的要求多少沾着點無禮,“我想和這位溫警官單獨談談。”
“陳泊序,這不合規矩。”卓海川皺緊的眉頭能夾死好幾只蒼蠅。
可能覺得這句話太過趣味,陳泊序低聲笑起來:“卓警官,你沒辦法拒絕我。”
卓海川拳頭松開又握緊,沒同他妥協,轉臉看沒表情的溫斯珺。
溫斯珺輕點頭。
于是這間審訊室裏就只剩下溫斯珺和陳泊序,以及各大牆角閃着紅點的監控。
宣平夏季最熱的時候也就二十五度左右,架不住關窗,持續悶着溫度便上來了。
陳泊序大概陽熱體質,額頭很快生出一層薄汗,敞開的黑色襯衫領口附近有深色暈開,可他不為所動。
反觀溫斯珺,連根頭發絲都沒亂,更別提出汗了。
兩位截然相反的人冥冥之中達成怪異的賭,氛圍漸漸焦灼。
陳泊序先動了,左手指腹無意識擦過右手疤痕處。
“讓溫警官不遠千裏跑這趟,真是抱歉。”
溫斯珺輕擡眼睫,像沒聽懂他的話:“我服從命令,你為什麽要感到抱歉?”
陳泊序驚訝:“難道給你下借調令的人沒說為什麽選中你嗎?”
溫斯珺已然猜到:“我與你讨論這個,意義不大。”
“怎麽會呢?”陳泊序輕笑,眼尾彎彎的,含着化不掉的多情,“因為我正是讓溫警官奔波的元兇啊。”
一語雙關。
溫斯珺颔首,表示贊同:“既然如此,陳先生不如坦白交代,也好讓我這趟奔波有點價值。”
“剛見沒到兩分鐘就談這些多傷感情,我要是早說了,就沒有繼續再見溫警官的機會,對我很不公平。”
此話一出,溫斯珺默然,監控室裏也靜得可怕。
祝鷺晚扭頭看卓海川:“他們早就認識?”
“應該沒有。”卓海川排查過溫斯珺的底,也翻過陳泊序的,兩人沒有交集。
擺在明面上來看确實如此。
陳泊序那番暧昧又有點舊人來訪的話語太引人懷疑。
互相凝視的眼神不夠清白,讓卓海川也疑心他們相識。
“這是不是陳泊序被捕以來說過最多話的一天?”祝鷺晚又說。
卓海川聽不得這等插诨打科的混賬話:“這還是他主動搭話的一天呢。”
祝鷺晚一想還真是:“他真不認識溫斯珺?”
卓海川聚精會神盯着監控畫面:“不好說。”
找不到相識的證據不代表真的不認識。
卓海川再一次懷疑起陳泊序指名道姓讓溫斯珺過來的用意。
見一面,然後呢?
卓海川想不到。
在借調溫斯珺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有這號人存在,而溫斯珺的生平出行記錄也顯示過本人從未離開過家鄉的一畝三分地。
這就顯得陳泊序這一舉動有多耐人尋味。
“師父,陳泊序……”祝鷺晚遲疑着,小聲問,“是不是喜歡溫斯珺?”
卓海川虎軀一震,先看眼監控畫面,兩人還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畫面,他沒好氣瞪眼祝鷺晚:“別瞎說。”
真讓流言傳出去,會毀了溫斯珺。
他把人借調過來是想請對方偵破8·18案,不是毀別人用心培養的好苗子,那太不是人。
被教訓的祝鷺晚也覺得剛脫口而出的那句話踩線了,找補道:“他見到溫斯珺,也不像想交代。”
卓海川也看出來了:“我倒想看看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好奇的人很多。
溫斯珺不在其中之一,兩三句驢頭不對馬嘴後,徹底失去審訊的興趣。
他起身要走,陳泊序目光追随着他:“溫警官這是要做什麽?”
“陳先生沒想好,那不妨回去再想想,我不想去猜測別人每天腦袋裏裝得什麽。”
他要走的姿态不似作假,是真懶得猜他。
短短七天,陳泊序見過數不清的審訊人員,沒一個不想他張嘴,哪怕說兩句廢話都是好的。
溫斯珺是頭一個不想聽他廢話的,這份獨特勾得陳泊序心癢癢。
“溫警官,我說了你要聽清楚。”
溫斯珺停在門口,神色頗淡的半側臉,眼底有那麽幾分漫不經心。
看着乖,性子酷。
陳泊序舔了舔後槽牙,沖他一樂:“我想不了,今天見過溫警官,回去後想的都是你,怎麽辦?”
溫斯珺分別看眼角落的監控,數分鐘後,紅點消失了。
與此同時,審訊室的溫度像降下來,熱汗貼着肌膚變涼,被濕透的布料黏着感覺并不好。
抓着那團濕掉布料的溫斯珺也有同感,他站着,陳泊序被迫坐着,這麽提溜着人極容易實施壓迫感。
“我不是宣平市局的警察。”
脖子在別人手裏,陳泊序仍舊從容:“你想說你在這對我做點違法亂紀的事,不會有人追究,是嗎?”
溫斯珺用手輕拍他的臉,啪啪地響:“知道的挺多。”
長這麽大沒被人拍過臉的陳泊序偏頭想躲,愣是被溫斯珺扯着領子拽了回來,兩人距離驟然拉近,呼吸交纏,互相審視。
“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不像個警察?”
“輪得着你來說嗎?”
“溫警官,我在誇你長得好看。”
溫斯珺冷笑了下,猛地掐住他的下巴,擡高他的臉,不鹹不淡道:“你長得也不錯。”
如此仰視還被拿捏的姿态卻讓陳泊序笑出聲來。
溫斯珺垂下眼簾,瞳孔印出他的笑臉:“笑什麽?”
陳泊序舔舔唇,幹到發白的唇瓣濕潤了不少,隐約泛着粉:“當男人誇另一個男人長得好就是心動的開始。”
“陳泊序。”溫斯珺輕聲喊,“別用這套來迷惑我,初次見面還沒來得及做個自我介紹。”
維持着仰臉姿勢的陳泊序就那麽看着如神憐憫凡人般的溫斯珺,聽他不帶感情地說:“我叫溫斯珺,來自相隔一千多公裏的茂江,是一名普通的人民警察,目前協助偵破8·18案。”
陳泊序剛要說話,被溫斯珺捏了下巴,忘記要說的話。
而溫斯珺對上他的視線,問:“你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