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二日,是個豔陽天。

只是無風,倒顯得有些悶熱。

偷九天踢開被子,扯了扯領口,昨晚風刮的有些大,她睡前關好房門和窗戶,以免受傷的自己着涼,結果一早卻被悶醒了。

偷九天起身下床,桌上的茶水沒有了,她剛要出門倒水喝,走到門口就聽到院外好像有交談聲。

她收回準備推門的手,坐在凳子上,待院外沒了交談聲才推門出去,結果就看見舟兒站在院中梨樹下,仰頭不知在看什麽。

看什麽?

偷九天有時候真覺得舟兒也許并未雙目失明,那雙眼明明如此清透明澈,但此刻卻像是蒙塵的珍珠。

可惜了。

江晚舟聽到動靜,回過身:“醒了?”

偷九天點頭:“嗯,早上好。”

江晚舟轉身走向廚房,沒有拿着竹竿,行為舉止像是個能看到的正常人,就像她說的那般,這座木屋她很熟悉。

“我去看看早飯,你盥漱一下準備吃飯吧。”

“哦,好。”

偷九天從院中的井裏打了一桶水上來,清洗一番,轉身就看見江晚舟把早飯端上了石桌。

“今天吃什…”偷九天看着桌上的面條,“吃面條啊?”

江晚舟放筷子的手一滞:“嗯。”

“想必是舟兒擔心我傷口恢複狀況所以特意為我做的面條,”偷九天看着相同的兩碗面條,不好意思道,“委屈舟兒同我一起吃面條了。”

江晚舟抿抿唇:“無事。”

“其實舟兒不用特地陪我吃面條,你可以給自己做些別的。”偷九天咬着面條,含糊道。

江晚舟垂眸:“…做太多,麻煩。”

偷九天理解舟兒的不便與麻煩,貼心道:“好,那吃飯吧。”

吃完,偷九天非常自覺地收拾碗筷。

她一邊洗碗一邊看正在晾曬草藥的舟兒。

藥架就在廚房的窗口旁邊,簸箕裏都是各種各樣的草藥,有些偷九天還能認出是什麽,有些卻已曬成枯枝爛葉,察覺不出本來模樣,自然也不清楚是何草藥。

不過,偷九天聳聳鼻子,腦袋探出窗口問:“我怎麽聞到一股清涼透心的香味,舟兒,這是哪個草藥散發出來的?”

“野薄荷。”

“野薄荷?”偷九天滿臉好奇,“這是幹什麽用?”

沈晚舟拿出幾個野薄荷,放入一旁的茶爐裏:“泡茶,可以提神解郁,散熱解毒。”

偷九天眼睛一亮:“能給我喝一杯嗎?”

今天确實炎熱,在廚房洗碗這功夫,滿頭大汗,心裏不免有些燥。

“不行。”

偷九天知舟兒并非吝啬之人,不解道:“為什麽?”

“就一杯茶,”她豎起手指,委屈巴巴的,“日頭太熱,熱的我心浮氣躁的。”

沈晚舟拿起茶爐進去:“野薄荷和你現在喝的藥互沖,吃了會加重你的內傷。”

偷九天噘嘴嘆氣:“唉~”

沈晚舟指着另一個已經燒好的藥廬,“前輩,你的藥好了。”

“……”偷九天磨磨蹭蹭的把藥盛出來,聽到舟兒叫她的稱呼,随意道,“不用前輩前輩的叫我,你就直接叫我九天就行。”

江晚舟攪着茶水,聞言點頭:“好。”

“舟兒,你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嗎?”偷九天一邊喝藥一邊四處看了看,這木屋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只有舟兒一人居住的痕跡。

不過…今早好像有人來找舟兒了,或許是舟兒的親人?

江晚舟:“我是孤兒。”

偷九天不好意思道:“抱歉,今早我聽到有人來,還以為是你的親人……真是抱歉。”

“那是我在靖城的朋友。”茶香清香四溢,江晚舟轉身從架子上拿出兩只茶碗,“過來看望我的。”

人都是有幾個知心好友的,況且舟兒雙目失明,哪怕所居之所處處熟悉,但難免會有不适的地方,有朋友過來看望也是好事。

“那挺好的。”湯藥苦的偷九天腸子都在打顫,想着長痛不如短痛,她屏住呼吸,閉緊雙眼,悶頭把湯藥一飲而盡。

她長舒一口氣:“這藥我還要喝到何時?”

江晚舟遞過去一杯茶:“七日。”

偷九天看着茶碗,訝異道:“這是?”

“你不是想喝嗎?”江晚舟往前遞了遞,“小酌一杯,不會影響什麽。”

偷九天接過,忽地笑了笑:“所以你剛才故意吓我的?”

“不算吓,野薄荷确實和你現在服用的湯藥相斥,但是...”江晚舟抿了一口茶,清心沁脾,“僅僅這麽一小碗,不影響什麽。”

“更何況...”

偷九天喝了口茶,口感清冽,聽見舟兒還未說完的話,好奇問:“更何況什麽?”

江晚舟擡眸,表情帶着一絲淺顯的得意:“有我在,你死不了。”

偷九天頓了頓,笑出聲來:“哈哈哈我這是抓到了一個小神醫啊?!”

江晚舟沒吭聲,嘴角卻悄悄上揚。

偷九天将茶飲盡,看着茶碗留下的葉子,随口問道:“那日你去榕山是去采藥嗎?”

江晚舟點頭:“嗯。”

“你生病了嗎?”

偷九天看了看江晚舟,除了雙目不見,身形有些瘦弱以外,面色紅潤,行為舉止自如,倒不像是生病的人。

“采藥賣錢,添補家用。”

“你帶着草藥去靖城裏去賣?”偷九天眉頭微蹙。

舟兒的木屋離榕山很近,但是離靖城卻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以舟兒的身體條件來看,根本不能自行去往靖城販賣草藥。

江晚舟搖頭:“每半月,會有藥商來榕山附近的村落收藥材,我會把草藥賣給他們,他們省事,我們賺錢。”

“那就好。”偷九天問,“那你今天還要去上山采藥嗎?”

江晚舟:“嗯。”

“我陪你去吧。”偷九天不好意思道,“白吃了你這麽多藥材,我身無分文,只能肉償了。”

“...”江晚舟眉頭微蹙,“是苦力,不是肉...”

那詞她實在是難以啓齒。

“哦哦哦,那我就做苦力,有什麽髒活累活讓我來幹,就當賠你藥材了。”

救命之恩得報,這為了救她而耗損的藥草之恩偷九天也得報。

江晚舟欣然接受偷九天的提議,“好。”

兩人喝完茶,江晚舟帶着藥膏來到偷九天的側屋,敲了敲房門。

“來了。”屋裏傳來應聲。

偷九天打開門,手上還拿着腰帶,以為她是來催的,忙道:“我還沒穿好衣服,你在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

“不急,”江晚舟走進房間,“衣服若是還未穿好,那就脫掉吧。”

“....”偷九天怔愣一下,“哈?”

雖然舟兒看不見,但她心裏還是有些怪異的情緒在騷動。

江晚舟心知偷九天定是誤會了,解釋道:“該換藥了。”

她晃了晃手裏的藥膏。

偷九天恍然大悟:“哦哦,好,我脫。”

她坐在床上,脫掉亵衣,見舟兒走過來,“要不我自己換?”

“前面你自己可以,”江晚舟走過去,俯視着,“那後面呢?”

偷九天解開紗布,撓撓頭道:“那就麻煩舟兒了。”

指腹摸出豆粒大小的白色藥膏,準确無誤的抹在了偷九天身上的各處傷口上。

偷九天雙手撐在床上,仰着脖子,方便舟兒為她上藥。

她垂眸看着自己赤/裸的上半身,舟兒面色平靜的将手指撫上她的脖頸、胸口和肚子。

舟兒的手指很軟,觸感像是絲滑的綢緞,每每落下都讓偷九天呼吸微微一滞。

這氛圍實在是太怪異了!

“轉身,”江晚舟直起身子,“該後面了,”

“哦哦哦,”偷九天爽快轉身,“勞煩你為我上藥。”

“無事,”江晚舟輕撫偷九天後背的傷口,欲言又止道,“其實我想問問...”

聽到舟兒主動談話,偷九天立馬附和道:“你問。”

江晚舟直白開口:“你武功并不弱,何人傷你至此?”

屋內突然沉默了起來。

江晚舟收回手,合上藥膏:“你若不想...”

“你知道歸墟嗎?”

江晚舟猛地握緊藥膏瓶,面上不漏聲色:“聽說過。”

“你這傷是歸墟弄的?”

偷九天看她上好藥,起身穿衣:“嗯,”

“你為何會惹上歸墟?”

偷九天談起這事,心中不免有些唏噓:“你可知兩個月前的臨滄城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江晚舟心口猛地抽痛一下,搖頭道:“...不知。”

舟兒久居深林,想來是對外界之事知之甚少。

偷九天長嘆一口氣,嗓音略微有一點沙啞:“我曾不僅一次和說過你很像我的一位好友,她與你一般大,身形也與你相似,笑起來臉頰也有和你一樣的酒窩,她為人善良活潑,長得好看,就跟那月宮的玉兔似的。”

江晚舟垂眸:“想必這姑娘的樣貌定是出塵絕豔。”

“差不多吧,我和她許久未見,她及笄之禮時就已經嬌俏可人了,如今三年過去了,想必出落的更加動人心魄了,”偷九天目露懷念,聲線微微顫抖,“只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這姑娘與你身上的傷有何關聯?”

“關聯在于...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偷九天閉了閉眼,“我答應過她,今年她的生辰禮,定要趕來臨滄城陪她一起過,還想帶她去見見我師父,帶她去闖蕩江湖,可我卻聽到...聽到她被歸墟殺死了。”

江晚舟背過手去,雙手在身後緊緊攥在一起,指甲在掌心印出血絲來。

“所以...你想為那個姑娘報仇?”她試圖讓嗓音平靜,可話一脫口卻帶着一絲顫抖和不可置信。

偷九天苦笑一聲:“是我技藝不精,打不過已是天玄境界的歸墟首領,只能多殺幾個歸墟殺手,替我那位好友出出氣。”

“待我修煉到天玄境界,我定還要去那歸墟,宰了歸墟首領,祭奠我好友亡魂。”

“你傻不傻啊?”江晚舟脫口而出。

她反應過來自己這話中的埋怨和心疼,剛要彌補挽回,就聽到偷九天悵然一笑:“我才不傻吶。”

“我可是偷遍天下,無人敢留的偷九天啊,只是...”她惋惜道,“不能偷回她的命,也不能為她偷走那歸墟首領的項上人頭。”

江晚舟緩緩舒口氣,氣息吐出之時牽扯着心髒泛起一股撕裂的痛,她啞聲道:“我想..若那姑娘在天有靈,定會感激你的。”

“唉,不談了,”偷九天穿戴好,拿起佩劍,“走吧,我們上山去采藥吧。”

“好。”

江晚舟想穩住躁動的心神,但氣血翻湧的厲害,一口鮮血已然湧到喉嚨。

她咬緊嘴唇,試圖将血吞回,可眼眶似火燒一般灼痛,胸膛中傳來震耳欲聾的跳動,像是心髒要破膛而出。

“噗——”

江晚舟一口鮮血噴灑空中,血滴落地激起塵土。

“藥在我懷裏...”

話音未落,江晚舟閉眼昏了過去。

偷九天瞬間接住昏迷過去的江晚舟,無意看到她鎖骨處的黑紋,驚道:“怎麽會是一念華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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