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爾爾辭晚
第33章 爾爾辭晚
◎“輸了罰什麽?”◎
見她沒來由地在笑, 江辭深眉頭凝得更緊了一些,看着她的眼神也仿佛在無聲地發問“你又在笑什麽”。
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此刻的他在時桑的眼中, 褪去一身鋒芒後, 就好像是那谪居人世間的仙人,清越而又脫俗。
他本不屬于這裏, 所有人也都這麽認為,但是他自己卻不甚在意, 照常坐下、點單、吃粉, 從未流露出任何嫌棄之色。
靜默片刻。
“我看你當然是因為……”
因為你好看啊,這幾個字終究沒好意思直接說出口。
時桑收斂了下臉上的笑意, 同樣一本正經地看着他說:“因為我剛剛才發現,你的吃相優雅得不像是一個正常人類。”
此話一出, 引得顧池北和蕭予酥兩人立刻擡起頭看過來。
顧池北首先瞄了眼不置一詞的江辭深, 準确的來說,是查看了一下他的臉, 然後便迅速抽了一張面紙攥在手心,擦了擦嘴邊的稍許痕跡後,他很謹慎地問坐在斜對角的時桑:“時妹妹, 你這句話該不會是在內涵我吧?”
時桑被他警惕的小眼神逗笑, 笑完之後立刻為自己開脫:“我沒有在內涵誰, 你的吃相看上去也很好。”
她頓了頓, 又實話實說:“不過比起辭深哥,還是稍微差了一點點。”
“嚯,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你這是在趁機拍老江的馬屁啊。”顧池北有點好笑地看向身旁的人, “不過,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他這人我了解,最不吃的就是這一套。”
江辭深斜睨了他一眼:“我怎麽不知道你了解我?”
顧池北今天也不知道抽什麽瘋了,老是跟他擡杠:“我了不了解你,當然是我自己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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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現在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江辭深這會兒已經完全側過臉看着顧池北了,緩慢而有力地說,“你不了解我。”
愣是說出了一種字字誅心的感覺。
他說這話的意思……那豈不是……
時桑擡起眼睛看向江辭深。
顧池北同樣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是他比時桑有膽量,敢直接說出來:“所以你這話裏的意思就是說,你吃時妹妹拍馬屁那一套咯?”
江辭深一臉淡漠地看着他,幾乎不帶任何猶豫地說:“我沒有說過。”
顧池北發懵:“好家夥,那你剛剛說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已。”話落,江辭深一個眼神兒也沒再留給他,懶懶地收回視線,低着眼看他碗裏的米線。
“你平時……”
未等顧池北把話說完,江辭深卻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了,出聲打斷了他:“食不言,寝不語,小孩兒都知道的事難道你不知道?”
顧池北也不是很計較自己沒說完的內容,啧了一聲後順着他的話往下說:“那是你們江家教出來的小孩兒,我們顧家可沒這麽個規矩。”
似是聯想到了什麽,顧池北的目光逐漸轉移到時桑的身上:“對吧時妹妹,對于這個問題你可是最有發言權的人。”
他倆怼來怼去怎麽就扯到她這兒來了,時桑屬實沒想到,好半天只能發出一個音:“呃……”
沒有人接過話茬,更沒有人岔開話題,所有人都看着她,就連江辭深也擡起眼睛看她。
經過這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幾個人之間的氛圍變得越來越融洽,當然,主要還是顧池北的親和力感染到了時桑,他一口一個時妹妹,不放浪,很溫柔,但凡是個女生都會心生好感。
真正的勇士懂得直面挑戰,所以時桑斟酌了下,最後還是遵循本心說:“其實嚴格地來講,我并不是江家教出來的小孩兒。”
顧池北接話:“那是誰教出來的?”
時桑慢慢看向對面的人,四目相接時她輕聲道:“是辭深哥教出來的。”
這話确實沒有錯。
以前生活在洛杉矶的時候,她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時家不講究什麽規矩,吃飯的時候想說什麽便說什麽,所以去了江家之後,她因為不懂規矩又不服管教被秦夫人和蘭姨等人诘難,那會兒她什麽都不在乎,正處于叛逆期,讓她做什麽偏不照做,直到江辭深的出現,她心甘情願地有所改變。
至今還記得那天,她第一次去見江家旁系親屬,在場的全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長輩,自然容不得她放肆。
那些人點名道姓要看看她,就算當時是江晨風掌權也會迫于家族的壓力,不得不讓時桑前往。
為了盡量不讓時桑受刁難,江晨風迫切地希望她能在出席晚宴以前,最起碼學會一些簡單的禮儀。
而他能感覺得到時桑對江辭深親近,于是便托江辭深去教一教她。
後來江辭深果真去教她了,用紙和筆羅列出許多條條框框,看得時桑眼花缭亂。
但因為是他教,所以她沒有打退堂鼓。
一起出發前往晚宴的路上,時桑與他同坐一輛車。
江辭深看見她坐在他旁邊,像小學生背課文一樣還認真地捧着那張紙。
印象中的這個小姑娘從初見起就一直很鎮定,這好像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表現出緊張的情緒。
大概是因為自己也不喜歡出席那種過于嚴肅和正經的家庭聚會吧,江辭深對她陡然生出一絲憐憫之情,不知過去多久,臨下車前,他在寬敞的車廂中幽幽開口:
“規矩太多其實你不用都照做,你只要記住這上面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食不言,至于剩下的,我想憑你的機靈勁定然會應付過去。”
平靜的語氣裏,是安慰,是鼓勵,時桑聽見了,也聽懂了。
彼時,靠她一邊的後車窗半開,原本她是想吹吹風來提神醒腦的,但是此刻她再也理不清頭緒,反而越想越亂。
晚風悄然拂起幾縷秀發,撩過臉龐,令她心尖發癢。
……
小小一方米粉鋪裏。
四目相對之際,時桑突然就有一種錯覺,她覺得江辭深一定也是想到了那天。
話題聊到那兒就截止了。
蕭予酥縱有千般感慨也不敢輕易在兩個男人面前說出口,而顧池北見這二人對視,自然不會成為像餘洋那樣的氣氛終結者,立刻歇了心思,垂眸吃他的米粉。
至于兩個當事人。
時桑在将那點少女心事深深埋葬後,心中變得無比坦誠,她再也不避諱他的直視,但還是會觸景生情般地念起他曾經給予過的善意。
當她被無盡黑暗的沼澤吞噬前,是他拉她上岸,所以她從不後悔遇到他,而對他,未來只會剩下感激,她這樣想着。
她輕聲說那話時粲然而坦蕩的笑,落在江辭深的眼底,過去一秒還是五秒,亦或者更久,他已經分不太清了。
從學校到職場,他見過很多人的笑,微笑,谄笑,苦笑,讪笑,媚笑……卻都不及她的那般純粹,明亮而幹淨,一如她的那雙眼睛。
她的眼神太過于純淨,竟讓他敗下陣來,第一次有些不堪的錯開眼。
……
三分鐘後,顧池北和江辭深終于吃完晚飯,四個人出了店鋪往街上走。
顧池北張望了下四周,盡是些從來沒見過的小玩意兒,不免心生感慨:“不得不說,現在這個時代發展得簡直太快了,會玩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玩。”
蕭予酥瞥他一眼,下意識地反問:“難道你很老嗎?”
顧池北聞言收回視線,落在她身上,打趣道:“這會兒不社恐了?”
蕭予酥自覺理虧,沒再吭聲。
顧池北笑了笑,然後掃了下其餘兩人,又開始認真地回答她的問題:“我跟老江一樣大,應該比你大個五六歲吧。”
蕭予酥覺得自己一直不吭聲又很沒有面子,想着怎麽也得說點意思意思,于是便随便說了句:“那也還行吧。”
不知不覺間,他們走到了一處玩小游戲的攤子前。
蕭予酥見狀便向衆人提議道:“新玩意兒你們沒玩過,那就玩這個,擲飛镖紮氣球,誰小時候都玩過吧?”
“好啊,就先玩這個。”顧池北第一個大聲應和。
江辭深眼尾微微一緊,頗為無語地看着他,就差沒把“你幼不幼稚”“你無不無聊”寫在臉上了。
而顧池北自動略過他,看向時桑:“時妹妹怎麽說?”
時桑沒怎麽留意旁邊人的臉色,只說道:“我随意。”
“那就這麽決定了。”顧池北走近小攤,在了解過規則後對老板說,“老板,我們四個人,一人十個飛镖。”
交完錢,拿到飛镖,蕭予酥和顧池北兩個玩性大的搶先一步進入游戲中。
時桑握着剛剛顧池北遞給她的二十個飛镖,猶豫片刻,望向身側的人:“辭深哥,你玩嗎?”
江辭深瞥了眼她手中五顏六色的東西,剛準備搖頭,就聽她又說:“要不然我們來一場比賽怎麽樣?”
視線緩緩上移,對上那雙熟悉的杏眼後,他問:“比什麽?”
時桑擡起她手裏的那些玩意兒:“就比十個飛镖紮中氣球的數量。”
江辭深看見她唇角輕輕揚起的弧度,便知道她說了一半還有最重要的一半沒有說。
“輸了罰什麽?”他配合地問。
“贏的那個人就問對方一個問題,輸的人必須要如實回答。”時桑緩緩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