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爾爾辭晚
第40章 爾爾辭晚
◎不許再提。◎
“亂說話？”江辭深視線緩慢下移, 瞥見她在無措中不自覺攥成拳頭的手，眼尾輕擡，嗓音低沉, “但是你做出來的種種, 都讓我覺得你是在酒後吐真言。”
最後幾個字被他刻意壓得更低，語速也放得更緩, 在這逼仄的空間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滋生。
時桑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仰頭看他時, 薄唇輕抿，臉色也跟着蒼白了幾分, 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所以那天晚上……我到底說了什麽？”
人喝醉酒就沒個理智，她當然不知道喝醉後的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 但是她害怕那時的自己說了什麽不應該說的, 比如她以前暗戀他的事實，如果是這樣, 那她還有什麽臉面繼續出現在他的面前？
江辭深察覺到她緊張得已經超過了一個人正常的度，神色一松，同時拉開了跟她之間的距離, 而那些一時興起想要繼續逗逗她的心思也在那一刻完全歇了下去, 瞬間恢複了往日的正經與冷靜。
在她迫切而又有些慌亂的注視下, 他慢慢直起身, 淡聲道：“其實也沒說什麽大不了的。”
見他神情平和且認真，猶如打了半管鎮定劑, 時桑臉色稍緩和了些。
只是這感覺還未持續太久, 便聽見他繼續說：“只是你似乎一直都很在意, 為什麽到了我這個年齡還不結婚。”
寂靜半晌, 時桑眨了眨眼睛，似是不信：“就這樣？”
江辭深頓住，見她這個反應，眉心微蹙：“要不然你以為？”
時桑連忙擺手道：“我沒以為什麽，我就是震驚原來我酒品還挺好的。”
不幸中的萬幸，大抵如此了。
“時桑。”江辭深毫無征兆地喊了她一聲，四目相對之際，他眸色沉沉，緩緩開口，“我年長你五歲，不是十五歲。”
“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我現在不着急結婚，所以以後不要再提這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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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桑愣了瞬，随即便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因為有了婚約，結婚就是遲早的事，當然也就不着急了。
“我就是關心關心辭深哥的婚姻大事，如果辭深哥介意的話，那我以後絕口不提。”時桑讪讪地笑，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一臉認真，“我保證。”
雖說她是笑着的，但眼底閃過一絲涼意，話裏到底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恐怕連她自己都快辨別不出了。
“關心我的婚事，”江辭深輕哧了聲，這一回他的笑意終于直達眼底，“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我妹妹了？”
時桑聽得一滞，也正因他這句話，其他情緒盡數消散，只剩下決然。
她微仰起臉，對上他垂下的眼，終于發自肺腑地笑了：“當然了，難道辭深哥不是都一直把我當作妹妹看待嗎？”
片刻後，時桑向左側移開兩步，讓籠罩在她身上的那片陰翳徹底消失。
她毫不猶豫地抱着衣服往洗手間走，臨近進去前，她緩慢轉身，望着仍立在原地的高挑背影。
似是有所察覺，江辭深也在那一刻轉過了身。
“辭深哥，”她輕喚了他一聲，“以後不要再對我那麽好了。”
無論是物質，還是情感，都不要對她那麽好了，她怕自己又一次動心。
她平靜地說着，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眉眼間流露出的神情本不應該出現在她這個年紀的人身上，太莊重，太老成。
甚至不給他問一句“為什麽”的時間，她徑直踏進浴室，關上了門。
徒留江辭深一人，靜靜地看着那扇被關上的門，不發一言。
他的思緒還停在她上一句——
“難道辭深哥不是都一直把我當作妹妹看待嗎？”
自時桑住進江家那日起，江晨風便在電話裏告訴他，從今往後江家多了一個女兒，而他多了一個妹妹。
他沒有特地去查時桑的來歷，就算他去查了也查不到，因為江晨風提前做了手腳。
偌大的江家老宅常住十幾口人，所有人都按規矩辦事，人心間的隔閡仿佛永遠不會被打破，江晨風也對他嚴加管教，誓要将他培養成世家大族裏最優秀的繼承人，二十年來沒有絲毫懈怠。
他在那樣窒息的環境裏長大，用漫長的時光看透了人情冷暖，也養成了他如今淡漠的性子。
時桑的出現，對于整個江家來說，是個意外，但對于他來說，卻是個驚喜。
一開始他待她和所有人一樣，冷漠疏離，但不知從何時起，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總喜歡圍着他轉，每次他放假從南城回來，不是送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給他，就是邀他一起去哪個地方玩，被他拒絕過一次又一次，卻從來不沮喪不放棄。
最純真爛漫的年紀，最赤誠的熱情。
叱咤商界幾十年的江晨風仿佛一夜間化身“女兒奴”，自從時桑住進來後，在家裏笑得次數越來越多。
而江宅裏那些低聲下氣慣了的仆人們終于不再沉默，看不慣她的乖張，自發組成一個聯盟處處給她使絆子，而她卻滿不在乎，受了什麽她便還回去什麽，從不讓自己吃大虧，甚至以此為樂。
時桑從來不主動把自己受欺負的事告訴他，他也只是在家的時候正好碰見過幾回，他在暗處，她們在明處，吵吵鬧鬧，老宅裏終于不再是一片沉寂，有了點人情味兒，不知不覺間，他回老宅的頻率也高了起來。
一直以來，他确實在把時桑當作妹妹看待，可是為什麽，剛剛被反問的時候，他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猶豫了一下？
也正因為這一下，讓她有了離開的機會，讓她說了最後那句話。
至于那最後一句……
彼時，他才回想起她最後說了什麽。
【辭深哥，以後不要再對我那麽好了】
自她回國歸來，他不是沒有察覺，她話裏幾分真假，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了。
過去的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國外到底經歷了些什麽？
昏暗的室內，他的眼神逐漸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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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過後隔了一天便是周一，是時桑到乘風報到的日子。
據康霏介紹，普通員工上班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到下午六點，中午可以休息一個小時，因為是第一天報到，所以時桑準備提前半個小時到公司。
當她起床的時候，趙佩蘭正在客廳裏打掃衛生。
看見時桑去洗手間洗漱，趙佩蘭立刻幫她準備早餐。
入座時，時桑掃了眼主卧室那扇緊閉的門，若有所思地問了句：“趙姨，辭深哥已經走了嗎？”
趙佩蘭聞言有些詫異地說：“江先生昨晚沒回來，今早他打電話吩咐我不用準備他的那份早餐。”
時桑了然，沒再多說什麽，坐下來安靜地吃早飯。
自那晚過後，昨天一整天她都沒再看到江辭深。
看來他最近真的忙得不可開交，連自己的家都不回了。
而趙佩蘭一到飯點就會出現，時桑從來沒這麽飲食規律過。
昨天下午時桑拿着車鑰匙去了一趟停車場，在江辭深原本停車的地方不遠處，找到了那輛格外吸引人眼球的車。
車身極為漂亮，粉紫雙色車漆，觀感時尚大氣，黑色輪眉設計又凸顯出一種張揚的野性，總的來說，是一款非常适合女生開的車，也能從中看得出挑選者的用心程度。
因為還不熟悉溱渝灣周邊的路況和環境，時桑打算等兩天摸清了再把車開出來，所以今天她準備坐公交車去公司。
八點半，時桑準時踏進乘風大樓。
按照康霏的指示，她先去人事部辦完入職手續，然後領了屬于自己的工牌去策劃部找相關主管。
時桑來的比較早，這會兒公司裏還沒有什麽人，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當她到策劃部的時候，正好碰到了簡筝，就是之前徐冰夏口中那個暗戀江辭深的策劃部總監。
畢竟是總監，正當時桑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打聲招呼的時候，簡筝突然轉頭看見了她，沒過多久就朝她走了過來，打量了她一眼後問：“你就是那個新招來的海歸設計師？”
近距離看，時桑才發現簡筝的五官精致，帶着點異域風情，但是偏冷，說話的時候沒多少表情，看着不怎麽好接近。
“是的，簡總監。”時桑禮貌作答。
簡筝似乎很意外：“你認識我？”
時桑點了點頭：“之前參觀過公司，人事部的人向我介紹過你。”
新來的這個小姑娘模樣看着倒是很乖巧。
簡筝又仔細打量了下時桑，忽然微微皺起秀眉：“我之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時桑被她問得有些莫名，随後坦然道：“簡總監，你應該記錯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聯想起時桑海歸的身份，簡筝迅速否決了自己的想法，朝她點了點頭：“我已經從康霏那裏大致聽說了你的情況，我們乘風很少會有女設計師，她卻希望我能好好用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時桑微微一笑：“感謝簡總監的信任，我會全力以赴的。”
簡筝看了眼腕表，幹脆利落道：“我上午還有個會要開，你先跟着B組蘇梓鑫熟悉下組內業務，我事先都跟他交代過了，等他九點上班你直接去找他。”
時桑：“好的。”
臨走前，簡筝又看了時桑一眼，似是想起什麽，忍不住問道：“我聽說你大學期間所學的專業跟我們公司并不是非常對口，我有點好奇，你為什麽想進乘風？”
如此看來，簡筝對時桑的身份應該并不知情，這樣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