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陳年舊事
陳年舊事
銀行,頂樓花園。幾個抽煙的人在閑聊。
“就是延平路那邊,我草,連環追尾,還都是好車。”
“那個撞車的服務員賠上底褲都不夠。”穿灰襯衫的男人随意地将煙頭丢進一人多高的花牆裏,“最近車禍挺多啊,看新聞城東也有出事的,死了三個人,好像是尋仇。”他瞧見龐濤在旁邊出神,便擡擡下巴,“哎,想你第幾個老婆呢?”
“想你老婆。”龐濤眯了眯眼睛,“這些挂掉的人裏沒個女人,太他媽遺憾了。”
“咋說?”
龐濤似笑非笑地抽着煙,“多險象環生的事故啊,适合拍電影。那總得來段啪啪啪的劇情吧?沒女人不方便。”所以遺憾沒個女人。
“牛,不愧是龐哥。”同事豎起大拇指。
花牆之隔,徐箴言聞言突然頓住。他難以置信地放下溫熱的咖啡杯。
“那這個文件,我就先拿去簽字了?”跟他一起上來聊工作的同事合上文件夾,見徐箴言出神又喊了一聲,“箴言?”
“好。”徐箴言回神,蹙眉望着龐濤那群人一邊噴口氣清新劑,一邊朝電梯的方向走。
原來,林菀的警惕不是沒有道理。
是他過于輕信了。
……
“什麽意思啊……”塗淼看着徐箴言發來的消息,從車裏出來。她已經到達林菀家樓下。
等進了林菀家大門,塗淼一邊換鞋,一邊迫不及待地問,“你跟徐箴言到底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怎麽?”林菀拎着小提琴放回有隔音牆的練功房。
“他給我發消息說,林菀說的對,龐濤人品有問題,跟他合作多注意。”塗淼念着消息內容,跟着進來。
“徐箴言說的?”林菀手下一頓。
“對。”
“你現在信嗎?”林菀瞧着她。
“這都是龐濤的同事提醒了,我還不能長個心眼嗎?回頭我得仔細問問。”塗淼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龐濤如果人品有問題,我這理財的錢還能放心麽。要不然早點換人了事?”
林菀沒說話,因為沒想到她一直擔心的事情,竟然被徐箴言一個短信就搞定了。
“吶,我過來是要把這個給你。”塗淼大概有點心虛,從包裏掏出一個護身符在林菀面前晃晃,“我在鴻山寺求的,還請大師開光過。你最近總是出事,把這個帶身上。”
林菀摸着那個秀金絲的小布袋,輕輕說了聲謝謝。
“情緒不高啊,林同學。”塗淼歪頭看她,“之前說起龐濤,你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亢奮,今天倒是從頭到尾保持平靜。”
“因為……”林菀彎了彎唇角,“對很多執念,我突然之間釋然了。”
永遠不要美化沒選擇的那條路。不管林珠莉說這話的意欲為何,可這句話就跟洪水一樣沖開了她用荊棘和倒刺堆疊起來的心防,裏頭防護的是充滿遺憾的種種選擇。
而如今,她不應該,也不會再美化“假如自己當了小提琴家”這條路。她會平靜地接受一切艱難險阻,平靜地堅持繼續往前走。她不會再問諸如“為什麽當了小提琴家,還會出現這樣的事情”的問題。所以龐濤又奈何?兩億保險又奈何?未知的丈夫又奈何?讓一切都放馬過來吧。她有勇氣,也有毅力去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愛的人。
“我可不能釋然。人吶,還真是越有錢越迷信。你猜我為什麽去鴻山寺?”塗淼自來熟地回到客廳,打開酒櫃開始掏酒瓶,“可能老天爺也提醒我。前天晚上夢見我被龐濤嘎了,他說是我害他。我尋思我不可能害他啊。”
林菀突然跟被定身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着塗淼。
塗淼碰地一聲開了金酒瓶,“咋了?你也來一杯?”
“在夢裏,你和龐濤是什麽關系?”
“……沒夢到這個。上來就是他要殺我。”塗淼自顧自地倒酒,“肯定也是理財師和客戶呗。”
林菀深呼吸了一下,走過去幫忙,盡量不讓塗淼看出她的異常,“我之前……看過一個重刑犯的庭審。我是說在電視上,別這麽驚訝。他把自己的犯罪歷程描述得非常痛苦,把受害者描述得罪大惡極死有餘辜。其實完全就是為了讓聽衆讓法官同情他。可是如果去問受害者家屬,就會聽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所以,你沒有害他。那只是他血口噴人。”
“這是夢,又不是現實。你不用安慰我。”塗淼嘩啦嘩啦地在冰箱裏掏冰塊,又拿出兩個檸檬,“不過感覺你說的挺有道理。殺人犯總是會給受害者潑髒水。圍觀者也這樣,非得找出受害者值得被殺的地方。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完美受害者——《宇宙奧秘之太陽黑子》,你這是看的什麽書啊?研究天體了還。”塗淼将書放到一邊,瞧見旁邊一堆書都是關于什麽太陽系、什麽黑洞啥的。她一翻,上面都做着筆記。
“業餘學習而已。”林菀切着檸檬,突然刀一滑,腦海裏電光火石般想起一件事——幾次見面下來,林珠莉沒有說過一句關于林乃岳的壞話。
縱然林菀問了她是否後悔和林乃岳結婚,林珠莉都沒有說林乃岳是個如何糟糕的人。
“塗淼,”林菀慢慢地放下刀,“你聽過我媽說我爸的不是嗎?”
“沒有啊。”塗淼随意地說。
“你之前跟我說她亂花錢——”
“這都是你跟我說的啊,你忘了所以我就又轉述給你。”塗淼聳聳肩。
林菀皺起眉頭——那麽,她的信息源又從何而來?
……
二十多年前,為了追求畫家夢,林乃岳和林珠莉也租住在被國家劃歸為第一批經濟開發區的萊城。一個在家畫畫,一個在私人診所當護士。
九十年代末期,是個混亂的年代。全面禁槍才從1996年開始,掃黃打|黑行動一輪又一輪。當時人們還腰帶大哥大或者哔哔機,了解新聞必須得買報紙。但大城市,已經鮮活地發展起來。
林菀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一天來到當時林氏夫婦租住的大樓。她雖然已經在萊城工作多年,但一直努力避開這裏。
今天她沒加班,下班後拒絕了Maggie說的聚餐,按時背着小提琴去琴行上課,然後她就循着當年二叔說的大樓名字,跨越兩個區,來到這棟年久失修的大樓下。
牆皮斑駁的大樓空空蕩蕩,樓下堆着破玻璃門框,雜草從樓梯縫隙生長出來。而鐵皮大門上用紅油漆寫着大大的“拆”字。
“哎小姑娘,這裏不能進。”旁邊小賣部裏,一個大爺突然探出頭來阻止她。
林菀沖他笑了一下,轉身進店。店裏沒多少東西,貨架都快空了,她只好買瓶水,“大爺,旁邊那棟樓有二十多年了吧?”
“三塊錢。”大爺拍了拍搖搖晃晃的電風扇,“快三十年了。我這小賣部跟它一樣歲數。現在趕上好時候,這一片都要拆遷。”
“您一直在這邊?”
“是啊。”大爺上下打量她,“你也是街道拆遷戶?”
“我不是。”林菀搖頭,側頭看向大樓,“只是有親戚在這裏住過。”
“那你別找了。這樓裏來來去去住的人可多。”
“……”林菀猶豫了一下,突然道,“這棟樓裏是不是曾經有過兇殺案?”
大爺皺起眉頭,“你問這個做什麽?”
“這裏不是要修新的小區嘛,尋思房價會不會更低點。”
“不可能。案子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對現在房價不影響。就是一個男的把他老婆殺了,自己也跳樓了。”
林菀以為自己聽錯了,“誰殺誰?”
“男的殺——”
“據說是那個女的動手。”
“你跟我犟什麽。當時是我看到報警,我還不清楚?”
林菀,瞬間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