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凜冬散盡

第6章 凜冬散盡

◎“你睡床,我睡地上”◎

相比于時桑無處安放的眼神,江辭深則是靜靜地打量着她,像一個城府很深并且慣于循循善誘的獵手。

小姑娘生了一張好看的鵝蛋臉,外輪廓有棱有角,顯得比較英氣,但是她的五官偏向清純和甜美,皮膚很白,鼻子小小的,嘴唇偏薄,高高的眉骨又使得她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裏多了幾分不可言說的倔強感,看上去就不是那種任人随意擺布跟欺負的小白花。

而她身上的那套玉綠色睡衣,和她平日裏的穿衣風格并無兩樣,都屬于簡約的森系風,比較自然清新有氣質。

她的頭發烏黑濃密,不算很長,只是齊到肩膀以下一點兒,此刻碎發淩亂,大概是心思全被其他事情所占滿,壓根沒想起來要在外人面前注意注意形象。

從側面看,男人威懾力十足,身上的睡衣雖遮住了大部分肌膚,但是松松垮垮的,平添幾分禁欲氣息,淡淡的皂香一股腦兒地都鑽進小姑娘的鼻尖,她哪曾遭遇過這種情況,等到透過幾根碎發對上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時,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事已至此,既然逃也逃不掉,那還不如開門見山,于是時桑迅速切入了正題,将她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一五一十、毫無保留地都告訴了他。

或許是因為他的顏值,又或許是因為他表露出的沉穩,時桑莫名地覺得,在他面前坦誠一點少一點彎彎繞繞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江辭深聽完後,幽幽地瞥了時桑一眼。

小姑娘看上去還挺真誠的。

“你要是不信我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我房間看看。”時桑挺直身板,義正辭嚴地說完就要起身。

“不用了,我信你說的。”江辭深很快就打斷了她,語調很平靜,不像是戲言,然後他頓了頓,饒有興趣地挑起眉,“只是你這字裏行間都在暗示蘭姨刁難于你,你就不怕我會有什麽想法嗎?”

時桑沉默了一瞬,而後認真地看着他說:“不會,我相信你是個能夠明辨是非的人。”

這句話無異于初次見面就說“我相信你是個好人”一樣單純跟幼稚,江辭深笑了笑:“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你憑什麽這麽相信我?”

時桑想了想,如實回答:“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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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一開始看到她起,到聽明白前因後果,他不發怒不斥責,她就覺得他為人處事很穩重,不會情緒化,想來肯定能明辨是非,說不定還能理解她的處境,但是這要取決于他的立場,會不會跟蘭姨一樣,她不知道,但她想賭一把。

江辭深:“那今晚發生的這些,都需要我幫你保密?”

時桑一整個愣住。

她其實一早就盤算着要怎麽開口,才能讓這個才見了一次面尚不知到底是敵是友的男人,不要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結果她萬萬沒有想到倒是對方先提起來了。

察覺到她的震驚,江辭深淡定地表示:

“面對蘭姨的刁難,你完全可以打電話跟我父親告狀,然後仗着他的權勢為自己打抱不平,但是你沒有選擇這麽做,說明無論采取什麽辦法,方法可不可行,你都想自己一個人處理,不希望他摻和進你跟蘭姨之間的矛盾,自然你也不會希望我将今晚的事說出去,否則事情鬧大,就會傳進唐叔再傳進我父親的耳朵裏。”

“……”

時桑一時間更加沉默了。

這男人不僅長得絕,善解人意的程度更絕!

少女的心髒啊怦怦直跳。

她果然沒有賭錯。

這就叫“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本以為被發現後肯定完蛋了,沒想到她就此遇到了“貴人”,剛好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

“不過我有些好奇,為什麽你要放棄利用我父親的威嚴來對付蘭姨?”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蘭姨等人對她的偏見是刻在骨子裏的啊,即使她搬出江晨風來鎮壓她們,她們也不會減少對時桑的偏見,說不定還會給江晨風添麻煩。而她也不在乎蘭姨到底怎麽看她怎麽對她,只要蘭姨給她使絆子,她就報複回去,她其實什麽也不圖,反而有時候大腦不太正常地覺得,跟蘭姨鬧的時候還能給枯燥的生活找點樂趣。

但是這些話她不想袒露給外人,所以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沒什麽,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覺得我一個人就能應付。”

江辭深就靜靜地看着她,臉上沒什麽波瀾,仿佛在分辨這句話真心與否。

時桑意識到已經聊得差不多了,邊起身邊說:“該解釋的我都已經解釋清楚了,那我先走了。”

瞧着她往陽臺的方向走,江辭深蹙起眉:“你要走去哪兒?”

“陽臺啊,要不然我還能去……”時桑理所當然地指了個方向,快說到最後,她才意識到哪裏不對勁,立刻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江辭深幹笑兩聲,“抱歉,我腦子抽了,我從正門走。”

她倒也不跟他客氣,換了方向就往外走。

江辭深看着她的背影:“還有段時間天才亮,你打算睡哪兒?次卧的床墊,還是小楊的板床?”

這倒是個時桑還沒思考到的大問題。

時桑停在門後邊,想了想,剛想說後者,江辭深卻搶在她的前面開了口:“你就睡這裏吧。”

他的語調依舊沒多大的情緒起伏,像是一件随意說出口的小事。

每一個字時桑都聽得清清楚楚,她不可思議地再度轉過頭。

江辭深面無表情地跟她對視了一眼,然後緩緩起身,朝着衣帽間走去。

“你睡床,我睡地上。”

“……”

這是時桑今晚第N次愣住。

她剛剛聽到了什麽?

初來乍到,讓她睡床,自己卻睡地上,這似乎……不太妥當吧!

而且他可是江家的少爺诶,怎麽能這麽大度?

“你沒潔癖的嗎?”時桑沒忍住,問出了聲。

“你這話倒是有點意思,偷偷跑來睡的時候怎麽不考慮一下我有沒有潔癖?”

衣帽間裏傳來男人沉緩好聽的嗓音,此時此刻時桑覺得這音色特別有磁性,小臉不禁又紅了幾分。

在國外成長的經歷使得時桑的性格不忸怩拘謹,眼下對方好意“收留”她,她自然欣喜得要命。

江辭深很快就抱着一床被褥走了出來,鋪在大床旁邊,然後伸手關了燈,兩人誰也沒說話,很默契地各自躺下。

大概過了半分鐘,時桑突然想起了什麽,盯着天花板認真地說:“你放心,我洗澡洗得很幹淨,睡覺也安穩,不會把你的床弄髒的。”

江辭深已經閉上了雙眼,但是還沒什麽困意,說話的語氣極其平靜,說出的內容也是一語中的:“你今晚翻過三次陽臺,衣服或多或少都會有點髒。”

言外之意就是,他的床早就不幹淨了。

“……”

時桑語塞。

“抱歉啊。”

對方沒有反應,四周很安靜,時桑能清晰地聽到他平緩的鼻息聲。

又過了一兩分鐘,時桑估摸着他應該沒睡着,再度開口:“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嗯?”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又是幫忙保密,又是好心收留的。

和他所表露出的性格多多少少有點不符。

時桑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好半晌她又問他:“你難道不讨厭我嗎?”

大家都覺得她住進江家是攀上了高枝,所以明裏暗裏都看她不順眼。

江辭深沒有說話。

他其實并沒有去特地調查她的來歷,只是唐叔跟江晨風一直跟他說,她是個好孩子,讓他多包容。

漸漸地,他開始有些好奇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孩子,能讓江晨風和唐叔如此堅定不移地護着。

在今天這樣一個意外的場合,他見到了她,模樣倒是蠻乖巧的,說自己沒床睡的時候看着挺可憐,說自己一個人能應付蘭姨的時候又挺倔強。

怎麽說呢,挺有意思一小姑娘,他大概也知道她在江家住得并不是太順利,他不想摻和,不過收留一晚還是可以的。

就當偶爾做回慈善了。

但是過多的話跟情緒,他也不想直接表達,在面對時桑那個問題時,他只說了幾個字:“不早了,睡吧。”

那一晚,時桑躺在床上,入睡前腦海裏還都是那個,眉眼平靜疏離卻又舍得給她溫暖的男人。

時光荏苒,距離他們初次見面,原來已經過去五年多了。

這五年裏,她跟他都變了很多。

來不及再在這裏感懷傷時,時桑停止了回憶,拿起卸妝用品走進衛生間開始卸妝。

十分鐘後,她終于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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