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舟兒,你怎麽樣了?”
江晚舟醒來就聽到偷九天急迫的聲音,滿含關切和緊張。
偷九天見江晚舟睜開眼,忙道:“你有沒有好些?身上哪裏還痛嗎?”
“我給你吞服了一顆你懷裏的藥丸,你現在有沒有感覺舒服些?”
江晚舟深喘了幾聲,聲音有些嘶啞:“無..無事。”
“已經好些了。”
偷九天察覺到她氣息平穩許多,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慮:“你怎麽會中歸墟特有的一念華剎之毒?”
江晚舟在昏迷之際就知道偷九天定會過問她身上的一念華剎,此毒是歸墟特有的毒藥,中毒之人會在半個時辰內毒發身亡,乃是出自藥王谷叛徒鬼醫寒天之手,除了鬼醫本人,無人可解一念華剎。
江晚舟身上的一念華剎來自江子恒噴出來的那一口血,沾染了她的雙眸,進入她的血液裏,毒性相比江子恒弱一些,但導致她雙目失明,身體殘留的毒時不時也會發作,令人痛不欲生,她只能自行配置一些可以壓制一念華剎的藥來茍延殘喘。
江晚舟語氣淡淡:“我若說不小心中的,你可...”
“你覺得我是三歲小孩嗎?”偷九天不免被她的回答氣笑,“一念華剎這種毒可不是爛大街的蒙汗藥,經常使用一念華剎的可是歸墟使者樓棄。”
“你說你不小心中了一念華剎,那你也是不小心惹了樓棄?也不小心以一個五品武者的境界從一個黃玄境界的高手之下全身而退?”
江晚舟抿唇,頭轉進床裏,顯然是不想和偷九天繼續争辯下去。
“你若不願說就算了,”偷九天起身,“我不會強人所難,你好好休息。”
江晚舟聽到離開的腳步聲和關門聲,握緊被褥的手洩氣般的松開,眼角流下一滴淚,她輕聲嘆道:“...走了也好。”
她緩緩起身,深吸一口氣,運功調息。
調息的一個時辰期間裏,她耳聞只是一些風聲鳥叫,并無其他。
江晚舟吐出一口氣,摸向床邊的竹竿,起身下床。
她走出房間,感覺到空氣中有些淡淡的水汽,靠山多雨,想來今晚要有一場大雨。
江晚舟走到藥架,将晾曬的草藥放到側屋。
反正那人也不會回來了,房間空着也是浪費,還是不如當做倉庫利用起來。
索性今天晾曬的草藥不多,江晚舟也就走了四五個來回就把藥架上的簸箕都搬到了側屋。
搬完有些餓了,江晚舟走進廚房,煮了一碗青菜面,剛吃上一口,就被辣椒嗆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江晚舟連忙喝了兩口水壓下辣味,她摸了摸放調料的罐子,原本放鹽的罐子被挪開了一點點,她按照以往的方向舀去,結果舀了一勺辣椒油。
調料罐的順序被偷九天打亂了,那家夥做了酸辣拌面,現做的辣椒油被她放在鹽罐旁邊,今早她做面時也險些拿錯,但她聞到了辣椒油嗆鼻的味道,所以并未放錯。
可此刻她竟無心顧暇,放錯了調料。
江晚舟舔了舔被拉紅的嘴唇,攪了攪面條,将辣椒油攪勻,繼續吃了一口,眼淚似是被辣出來一般,“滴噠”落在碗中。
她吸吸鼻子,埋怨道:“死九天,壞九天,調料罐也不給我放好,跑得倒挺快,害我被辣...”
門口傳來一聲哂笑:“調料罐錯亂這件事是我的錯,我向舟兒道歉,下次一定注意,至于跑的倒挺快,我可以當做舟兒誇我本事大,畢竟我可是偷九天,腳上的功夫必須了得,不然我早就被抓了。”
江晚舟猛地頓住,手中的碗掉落下去。
碎裂聲沒有響起。
江晚舟感覺到一陣清風拂來,吹亂她額前的發絲。
“好險,”偷九天接過碗,放在竈臺上,“要不是我輕功厲害,這碗就得碎了。”
她看着碗裏紅油油的湯面,詫異道:“這麽辣?你吃得了嗎?”
江晚舟喉頭艱澀:“你...你怎麽回來了?”
“我傷還沒好呢,我去哪裏呀?”偷九天看着江晚舟微紅的雙眼,驚奇道,“你...你這是哭了?”
“你不會以為我離開了,所以傷心的哭了?”
江晚舟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立馬否決:“不是。”
“湯太辣了。”
偷九天喟嘆一聲:“唉,我還以為舟兒是舍不得我離開所以哭了呢,害我白開心了。”
江晚舟垂眸,咬了咬嘴唇。
偷九天摸了摸肚子:“面還有嗎?”
“...沒了。”
誰知道你還會回來?
走的那麽決絕,像是永世不見。
“這碗面這麽辣你肯定吃不了,要不我替你吃了吧?”偷九天貼心道。
江晚舟:“你吃了我吃什麽?”
“我再給你做別的吃,怎麽樣?”偷九天毫不客氣的吃了起來,“我給你做比這個面條還好吃的,如何?”
廚房裏除了面條就是幾顆青菜,偷九天無非就是再做一次川城特色的酸辣拌面,不然也沒辦法做出其它飯菜。
“不用,我不餓了。”江晚舟現下又不是很餓,就讓偷九天吃了那碗面,“你吃着吧,我回房休息了。”
“好。”偷九天吃飯很快,三兩下就把面條吃完,“我去把劍放屋裏。”
江晚舟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一頓,擡手擋住偷九天:“那個...碗刷了嗎?”
“我放完劍回來再刷也不遲啊。”
畢竟拿着劍刷碗幹活麻煩了些。
江晚舟忙道:“先刷碗。”
偷九天納悶道:“這麽急嗎?你是用這個碗做什麽嗎?”
江晚舟嚴肅:“吃完必須洗碗,不能放,不然會形成惡習。”
“你的佩劍我可以給你放過去。”她伸出手。
“....”偷九天撇撇嘴,把鶴鳴遞過去,“那我刷碗,勞煩舟兒幫我把劍送到屋裏。”
“無事。”
江晚舟立刻走到側屋,把佩劍放在床上,将床上的簸箕往側屋旁邊的柴房轉移。
奈何洗碗根本用不了多少時間,江晚舟剛轉移第二個簸箕,偷九天就已經站在門口一臉懵逼的看着側屋裏滿地的草藥簸箕。
“你這是...?”偷九天無奈一笑,“真當我不回來了?”
江晚舟過意不去:“我以為...你傷好了就...”
“我的傷不是還要喝七日藥嘛,這才過去多久舟兒就打算趕我走了嘛?”偷九天委屈巴巴道。
“...不是。”江晚舟垂頭,心虛不已,“你走的匆忙,我還以為...”
“我再也不回來了?”偷九天嘆了口氣,拿起地上的簸箕,“年紀不大,想的到挺多。”
她把簸箕全都放到柴房,回頭看着站在門口的舟兒,“你都不問問我剛才去哪裏了?”
江晚舟頓了頓:“你剛才去哪裏了?”
偷九天把柴房門關好,看了眼暗沉的天色,望向門口:“去找個人。”
“找人?”
“嗯,找一個厲害的人,”偷九天倚着門,雙手環胸,“我去歸墟雖是為了報仇,但順手救了一個人,當時只是想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眼下覺得這人救的值。”
江晚舟詫異道:“你從歸墟裏救了個人?”
“難道你去的是歸墟的總據點“忘川”嗎?”
傳聞歸墟是十八層地獄在人間的化身,歸墟在天下設有一處暗點,在靖城郊外的普華寺,是專門負責接任務的,說來可笑,一個沾染鮮血的殺手組織将暗點設在莊嚴寶相的寺廟之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世人皆不知歸墟真正的所居之所,只知道那個地方名叫“忘川”,是個極其恐怖血腥的地方,就算有人僥幸得知忘川所在之處,也是有去無回,魂渡忘川。
“并非,”偷九天說,“我去的是普華寺,本想找到歸墟殺手問出忘川所在,殺入他們老巢,結果碰到歸墟使者和歸墟首領,厮殺拼鬥一番,我打傷了歸墟使者,然後被歸墟首領打傷,逃了出來。”
江晚舟眉頭微皺:“歸墟首領竟在靖城?”
“之前是在的,現在是否還在就不清楚了。”
距離偷九天偷襲普華寺已經過去幾日,想必歸墟首領早已離開普華寺回到忘川了。
“那你見到了歸墟首領的模樣,是嗎?”
偷九天點頭:“果真如世人所言,歸墟首領是名已達天玄境界巅峰的武者,她有一雙詭異妖冶的藍眸,與她對視雙眸時,仿佛置身深海之中,膽寒從心底湧起,瞬間湧入四肢百骸,現在我想想都有些汗毛倒立,如芒在背。”
“而且她并非世人傳聞那般是個醜陋可怖的羅剎模樣,相反,她是一個華容婀娜,樣貌精絕的女子。”
江晚舟瞠目結舌:“歸墟首領竟然是女子?!”
偷九天理解她的惶然:“我與她交手時,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口,那觸感...定是女子才會有的。”
江晚舟一下子接受了太多重要的信息,整個人都不禁顫抖了起來,她試圖平緩呼吸,鎮定心神。
偷九天見狀,立刻扶住她,擔心道:“你這不會又要吐血吧?藥呢?”
她看向門口,見到林中露出來的白衣身影,喊道,“你怎麽走的那麽慢?快點跑過來!”
“沒事,”江晚舟搖頭,“你在等誰?”
“你當誰都跟你似的,踏雪無痕,身輕如燕?”那人快步走了幾步,“這山路難走的很,我剛才差點摔了,你倒好,把我扔在一旁,自己先跑回來了。”
“哎呀,別墨跡了,趕緊過來給她看看。”偷九天招手道。
“也不給口水喝就讓人看病,你可真是刳脂剔膏的表率,”來人走近,看着江晚舟的神色,眉頭一挑,“姑娘竟然中了一念華剎?”
此人雖是偷九天帶來的,但江晚舟還是有些防備:“你是...?”
偷九天:“這就是我從普華寺救出來的人,鬼醫寒天。”
江晚舟瞳孔一顫,啞然道:“鬼醫,寒天?”
寒天淡淡一笑:“都是虛名,不值一提。”
“別扯那些亂七八糟的,趕緊救她,就當抵了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偷九天把江晚舟扶進房間。
寒天跟了過去:“先不說救命之恩,以姑娘的醫術,解了這一念華剎不是遲早的事情嘛?”
“?”偷九天詫異道,“一念華剎不是除了鬼醫本人,無人可解嗎?”
寒天撇嘴:“但姑娘不同于旁人,畢竟師從藥王谷,以姑娘的醫術自然懂得如何壓制一念華剎,自然也清楚如何解了一念華剎。”
偷九天偏頭看向舟兒:“你知道自己這毒怎麽解?”
江晚舟抿了抿唇:“知道。”
“那你怎麽不跟我說啊?需要什麽藥,我去給你找,讓寒天給你做解藥。”
江晚舟面色猶豫。
寒天撩開衣衫,坐在凳子上,自行倒了杯水喝了起來:“姑娘來這靖城是為了白頭水靈芝吧。”
江晚舟握緊拳頭。
“白頭水靈芝?”偷九天納悶道,“這是什麽?”
寒天:“白頭水靈芝乃是世間少有的靈藥,服用者可百毒不侵,亦可解百毒,延年益壽,所以...”
偷九天看向舟兒:“白頭水靈芝可以解了一念華剎?”
江晚舟點了點頭:“是的。”
“那白頭水靈芝在哪裏,我去拿。”
江晚舟還未開口,寒天卻先說道:“偷九天,你是被這位姑娘救下的吧?”
偷九天點頭:“嗯,她在榕山救下我,還替我診治。”
“呵~”寒天笑的耐人尋味,“姑娘還真是好心啊。”
江晚舟臉上有點挂不住,她抓着偷九天的手:“不用你。”
偷九天當她關切自己,溫聲道:“你不用擔心,我定會給你拿回白頭水靈芝,替你解毒。”
“不是的,”江晚舟忙道,“白頭水靈芝我自己會想辦法拿到,你不用...”
“姑娘打算怎麽拿?”寒天說,“靖城沈家可不是那麽容易進去的,我聽聞沈家的機關那是劍華門所造,就是一只蒼蠅飛進去也得留下小命。”
偷九天訝異道:“白頭水靈芝在沈家?你怎麽知道的?”
寒天聳肩:“當年我要制藥,差一味藥,就是那白頭水靈芝,後來我去找白頭水靈芝,發現被人捷足先登,讓百曉堂給我查了一下白頭水靈芝的去處,就在靖城沈家。”
“那簡單了,今夜我就去一趟沈家。”偷九天拍拍舟兒的肩膀,“別擔心,我可是偷九天,就連皇宮我都是來去自如,更何況一個小小的靖城沈家。”
江晚舟為難道:“九天,我...我...”
“沒事的,你先讓寒天給你看看,我去給你做好吃的。”偷九天往外走,看向寒天,“給她檢查一下身體,一念華剎你熟悉,等我把白頭水靈芝拿回來你給她把毒解了。”
寒天:“行。”
偷九天把放在院外的籃子拿進廚房,這是她去找寒天時順手買的一些菜。
她把火燒起來,開始燒菜,飯香味瞬間彌漫整座木屋。
寒天吸吸鼻子,收回插在江晚舟頭頂的銀針:“偷九天這手藝還真是不錯。”
江晚舟詫異這股飯香味:“她這是...?”
“我和她碰面後,陪她去買了菜和肉,”寒天把銀針都收回來,“好了,一念華剎的毒暫時被壓制在你的經脈之中,只要不運用內力便不會發作,但...”
他看着江晚舟的眼睛,“你這雙眼睛保不住了。”
哪怕解了毒,也無法恢複視力。
江晚舟心裏清楚:“多謝鬼醫。”
寒天拂了拂袖子:“這飯香,想來做好了,去吃飯吧。”
江晚舟颔首,起身走了出去。
“剛好,”偷九天把最後一盤菜放在石桌上,“你們出來的剛剛好,快過來吃,一會兒估計要下雨了。”
寒天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湯,感慨道:“你這手藝不錯嘛。”
偷九天扶着江晚舟過來坐下,給她夾了塊肉:“嘗嘗?”
江晚舟咬了一口,入口便是熟悉的味道,她瞪大眼,不可置信道:“這是...”
“栗子雞,你最愛吃的。”偷九天又給她夾了一塊,笑了笑,“舟兒,多吃些。”
這一聲舟兒,不同于之前叫那般寡淡疏離,此刻沉重又親密的讓江晚舟喉頭一緊,眼眶酸澀。
她認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