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3)

林逸聞從西雅圖回來以後只字不提張尉遲。

當然我也不會提。

他又去了一趟俄羅斯,回來的時候明明從西雅圖轉機,卻也沒去看看張尉遲。于是我意識到他們之間也許出了些嚴重的問題,嚴重到我可以有機可乘。

但是我為了能繼續留在林逸聞身邊,我選擇了沉默。沒有多打聽。

他也不會主動與我談心,這一點我很明确。

其實林逸聞并不是那麽在意我的感情,但是日子久了,他仍舊有所察覺。他知道我看他的眼神變化了。

他帶我去看了場包場電影,像是安慰一樣的約會。他帶我去香港出差,說起很多他讀書時候的往事。但是他好像也不願意真的敞開心扉,畢竟他不說張尉遲,對我們來講就是一個坎。

他把兒時的舊友介紹給我認識,一起去打高爾夫。我很笨拙,他親自教我握杆、揮杆。

我說,你不怕被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麽?

他笑,我現在什麽也不怕。

也不怕張尉遲知道?

他摟住我,親了一口,說,他不是我的唯一,我也不是他的唯一。這是我二十幾歲就明白這個道理。

你們真怪。

他有他的雄心壯志,什麽人都困不住他。

你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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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放他走的,不想他有什麽遺憾和後悔。

你不愛他?

給他自由就是我愛他的方式。他離開的時候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他了,其實不然,我們終究分不開。即使他和我都覺得對方是過去了,但是過不去。我們是彼此的原點。

然而我不相信他描述的關系裏存在愛情。

在我看來愛是充滿占有欲的,是嫉妒的頂點。沒有自由。從來沒有。

張尉遲不愛他。

或者他不愛張尉遲。

否則他們不能忍受這樣的關系。那是年輕的我的理解。

張尉遲再次和林逸聞聯系的時候已經是秋天。

他們的冷戰讓我和林逸聞關系更近了一步,那時候林逸聞主動提出讓我搬去和他住。

于是我搬去了他的其中一個公寓,當然不是和Andy那個家。他對我比以前更加的好,仿佛真的是濃情蜜意的情人,而不是冷漠的金錢交易。我幾乎承受不得住如此溫情,害怕從此變得瘋狂,無法再離開他的懷抱。

在我真的瘋狂之前,張尉遲拿鑰匙開了這間公寓的門。

他看到我,詫異的問,你昨天在這裏過夜?

他也許真正詫異的是我為什麽能和林逸聞在一起這麽多年。我想盡量不卑不亢,可是還是覺得矮了他一截。

我盯着他說我住在這裏。

他輕描淡寫的冷笑,回應我說,這不可能。

我背着書包,着急出門上課,于是告訴他逸聞晚上7點以前會回來,讓他在這裏等他。

張尉遲看我的眼神變了。他忽然手撐着門,攔住我的去路高聲對我說,你不用回來了。

為什麽?

因為今天我要住這裏。

你要住這也行,這裏有客房。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卻讓我很心虛,我看得出來他眉間沒有生氣的意味,只不過是玩味。也許他從未想過有人會在林逸聞的生活裏留下這麽久。

我讨厭張尉遲這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我沒心思去上課了,但是還是假裝出門了。

晚上我回去的時候林逸聞還沒回家,張尉遲也不見了。我猜他們是出去談了,或者林逸聞至少不想這個地方讓任何人難堪。我也沒什麽胃口,我一直有個預感,就是張尉遲會回來趕走我。但是生活不是靠預感的,于是我強作鎮定的在沙發上看新聞,可惜一句也聽不進去。

很晚的時候,林逸聞回來了。

我沒問他去幹什麽了,他看見我吃剩下的點心,問我,你沒吃飯?

不餓。

蘇維,你過來,有事跟你談談。

我跟他進了房間,兩個人坐在床邊,他嘆了一口氣,說,我給你找個房子,你暫時先搬出去吧。

林逸聞是在趕我出去。我吸了口氣,說好。

他擡頭看着我,像是在尋找什麽似的。當然他還是在我的臉上找到了破綻。他把我摟過去,抱在懷裏,緊緊的,他說,你想哭就哭出來。

我說,不想哭,我們做吧。

他沒有動。我覺得很委屈,可是更多的是難受,像是身體被劈成兩半。後來林逸聞的動作很輕,但我一直無法回應他,他放棄了,和我躺下來。我仿佛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卻沒有一句說得出來。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顆糖給我,這是我的習慣,睡前要吃顆奶糖,他至少還記得。

林逸聞給我了一套房子的鑰匙,就在學校附近,裝修很普通,二手房,之前住過的人顯然并不愛惜。他說房子在我名下,還給我買了一輛新的寶馬。我笑着問他,是不是當你的情人都有這麽好的待遇。林逸聞抓着我的手說,我不想傷害你,蘇維,我知道你愛我。

我沒能騙過他,只是他永遠都不知道我有多難過,在被他趕出去的那天晚上。

後來我在Andy那裏聽說了他和張尉遲的事。

張尉遲到多倫多擴展事業,喜歡上一個地産老板,那個人從香港過來,人生地不熟,除了錢什麽人脈都沒有,張尉遲處處幫他,之後兩個人便在一起了。

大概是真的喜歡,張尉遲要和林逸聞作個了斷,林逸聞沒勉強他。

然後那兩個人就真在一起過日子了。地産老板一直有腎病,惡化之後需要換腎。通過匹配,張尉遲就把自己的一個腎髒給了他。但是手術之後張尉遲受了感染。他住院的時候被地産老板卻騙了他的錢跑回了香港。然而張尉遲最後還是有林逸聞為他兜底。

是的,即使他落魄了、一無所有,甚至沒有健康,他還有林逸聞。

我開始憎惡林逸聞喜歡張尉遲這件事,就算我沒有資格。

我搬出來之後林逸聞來看過我幾次,都是給我拿錢,我拒絕了,他又沒睡我,為什麽要給我拿錢。但是林逸聞總是很堅持他要做的事,最後錢還是出現在我的賬上,我拒絕不了。

過年那幾天林逸聞又來看我,他說張尉遲回家去了,我們在床上過了兩天兩夜,就吃速凍餃子。

我從來沒發現林逸聞體力這麽好。

挪揄他,張尉遲沒滿足你麽?

林逸聞想了很久才說,他病了,一直都沒怎做過。

我只覺得林逸聞簡直堪稱情聖,而我呢,不過是情聖身上最不起眼的污點。

我只是他欲望的出口,卻從來不是他心的入口。

我沒有在說話,他每次見我這樣就會輕輕的摟住我說,蘇維,你要原諒我心裏放不下兩個人。如果你有愛的人了,就告訴我。

你明知道我愛你,還說如果我有愛的人了,林逸聞,我從來沒覺得你會說這麽幼稚的話。

我老了。

你沒有!

我真的老了,很多事情我都力不從心了。你看尉遲,他覺得我這麽愛着他是一種負擔,但是現在他又覺得欠了我太多,于是不能安心的享受我的愛了。我拿他沒辦法,但是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和他相處。以前我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煩惱,我真的老了。

你從認識我到現在,都在不停的跟我說你和張尉遲的事。我求你,不要說了。

蘇維,如果這麽我讓你這麽難過,你也該離開我了。

為什麽?

我們沒有結果的。

這一次我沒有力氣再執着了,我聽了他話,我跟他要了一百萬,告訴他我要離開這裏,永遠不再見面。他同意了,很快就給我準備了錢。我還有半年畢業,直到最後畢業那天,同學們一起出去吃吃喝喝,我才想起林逸聞來,于是發了短信給他,說,其實我也能忘記你。

短信石沉大海,原來他說的不能愛我就是這樣。

仿佛一把刀,反複的讓我受傷。我卻躲不開。

我還是那麽的愛他,沒有目的的沒有結果的無法收回的愛,即使我能強迫自己不去想他,但是真正觸碰回憶時候,就會疼得像被人活刮。

他愛張尉遲,也是這樣的嗎?

我離開得很快,換了手機號碼,注銷了很多社交賬號。我認識他五年半,一點也不後悔。

我把我的青春和愛情都給了他。

我只不過留下一條爛命給自己。

最終我去了紐約,我天真的以為在這麽大的城市裏就不會害怕自己的秘密,也不會太寂寞。

我努力的回憶自己十八歲時的模樣,誰也不愛,自由自在。

可是,找不到一絲影子了。

那個我,已經悄無聲息的被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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