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朝朝辭暮
第49章 朝朝辭暮
◎把右腿伸過來。◎
時桑無聲地抿着下唇, 就在她已經開始腦補該怎麽出面幫忙解決這件事的時候,江辭深眉眼微彎,簡短的三個字裏透着幾分戲谑和漫不經心:“逗你的。”
“如果最後他果真沒有我想得那麽堅強, 我自會想辦法處理, 至于你,還是想想現在該怎麽收場。”
他在說這句話時, 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目光幽幽地看向遠方, 當聚焦在那中年男人身上時, 他的神色變得有些淡漠,卻依舊是那副運籌帷幄、習慣把主動權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樣子。
時桑見他這樣也漸漸放寬了心, 而且後來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說到底, 他終究是個資本家, 不是什麽慈善家,想必早在跟小男孩的爸爸提出那話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不過他那上一句……
“逗你的”?
時桑還沒怎麽從這三個字中徹底回過神, 他什麽時候這麽愛拿人開玩笑了?
“對了,是時候聊聊剛剛沒說完的話題。”江辭深慢慢轉向時桑,拉回了她的思緒, “你憑什麽覺得我不會打架?”
“……”時桑猶豫了一下下, 無比真誠地問, “我可以說實話嗎?”
江辭深睨着她, 無聲中露出一種“你說呢”的表情。
“那我就直接說了啊。”時桑瞥了眼他的眼神,一時編不出來更好的說辭倒不如坦白從寬, “我是覺得, 打架這事兒是差學生的專屬, 而且……誰有那個膽量敢跟辭深哥打架呀?”
江辭深挑眉:“你就這麽确定?”
時桑被他看得也沒了底:“難道……不是嗎?”
江辭深輕笑了聲, 慢慢移開目光,像是在自嘲一般:“還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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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時桑好像在那一瞬間,在他的臉上看到了自己從來沒有看見過的神情,除了自嘲,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什麽,但只是那一瞬間,很快又稍縱即逝,來不及她細細品味。
“那天發生的一切我至今都還記得。我玩得最好的朋友上來就給了我一拳,我不服氣也在他臉上揮了一拳。你說,這算是打架嗎?”江辭深望着遠方,語氣平緩,神色卻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時桑赫然蹙起眉,最先感到意外的不是有人打了他,而是這背後的原因:“他為什麽要打你?”
夜色寂寥,過了好一會兒,江辭深才有了點額外的反應。
他微微側眸,沉着聲道:“因為他覺得,我搶走了他的一切。”
這句話的範圍未免太廣,話音剛落,時桑已經開始想入非非了,能說出搶走一切這種話的,不應該是兄弟姐妹之類的角色嗎?可是江辭深明明是江家獨子啊……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時桑一方面好奇心作祟想向他問個明白,另一方面又擔心他其實并不想深入往下聊這個話題,擔心多嘴而引他不快,所以眼睛一直盯着他,遲遲沒敢出聲。
不過說來也是真的很稀奇,甚至可以說是到了一種離譜的地步,像江辭深這種天之驕子,竟然也有被人揮拳的一天?那個人還是他玩得最好的朋友?要不是她親耳聽到,她這輩子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那後來呢,後來你跟那個朋友怎麽樣了?”時桑忍不住問道。
江辭深沉默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緒意味不明。
“呃……”時桑識趣地揮手,“要是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
“沒什麽想不想。後來他跟你一樣,”江辭深頓了頓,眸色漸漸變深,“一聲不響就出國了。”
“……”
舊事莫名被重提,時桑尴尬地幹咳了一聲,厚着臉皮當着他的面忽略掉這個問題:“辭深哥,其實你也不用太難過的,聚散離合自有因緣。我以前有一個朋友,後來也不怎麽常聯系了,雖然偶爾回想起來會覺得可惜,但人還是要往前看。”
沒想到她竟然也會有安慰江辭深的一天,時桑怎麽想都覺得這是一個偉大的能夠被“載入史冊”的重大事件。
“所以如果你當初沒有回來祝壽,我跟你之間,你也同樣會用‘聚散離合自有因緣’來解釋嗎?”
江辭深凝視着她,此時無聲勝有聲,那雙黑漆漆的眸,似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讓人不敢與他對視,害怕下一秒就掉入萬丈深淵。
時桑微微撇開臉,自認裝得從容,事實上更像是匆忙移開視線,看向不遠處的那對父子倆,忽然發現有了新進展,于是順理成章地岔開話題:“诶,時機好像差不多已經成熟了,辭深哥,我們過去看看吧。”
說罷,她先一步擡腿走了過去,江辭深在後面嘆笑了聲,很快也跟了上來。
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基本都在兩個人的意料之中了。
男人吃了兒子遞的醒酒藥,狀況緩和了不少,時桑還是有點不太放心,便在小男孩的電話手表裏存了自己的號碼。
目送着男孩挽住男人的胳膊徹底走出巷口,江辭深才緩緩說:“四年不見,你比以前更善良了。”
“……這樣不好嗎?”時桑有點兒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
江辭深低頭看她,眼神微黯:“善良是會吃虧的。”
他印象中那個剛來江家的時桑,倔強而且嘴上不饒人,在老宅的時候幾乎跟所有人都結了怨,後來又聽蘭姨說,她在學校裏也因為性格原因樹敵無數,甚至還跟隔壁學校的小混混們打過架。
這麽一個放誕不羁的小姑娘,就像一株帶了刺的玫瑰,野蠻生長,曾經拒絕過很多人的靠近,談不上有多善良。
而幾年過去,她已然變了很多,有時候像是記憶裏的那個時桑,有時候卻一點都不像。與其說是她被歲月與生活磨平了棱角,倒不如說是她藏起了利刺與鋒芒。
他寧願她成為一個不那麽善良的人,至少這樣,就能和像他一樣,這樣才會變得強大,保護好自己。
自從那天晚上聽到那句——
“辭深哥,以後不要再對我那麽好了”
最近幾天他就時常在想,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國外到底經歷了些什麽?
她回國住過一年半,天天吃中國菜,剛去洛杉矶那幾天是否有過不适應?
她數學基礎薄弱,沒有他在身邊,還有人教她高數嗎?
一個人在外念書生活,她是否交到了知心的新朋友?她出生優渥,來到江宅也從來不愁沒錢花,花錢總是沒個概念,生活費又是否足夠?
……
思忖間,時桑突然出聲打亂了他的思緒:“其實我并沒有辭深哥以為的那麽善良。選擇伸援手,是因為我害怕出人命,至于留電話號碼,如果我真接到了他的來電,或許就意味着我可以直接報警了。”
然後時桑擡頭看了眼天色,沒再糾結善不善良的話題,開口說道:“辭深哥,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們快點兒回去吧。”
江辭深回過神輕嗯了聲,先一步走在前面,朝巷尾走去。
剛剛走了幾步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對父子身上,時桑沒怎麽感覺到自己腳後跟的異樣,這會兒外籁俱寂,五官都似乎變得敏銳許多,一旦全身心只關注這一處,越往前走,從腳後跟傳上來的疼痛感便越來越清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時桑一是沒忍住,二是不确定到底怎麽受傷了,随便找了一盞路燈停在下面,一只手扶着灰白高牆,右腿彎曲擡起,另一只手往下探,稍稍撥開鞋,查看了眼自己見義勇為後的“傷勢”到底如何。
原來是腳踝處被撞出了點淤青,也不知道是中途被什麽刮了一下,白嫩的肌膚上多了一處擦傷,剛剛就是這裏被鞋後跟蹭的有點發疼。
經确認也不是什麽要緊的傷口,時桑正準備放下腿,快到巷尾的江辭深忽然轉過了身,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怎麽了?”他問道,半個身子隐在黑暗中,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時桑放下腿,盡量不讓自己的走路姿勢受半點影響,走到巷尾時她笑着說了一句:“沒什麽。”
出了小巷,她很快就看到了停車場的标志,然後一刻也不停留地朝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大概是剛剛确認完傷口扯了扯背包的帶子時,她忽然想到回去之後還有未完成的工作要做,她就歸心似箭,甚至比車的主人先一步找到了車。
車剛一被遙控器解鎖,時桑便拉開了後門,江辭深的聲音也在這時候從後面傳過來:“坐副駕。”
“……”時桑下意識地停下了坐進去的動作,揣摩着他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是讓她坐副駕,還是他自己坐副駕?
不怪她想那麽多,面對他時就要有發散性的思維,即使是不可能的可能性也要考慮在內,方能避免在他面前感到尴尬。
江辭深慢慢走近,站她旁邊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然後朝她遞過去一個眼神,語調平靜卻是不容置疑:“坐這兒。”
現在意思就很明顯了,時桑也算有了個底,歸心似箭讓她已經無所謂坐在哪兒了,更何況車主是他,聽從他的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時桑立刻合上後門,道了聲謝謝便坐進了副駕駛。
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時桑的安全意識非常高,坐穩後她一邊給自己系上安全帶,一邊在猜測他安排她坐在副駕的用意在哪裏。
本來坐哪兒都是坐,他特地提出讓她去副駕,一看就是別有用心的。
想來想去,想到江辭深繞回到駕駛位坐下來,她終于得到了一個自認為八九不離十的解釋——
他應該是要趁着這機會教她認識和熟悉乘風到溱渝灣的路況。
“把右腿伸過來。”
就在她想清楚了其中用意轉而看向窗戶外行人的時候,平靜而低沉的嗓音悄然在車廂內響起,時桑被驚得一栗,機械般地扭過頭,然後僵滞地盯着駕駛座上的人。
她剛剛……沒有聽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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