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單方面戀愛
單方面戀愛
無情才是最大的溫柔。
林菀緩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你在生活中也踐行這個信條嗎?”她從來沒有聽徐箴言說過他老婆的事情,她也沒有問過。因為一旦過問就代表心虛、愧疚、嫉妒等種種從心底冒出的情緒。
在徐箴言暴露了對她的背景一清二楚的事實後,林菀反而腦子清醒些了。她并不是不信任徐箴言,而是有了一種距離感。畢竟懷疑母親會對自己下手,是一件看起來很可笑的事情,也是一件非常可悲可憐的事情。林菀不想得到任何憐憫,她敏感的自尊心從未變過。
“我總能克制住自己。”他慢慢地說。燈光溫柔,讓他細密的眼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
“我希望——不,我認為我也能控制住自己。”她這樣回答。
徐箴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揚唇笑笑,“你——”
“對了,還記得我們相識的原因吧?”她朗聲說,恢複情緒笑起來。
“記得。”
“最近,我的确斷斷續續想起一些事情了。”
“什麽事情?”他的聲音陡然高起來,眼眸裏有流光在湧動。
“比如我一路學琴的經歷,還有和塗淼一起旅游、學習的日子。”
“……只到塗淼為止?”
“差不多。”林菀點頭,端起毛拉先前送過來的檸檬水,“我再接再厲吧。”再接再厲回憶起更多的夢境。
徐箴言略微遲疑,“是因為塗淼經常提醒你麽?”
“有可能。”林菀想了想,真的多虧塗淼之前給她看了那麽多照片視頻。
徐箴言默然半晌,突然開口說道:“聽說過回避型依戀嗎?”
林菀差點就問你怎麽知道我是回避型依戀人格。她盯着杯子裏緩緩沉降的檸檬片,免得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聽說過。”
“我以前喜歡的一個女孩兒。”他慢慢地說,“她就是回避型依戀。”
林菀詫異擡頭,心跳開始緊一陣,慢一陣。
“最開始接觸時,她經常找我們玩,我以為她喜歡我的朋友,所以沒有表白。直到潑水節時因為游客太多,我們臨時上街執勤。有人端着大水盆出來,她被吓到了,第一反應是轉身往我懷裏躲。”
林菀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然後你一直保護她?”
“不,是她保護我。她站在我跟前,反複制止企圖向我潑水的游客。因為當時我感冒初愈。”
“……再然後呢?”林菀垂下眼簾,輕聲開口。
“有些人錯過就是一輩子,我不想。當時剛好退役,我便跟她表白了。”
“多好,皆大歡喜。”林菀笑得有些酸澀。
“她拒絕我了,總是擔心一旦答應,就連朋友都做不成。她跟我聊了許久,講清楚她是回避型人格。別人前進一步,她就後退一步,處理不好感情關系。她很煩惱,但越是珍惜,越不敢走下一步,只好像鴕鳥一樣把頭藏起來。”
林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識咬住嘴唇保持理智,這不就是翻版的她麽?一旦确定關系,立刻覺得索然無味,想要後悔。如果真的特別喜歡對方,那肯定舍不得開始吧。對自己沒信心,害怕開始就是結局。
“我說沒關系,那咱們先不談男女朋友。你想我的身份是誰都可以,只要讓你覺得沒壓力。”他的語氣不急,甚至有些氣定神閑,“所以我一直在談單方面的戀愛。在她那裏,我是她的同事、她的鄰居、她的調音師、她的空調師傅、她的室友——你別搖頭,她真跟人介紹過,我是她請來修空調的。”
“可是你看上去壓根不像空調師傅。誰會相信空調師父西裝革履?”林菀覺得荒唐,她突然有點想笑。
“這就不是我要考慮的問題了,這是聽到我是空調師傅的人需要考慮的問題。”徐箴言平靜地喝着水。
“你就不怕……她另外還有個男朋友麽?”林菀說。沒有名分,就意味着沒有安全感。
“你覺得世界上存在沒有條件的愛嗎?”
“應該存在吧,不過挺難。”林菀想了想。
“這其實應該是愛存在的唯一方式。我選擇愛她,就應該無條件相信她。我要注意的,就是以她的方式給與她安全感。”這是他愛人的方法。“她若有了其他喜歡的人,我便放手離開……肯定希望她過得好。”
林菀心海潮起潮落,啞聲道:“所以你很克制。”
徐箴言挺直脊背,溫柔地輕笑道,“回避型依戀,這并不怪她,不是她的錯。每個人的成長都會有波折,遇見不同的心理問題。就好像迷路的兔子,她剛好撞到了那株名叫回避型依戀的大樹。”
林菀有些錯愕,“這話的意思,你也有心理問題?”
“之所以在快畢業時選擇入伍,就是因為遇到當時無法理解的人生難題。好在後來慢慢想通了。”
“我記得你的人生理想之一是身心健康。”
“只有自己健康,才更能包容理解別人。”
“那,後來你轉正了吧?”林菀揮去腦海中的雜念,“從空調師傅變成丈夫。”
“是的。”徐箴言默然與她對視,喉結動了兩下,克制依舊,“希望你能再想起什麽。”
林菀垂眸默然不語,然後勾起唇角,莞爾笑了。
毛拉說徐箴言人好,他是真的好。就算講述自己的故事,都不忘了安慰她這個“失憶症”患者。林菀突然間釋懷了,就此能正視心中許多情緒。她原諒、呵護并安慰在另一個世界找去徐箴言工作地址的自己。
而且呀,她突然恍然大悟,這個世界對女孩子的規訓太傻了。不要因為他對自己好,就覺得是不是喜歡上自己了。或許他就是這樣一個好人,或許這只是最純粹最單純的友情。感情有好多種,為什麽偏偏要去考慮愛情呢?林菀在心底默默念着,縱然一時依舊酸澀,但她應該因為有徐箴言這樣一個朋友而開心。
徐箴言看她,靜了一會兒,“接下來你要做什麽?”
“我跟我媽約好見面了。”她說。其實沒有,她的确邀約了林珠莉,但林珠莉出差了,還有兩天才能回來。林菀,只是需要獨處消化一下今天的聽聞。
……
而毫不意外地,她當晚一覺醒來,回到原本世界。
她突然又有了久違的不真實的陌生感。
她思考了很多,又仿佛什麽都沒琢磨到。曾經她甚至有個隐秘的欲望——把徐箴言帶回來。可現在她什麽都不想了,徐箴言很幸福。于是,她只是繼續學琴,順帶研究太陽風暴,希望有一天能把塗淼,以及她的母親一并帶回來。
林珠莉會願意過來嗎?林菀說不準。
從毛拉的言語看,在林乃岳未發跡之前,靠林珠莉養活多年。可在私人診所當護士能賺多少錢?想必他們的生活肯定異常拮據。以林珠莉的性格看,她的确不像是能白白養着軟飯男的人,所以吵架肯定也是真的。
只不過……林乃岳寧願去不熟悉的畫廊老板那裏舔着臉借宿,都不願意出去找份臨時工。而在他自己飛黃騰達後,便不再聯系毛拉這位慧眼識畫,将他舉薦出去的伯樂。明明偶爾拿出兩幅畫讓毛拉當經手人,都會讓毛拉的生意再上一個臺階,可林乃岳沒有做。這種人品,實在不敢茍同。
二叔還說林菀是白眼狼,可林乃岳的做法難道不顯得更加白眼狼?林菀細細地思考着。無怪乎……他會在發跡之後狂妄殺妻。對他來說,大概升官發財死老婆是一件大樂事。
或許,當時有保險的是林菀以及她的母親,而不是二叔口中的林乃岳和林菀。
只不過,為何他還會深情地記錄下林菀小時候的事情,還能被彙集成一本《林乃岳:關于女兒的小事》?
人的複雜性,就這樣多面麽?
“Nora,譚姐在辦公室有請。”同事敲敲她的椅背。
“好。”林菀回神,端起筆記本電腦,拿起紙筆,轉身去辦公室。
譚姿已經坐在長桌的首位。她穿着正式但偏寬松的西裝,能遮蓋住腹部。
林菀進來時,譚姿剛好喝水吃下随身攜帶的藥丸。
“是葉酸嗎?”林菀坐下來。
“小姑娘家家的,怎麽知道?”譚姿打趣。
“我朋友有結婚的。”林菀說,“聽說葉酸能防止胎兒畸形。”
“是的,”譚姿輕撫腹部,“現在正是它大腦發育的時候。”
“您打算什麽時候休産假?”
“我會堅持到生産前一天。”譚姿笑着,眼神卻很堅毅,“從基層員工幹到如今的位置,我要付出的比不用生孩子的男人多多了。”
她說完,曹磊和Maggie也抱着電腦進來。“不好意思,譚姐。我倆剛剛去一樓買奶茶了。”
“沒事。”譚姿用筆敲敲桌子,“喊大家進來,是讓你們繼續跟林吾代言這個項目。”
“不是已經陷入僵局了嗎?”Maggie鬥膽問。
“所以要加把勁推進啊。”譚姿知道他們想問啥,“我也想換人。但這事兒不是我說的算,得說服董事長去。”
“董事長買了林吾多少畫?”曹磊問。
“起碼十幅。”譚姿示意曹磊打開投影儀。曹磊一邊忙活一邊心算,十幅畫得小一億吧。
“林吾,林吾,聽名字就挺以自我為中心,怪不得是塊難啃的骨頭。”Maggie說。
“林吾是藝名。”譚姿輕描淡寫地說。
林菀冷不丁看向她,半晌才道:“……他真名是什麽?”
“沒人知道。”譚姿點開文件,“現在還對接不到他。上次他來參觀的結果就是給了我們他經紀人的聯系方式,只能跟他那個經紀人商量。對了,上次在外包翻譯公司找的那個法語口譯,你再聯系一下。”
林菀回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