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朝朝辭暮
第50章 朝朝辭暮
◎抹藥。◎
對上時桑有些耐人尋味的目光, 江辭深平靜地說:“讓我看看你傷口。”
時桑先詫異于還是被他發現了異樣,然後下意識地攏了下右腿,輕聲說:“就是有一點小擦傷而已, 過兩天說不定就能自愈了, 不用擔心。”
“讓我看看。”
江辭深緩緩地重複了一遍,視線順勢落在她收攏的後腿上, 語調平靜還帶着些許輕柔,聽着一點也不強勢, 更像是在跟她商量似的。
左右都拒絕不了他, 時桑一番微弱的掙紮過後乖乖地錯開了雙腿,身體稍稍傾斜, 呈現出一種比較別扭的坐姿,然後才輕輕撥開鞋後跟, 将那一小片淤青和擦傷展露出來。
室內暗沉, 借着地下停車場的幾盞微光勉強能看到身邊人的輪廓和表情,江辭深突然擡起手越過時桑的頭頂, 打開了車裏的照明燈,四周昏暗一時間被吞噬個幹淨,時桑右腳上的傷口清楚地躍入眼簾。
“我就說吧, 就是一點小擦傷而已, 沒什麽大不了的。”
當時在小巷沒有現在看得清楚, 再加上時間緊迫沒有怎麽看仔細, 時桑正好借這機會又認真“欣賞”了一番自己的傷口,硬是說出了一種還挺驕傲的感覺。
然而江辭深并沒有聽她的, 收回視線轉過了半邊身子, 然後淡淡道:“在這等着, 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 他就作勢要開車門下車。
時桑幾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意思,因為兩人間靠得有些距離,不能立刻拽住他,所以連忙用語言制止他:“辭深哥,這點程度的傷真的過兩天就能自己愈合了,沒有擦藥的必要。”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懂得愛惜自己。”江辭深回眸望了她一眼,發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喟嘆,仍然不為所動,“我當然知道能自愈,但是塗點藥我會更放心一點。”
他全程神色如常,明明是關心人的話卻被他說得像例行公事一般,語氣沉靜而且十分自然。
如果不是有認真聆聽他說話的習慣,時桑很容易因為他臉上平淡如水的表情而忽略掉剛剛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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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桑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起來不知道在想什麽,但其實內心洶湧重心仍然停留在“放心”一詞上的時候,江辭深已經推開車門走下了車。
臨走前,他一手撐着前車門,沒怎麽使力地搭在上面,微微俯身,朝裏面看的同時輕聲說道:“而且家裏的藥箱差不多空了,是時候找個機會再補點藥了。”
直到補上這最後一句,呆坐在副駕駛位、大腦放空中的時桑才徹底反應過來,原來剛剛自己又想多了,他去買藥也不全是為了她,或者說,可能後面那個原因才是最主要的,她才是那個順便。
如果不這樣想,她想不通其他緣由,怎麽想都覺得這個解釋更加合理一些。
時桑在車裏大概等了十分鐘左右,江辭深就拎着一袋東西回來了。
在這期間,她無所事事,刷了會兒手機又覺得有點無聊,索性從包裏拿出資料看,所以覺得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江辭深打開車門重新坐進來,然後很快拉上車門,把刺骨的寒風阻在門窗外。
坐穩後,他很自然地側頭看了眼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時桑。
從他剛進來開始,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手中的藥房專用塑料袋子上。
或許是因為他出去了一趟,又或許是因為心理作用,時桑感覺自己聞到了淡淡的中藥味。
江辭深順其自然地順着她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不久前買的那堆東西。
瓶瓶罐罐,好幾種用途不同的藥,還有幾包棉簽。
靜默片刻,他擡起手将袋子向一旁遞過去,時桑見狀下意識地伸手去接,袋子還沒來得及碰到指尖,他的視線落到她的腳後跟上,遞的動作随即停了下來。
緊接着,時桑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他又把那袋東西收了回去。
她擡眸,不解地看向他。
“傷口的位置有點偏,”江辭深停頓了兩三秒,然後在時桑直直的注視下,不動聲色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你抹可能會不太方便,我幫你。”
時桑:“……”
如果現在問她聽到過最恐怖的話是什麽,那她百分之一百肯定會說是這一句。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比較冷靜的聲音:“不用了辭深哥,我又不是什麽小孩子,抹個藥還要別人來抹。”
江辭深懶懶看向她,慢條斯理地說:“以我對你的了解,讓你回去自己抹就等于這些藥白買,因為你大概率會不把它當回事,依舊堅持小傷不必抹藥的想法撂到一邊,最後等我問起的時候又會随便找個理由搪塞我。”
“怎麽會呢。”時桑臉色微紅,先為自己小聲辯駁了句,然後認真道,“我這次向你保證,回去以後我什麽事都不做,第一件事就是抹藥。”
“左右都是抹藥,還需要分什麽前後?”江辭深依舊不為所動,臉色甚至都沒有變化一下,“況且這些藥的用法我比你熟。”
時桑:“……”
這重要的是前後嗎?她在意的是回去抹還是現在抹嗎?她在意的明明是誰來抹這個問題啊!
江辭深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視線驀地停留在她腿心處那沓還沒來得及收進包裏的資料上,白紙黑字,就憑最上面那頁的幾張圖形,他已經猜到她看的是什麽。
“正好,我這裏有個東西順便讓你看看。”
他轉過半邊身子,沒怎麽費力地就從後面座椅上拿過一個平板,單手解鎖後遞給了時桑。
時桑迷茫地接過,但是下一秒她就不自覺地挺直了腰,屏幕上都是她熟悉的文字和圖形,就連她腦海裏飄過的一些想法,也奇跡般地以建模的形式呈現在她的眼前,只要她指尖稍稍一拉,就能從多個角度進行審視。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巨大的驚喜,時桑欣喜的同時忍不住望向旁邊的人,驚訝得已經說不出話來:“辭深哥……”
江辭深見她這般喜悅,倒也在情理之中,輕勾了下唇角,不緊不慢地說:“齊亮對你的要求的确已經超過了對一個新人的正常要求。這些信息以你的能力自然能做出來,只是時間比較緊迫而已。”
“剛剛在這裏等你等得有些無趣,就順便整理了一部分,但你要分清楚,我幫你不是作為乘風的江總。”
“我知道。”時桑一邊笑着一邊迅速接過話茬。
江辭深被她的接話速度微微詫異了幾秒鐘然後反問她:“你知道什麽?”
時桑說:“我知道辭深哥一直都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他鐵面無私,于公,他不可能有如此閑情逸致幫一個下屬,但是于私,他不再是她的領導,只是她一個人的辭深哥。
“你知道就好。”
江辭深輕笑一聲,然後把裝藥的袋子放到了兩人之間,從裏面取了兩樣東西出來,“我想齊亮應該沒怎麽給你指導,所以中間提供了兩條思路,你好好看看,我來幫你上藥。”
對上時桑突然變得奇怪的目光,江辭深又緩緩地說:“與其在這兒跟我糾結上藥的問題,倒不如多花點心思在工作上。你還得盡快做出點實績,努力趕上翼之家項目,不是嗎?”
說話有理有據,他沒花什麽心思就狠狠拿捏住了時桑。
而時桑還在看建模的興頭上,也不再顧忌那麽多有的沒的,稍微調整了下自己的坐姿,以一個還算比較優雅的姿勢把半截後腿伸到他面前。
直到她的右腳輕輕搭在他的右腿上,時桑才後知後覺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種死循環——他提出要求,她下意識地拒絕,然後他用三言兩語就說動了她,不僅最終讓她只有妥協一個選擇,而且還讓她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想太多。
說現在這姿勢奇怪吧,但好像再正常不過,只是方便上藥而已;說這姿勢自然吧,但好像怎麽看都覺得別扭。
本來時桑還覺得自己能兩邊兼顧,一門心思放在平板上,但事實是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江辭深拿着棉簽和消毒藥水的手上了。
他的動作又輕又緩,并不會感受到多少疼痛。
時桑有感而發,嘴比腦子先行一步:“辭深哥,你之前……”
江辭深眼也沒擡地說:“同輩中的異性,應該只有你了。”
“……”時桑梗住,一時間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她怎麽又問了那麽愚蠢的問題?
還有他,哪怕中間停一秒再回答,她也不至于有如此心肌梗塞的感覺。
簡單地給傷口消完毒,江辭深放下藥水,從袋子裏又取出一個白色小藥瓶。
“我那天……”時桑抿了抿嘴,低垂着眼輕聲說,“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以後不要再對我這麽好了。”
江辭深擰開瓶蓋,這才平靜地看向她:“理由?”
時桑沒說話,心想這需要什麽理由?
“沒有充分的理由,你那句話也不會成立。”
江辭深說這話時的聲音很淡,卻重重地砸在了時桑的心尖上。
良久,她都沒聽懂他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