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蘭時如韻,春風喚我

蘭時如韻,春風喚我

歸墟

青梧站在岸上看着下面的歸墟,氣勢磅礴,撲面而來的壓迫令人生寒。

單單只是東皇鐘之上便已是如此雄奇,不難看出封印之下的波瀾壯闊。

她冷眼斜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伸出手一縷金裹挾着青的霧朝着歸墟而去,慢慢滲入之下查探。

金霧不似單單的青霧,那是天神之力,青霧不過是青梧自身的神力罷了。

她閉眼查探,一片黑暗之中再不見萬物,似迷茫的,似清醒的,不斷擴展前行。

終于在不知多久的黑暗裏,她見到了點點星光。

山木神印,火陽神印,禾谷神印,纏酥神印,霜雪神印,後蒼神印皆在,可獨獨少了靈雨神印。

青梧猛地睜眼,眼神晦暗不明,盯着雪白的指尖,随後将金霧收回,不知所思為何。

‘雪空,是你嗎?’

她低語喃喃,帶着一絲缱绻,又帶着一絲不明不以的懷念。

再擡眼,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從前,從前的自己,從前的他們。

“青梧,你愣着作甚?快來啊。”

浮玉淺笑着看向她,眉眼彎彎,額間一點霜雪描金,朝着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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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走過去,牽住她的手。

眼前一暗,再睜眼時她站在虛無外看見了曾經的過往。

“青梧,你說這次,我們能勝嗎?”浮玉皺着眉頭,垮着一張笑臉,沒法笑起來。

她着一身霜色銀紗裙,腰間鏈條垂落三十六珠,滿頭白發不顯滄桑,頭上帶着花草編織成的花環。

清麗俊秀,未曾褪去的嬰兒肥配上水靈靈的葡萄眼,皺成一團,不自覺的嘆氣。

青梧有些恍惚,這是三千年前,第一次神魔大戰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還不似這般冷漠,浮玉也還未有降霜雪,福澤大地,他們都還沒有長大。

至秋三月,地氣不藏,乃收其殺,百蟲蟄伏,靜局閉戶;青女乃出,以降霜雪。①

世人皆道青女娴靜素雅,端莊有禮,卻不知曾經的青女古靈精怪,開朗活潑。

她看見自己坐在浮玉對面,倒是不似她那般焦慮,還能有閑心開玩笑。

“哎呀,你別多想了,咱們九個多厲害啊,你想想,那魔有九個,我們不也有九個嗎?到時候一一對之,必能打他們個屁滾尿流,鼻青臉腫的跪在我們面前求饒!”

她啃着桃,雙腿翹起,吊兒郎當的模樣逗笑了浮玉。

混沌萬物相生相克,不管有多厲害,對方都能以身克之,雙方互相牽制才能平衡世間,以佑天下。

而此時的衆人皆不知如此,若非後來的青梧自混沌歸來發現,想必第三次大戰他們便輸了。

天外天之上,上古衆神聚攏,白玉為壁,珠鏈鑲嵌,名曰白玉京。

庭院曲繞,處處充滿生機。

各路仙獸跑來跑去,那亭樓閣榭間處處藏着歡聲笑語;百花當中種着些草藥,交錯縱橫,用青梧的話來說,這是藝術,旁人都不懂,只有她能領悟。

虛無外的青梧微微探出手,随後像是想起來自己無法觸碰回憶,慢慢的将手收緊,握成一個拳頭,垂落至身側。

回憶中,青梧站起身,一身明綠交黃,腰間幾個黃金吊墜,頭頂纏花點翠,額間一點輕羽描金,頭上帶着和浮玉一樣的花環,如花面貌增添稚嫩。

“浮玉,你有沒有覺得咱們這很像人間的山?”

她快步走到窗邊,擡手施法,一個圓潤豔紅的蜜桃便掉落在她手中,一口咬下去,滿口多汁,香嫩甜蜜。

“為什麽這麽覺得?”浮玉走過來,張嘴啊嗚一口咬掉青梧手中的蜜桃。

“山林都是動物,但這些動物呢,又歸山林的老大管,咱們這又是爬的又是飛的難道不像嗎?”

浮玉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總覺得哪裏被忽悠了。

殿內雕梁玉棟,處處泛着玉的潤澤,偶爾見幾樣突兀的花籃木雕,是下凡授課時的凡人所贈,他們感念天神是以相贈自己所做之物。

白玉京的宮殿大多是玉雕珠嵌,不過雕刻形象不同,代表衆神。而青梧的宮殿與之不同,刻畫大多都是黃金,倒不似整體清雅,盡顯雍容。

這也跟丹穴山上處處是黃金有關,鳳凰降生後差點被九魔拿去煮了吃,增添神力不死不休。

那時的自己剛剛尋的昆吾劍,救下他們之後便守着他們降生,誰知鳳凰降生便直接認主,非要跟着青梧,大概便是人類對于母親的依賴。

為保他二人不受傷害,便将其帶至天外天,秋凰嫌棄白玉京素雅,沒有金子華貴,便與自己商量了一番改了過去。如此便有了這般景象的銀梧宮。

談話間自外而來一條虛幻晶瑩的水龍,不過手心大小,待到了青梧的面前,便停住。

她擦了擦嘴,接過傳信小龍,有些歡喜的施法展開。

“浮玉,你信不信,雪空定已收複南海?”她略有些得意地神秘兮兮。

浮玉有些想學青梧的經典白眼,但奈何翻不上去。“信信信,我信行了吧,你快拆開看看裏面說的什麽。”

青梧湊近些,想看看那封信上寫的是什麽。這些回憶在她腦海中,可她卻無法回憶起來,只零星記得一點。

這封信難道跟後來段清風的神印有關嗎?可段清風降生在三千年後,不過十九還未及弱冠,這時間上根本說不過去。

她不禁懷疑,難道是自己探錯了嗎?

青梧沒法看見信上寫了什麽,她只看見自己和浮玉神色驟變,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麽?

她頭有些疼,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炸開,那是什麽?

有無數片段閃過,她看見自己在混沌中厮殺,猩紅的雙眼,滿臉血跡在腦海中與自己對視。

自己不是為了駕馭昆吾和查探九魔弱點才去的混沌嗎?

那些厮殺的畫面難道不是千萬年前的混沌之戰嗎?為何是自己在厮殺?

雪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腦海中記憶在自相矛盾?

三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頭越來越痛,青梧臉被憋的通紅,額間神印不斷閃現,她拿劍支撐着自己的身體,以免倒下。

忽的,有一股如沐春風的力量朝她襲來,包裹住她,化解她的痛苦。

同時帶着她朝外走去,兩旁的回憶不斷倒退,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回去吧,你要的答案不在這裏,不要糾結與此了,向前走吧。”

噗的一聲,青梧睜眼,生生嘔出一口血。紅潤的小臉被逼成煞白,血色已然消失,搖搖欲墜,如玉美人,像是一陣風吹來,便能倒下。

血滴落在裙擺之上,像是妖豔的曼珠沙華,黃泉碧落,搖曳迷人。

她用衣袖狠狠擦過,看着手中的血,不知道在想什麽。

昆吾異動,她起身,看向前方歸墟,扯出一抹冷笑“果然是個迷惑人心的地方。”

風沙越來越大了,她揮劍,轉身離去,再不看身後一眼。

神魂,她會自己去找,丢失的記憶,她也會一一尋回。

山風呼嘯,山谷浩大,紅衣曼妙,帶着倔強的清冷,不屑一顧,揮劍斬路。

走在黃沙之中不帶絲毫留念,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

歸墟下面無人在意的角落,有一雙眼睛,凝視着她沉溺回憶苦楚,也看着她慢慢離開。

對視之間心生恐懼,再不敢動,直到他閉眼。

正值日月交替,天光微亮,山林中還帶着涼氣,透過縫隙帶着點亮。

青梧回來時換了一身衣裳,面色冷凝。

“青梧戰神”段清風帶着周揚朝着她一拜,随後規矩的站在一旁。

秋凰起身,很快察覺到了青梧的不對勁,有些遲疑:“青梧,你怎麽了。”

她驟然收起神色,淡然道:“無事,事情可都解決了?”

秋凰和段清風相繼點頭,秋凰将事情來龍去脈一說,她便了然。

沉默片刻,思索着回答:“沒想到那靈猴與後人當真如此守信,千百年來都如此守信。”

随後頓頓,“這是你丹穴山的事,便由你自行解決吧,天光一亮我們便啓程去往青丘。”

她全程未曾看過一眼段清風,面無表情間讓人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段清風總覺得,青梧戰神出去一夜的時間好似有些變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垂眸思考着。

秋凰走到周揚面前,他微微彎身行禮,頭低下,沒敢與秋凰對視。

簡單打理一番,換上段清風的衣裳,這周揚也還算清秀端正,周身一股書卷氣息。

“我且問你,你可願留在此處繼續守護丹穴山?若是不願,待我替你将口舌接上後你便自己下山,此後不得向旁人提及有關丹穴山過往。不用着急,想好再開口。”

周揚沒帶猶豫,用手比劃了一個一。

他想的很簡單,自己家族世代守護丹穴山,如今毀在他與兄長手裏,害的丹穴山被糟蹋成這個樣子,便也是他的錯,若是再無人看護若是再有人來怎麽辦?

如今有個可以彌補的機會,自然是要彌補的。

其實他想多了,秋凰覺醒那一日在丹穴山徘徊,連當今天子都驚動了,更別說普通人們,日後自然不會再有人敢來此處放肆踐踏了。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秋凰點點頭,轉身朝着青梧走去。

“青梧,可否請你将他的口舌接上?”

不是她不能幫他接上,而是因為因果有命,更何況這因是由青梧而起,也只能由她而結。

她睜眼,看向秋凰,再看看周揚,點了點頭。深呼吸,手上動作停下。

擡手間,神力化形,青霧帶着神力朝他飛去,不過幾息周揚只覺周身清爽溫暖,而口中滋潤。

青霧散去,他張了張嘴,口舌已然完好,試探開口。

“我...我真的能說話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眼眶中蓄滿了淚,擡腿朝着她二人走去,在三五步前停下。

“小生多謝,青梧戰神,秋凰上神相救,此後當牛做馬,任君差遣。這丹穴山,奴必将以命護之。”

青梧起身,“我看過你的功德,過幾日會有天界的人下來,受封過後,便搬去山頂吧。”

待周揚謝過,她讓秋凰将初許拍醒,段清風緊随其後,四人朝着山下走去。

這一路不知道會有多少命定,也不知道這些命定能否給她答案。

世事無常,生來定格,神遵天命,萬物遵神令,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不可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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