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槐序梅熟,暖陽渡我
槐序梅熟,暖陽渡我
青梧聽着,桌上的茶水見底卻自動湧了上來,手指無意識的敲打着桌面,不經意間給人施以威壓。
段清風微微側頭,看向青梧有些不解:“怎麽了?”
她沒說話,眼底無波瀾,看向講話的老伯,示意他繼續說着,随後又看向夫諸,似笑非笑間轉頭聽着。
夫諸沒了動靜,面無表情的将那透明的微小水珠收回。
小小的插曲還未曾打亂老伯的思緒,頓了頓繼續說道。
半年之後的某一日,新任縣令上任,本該是一件大好事,可那縣令卻不是個好縣令。
日日笙歌也就罷了,還收着高稅,還要征地。
那時候的衆人哪裏懂什麽貪污,只是覺得這國君不是個好國君,這朝廷不是個好朝廷,欺壓群衆。
在朱縣令的帶領下,人們那是衣不蔽體果不飽腹,家家戶戶都過的緊湊。那年的冬日還異常的冷,冷到凍死了好些個老人。
沒有煤炭,沒有錢財,這日子怕下一個被凍死的就不止是孱弱的老人了。
是周秀雲提議将家家戶戶下面挖個地道,風雪侵襲不進去,人多些,暖和。
人多力量大,在冬日來臨前,這地道算是挖好了。
也是因為地道裏沒有風雪,誰都樂意待在這裏,除了必要的上去,其他時刻都蝸居在這裏。
周秀雲聰慧善良,還生的貌美。
這些年來受着大家的幫助,心中也常有慚愧,于是乎便肩負起了給大家做大鍋飯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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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炊煙,沒有人氣,朱縣令雖然昏庸但身邊出謀劃策的人可不算蠢,很快就把異常報告了上去。
帶着人前來探查的時候,周秀雲正在家中熬煮着午時的飯,只有那一家有着炊煙,自然而然便先去找上了她。
朱縣令好色,之前未收下周秀雲是因着家中還有別的姬妾,哪裏來的時間出來閑逛看到她呢?
可如今不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過來,又沒有旁人,被煙霧遮住的面龐多了一絲若有若無得神秘,自然能注意到她。
朱縣令上前的時候,周秀雲是想要快點回到地道的。
那裏人多,朱縣令再好色也是要有面子的,不會強來,她抱着希望往那邊爬過去的時候,一陣風吹來,地道的門被關上,同時也關住了她的希望。
說完,老伯眼裏有淚光,眼神雖然有些閃爍卻也直視着青梧。
身後有人附和着:“是周家閨女不堪受辱自己上的吊,與我們可沒有關系。”
“是啊是啊,是秀雲自己不懂得呼救,這唉也是怪不了我們的。”
“要我說還是周家閨女自己太過招搖,若是打扮樸素些怎麽會遇到這些個糟心事。”
夫諸一向清明的眼底帶着可悲,可悲周秀雲,也可悲到最後還在為這些人找補的她。
青梧沒有說話,她判斷一件事,不是只聽一面之詞的。還要看證據還要看對方怎麽說,哪怕夫諸剛才想要使些小伎倆卻也不能只信村民。
“那你們為什麽要供奉着她的牌位?”秋凰鼓鼓腮,看着底下的人。
“這.....這自然是因為我們愧疚當時就在下面卻....卻....”說話的婦女是之前總是幫襯着周秀雲的隔壁劉嬸子。
青梧沒心思理會她的結巴,擡手拿起茶盞對着夫諸說:“接下來該聽聽你的了。”
夫諸也沒墨跡,模糊着聲線的聲音将事實陳述。
前面的都跟老伯說的一樣,只是之後的事情,他們沒有說實話。
從來就沒有什麽風,也沒有什麽自願上去做飯。
便是這位劉嬸先提議讓周秀雲上去的,随後一群人拿着幫過她的恩情所要挾。
如此冷的天,一個衣裳上都是破布的小姑娘,怎麽會自願上去呢?何況她的家中不似旁人,處處漏風。
如他們所說,周秀雲很善良,雖然不是什麽大家閨秀,這些年來也沒遇到過什麽大事,平平安安的度過了。
她很秀氣,比較膽大的一個小姑娘,卻并不潑辣,遇到熟人也會甜甜的笑。
那日如同往常一樣,她哆嗦着身子上前去給大家做飯。
洗菜的手已經被凍的通紅,上面生了凍瘡,還裂開了些許,她洗一會兒便停下來朝手心呵一會兒氣,真的很冷,尤其是冷水中洗菜。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還未洗完,竈臺的火都快要被吹滅了。
劉嬸子這個時候爬了上來,只露着一個頭在外面,實在是冷。
她催促着:“秀雲啊,別那麽磨磨唧唧的,大家都餓着肚子呢,你快些,這麽冷的天,真是的。”
“知道了,嬸子,你先下去吧,這太冷了。”周秀雲勉強擠出一抹笑,對着劉嬸子說道。
十七八歲的姑娘,正是如花綻放的年紀,笑起來睫毛彎彎,還有個小小的酒窩在左邊,煞是好看。
“那我就先下去了啊。”說完,她便将地道的門輕輕拉下,蹑手蹑腳的下去。
劉嬸剛走,周秀雲便洗完了菜,鍋裏的水已經溫熱,她将手靠近,暖了暖,雖然傷口很疼,但是很暖和。
她笑了笑,朱縣令進門的時候,便看到的這樣的景象。
美人側目,莞爾一笑,粗長的麻花辮垂在身側,不算很白的皮膚卻勝在嫩滑。
在朱縣令的眼中,便是帶了些旖旎的暧昧。
“小美人,嘿嘿嘿.....”他搓着手,朝周秀雲走去,肥頭大耳笑的猥瑣。
周秀雲有些慌亂,但還是平複着自己的心情,微微俯身給他行了禮。
微微起伏的胸口看的朱縣令眯起了眼,撅着嘴朝她撲去。
“诶,美人兒,一個人在這裏幹什麽呢。”他挨着周秀雲,手不安分的在衣衫上摩挲。
身旁的謀士輕咳一聲,像是在提醒朱縣令。眼神也不自覺的朝着周秀雲而去。
周秀雲被吓了一跳,有些惡心,朝後退了一步,讓朱縣令自重。
軟軟糯糯的聲音勾着他的魂兒,飄飄然。
劉嬸下去以後才想起自己是來給小姑娘送衣裳的,那穿的太單薄了,她找了件自己的舊衣裳給她。
地道被打開,劉嬸的大嗓門卡在喉嚨裏。
但前面的人已經發現了後面的動靜,紛紛朝着那兒看去。
劉嬸的身子縮了縮,不停的吞咽着口水,有些結巴:“縣...縣令。”
周秀雲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要朝着劉嬸而去,卻被朱縣令一把拉到了懷裏。
一旁灰色交領簪着花,臉型周正的男子便是朱縣令的謀士,南方。
此刻看着那邊的劉嬸,眼神警告着。
“你什麽都沒看到,我們也沒看到過你。”微微揚起嘴角,好似人畜無害。
朱縣令狠狠地看了劉嬸一眼,算是附和着南謀士的話。
她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周秀雲,她的嘴正被朱縣令捂住,眼裏含着淚水,拼命的搖頭。
手一哆嗦,慢慢往下退,關上了周秀雲希望的開口。
劉嬸子下來時,前面有一群人堵着,上面女子的嗚咽聲和男子的喘息聲明顯,有人想要上去,卻被她攔住。
“縣令在上面。”
此話一出,想要上前的人停了心思,而熱血的青年還準備上去卻被家人攔住。
場景太過殘忍,女子的嗚咽聲不停。
周秀雲臉上挨了好幾個巴掌,将臉扇的通紅。
頭發散亂,衣衫破碎,被撕扯開後将曼妙的胴體展露無疑,上面還殘留着紅痕和咬痕還有巴掌印,慘不忍睹。
不斷有人上來又下去,原本明亮的眼睛失了光彩,麻木席卷全身,帶着痛意。
她只記得男人臭烘烘的嘴在她身上拱着,一反抗就被扇巴掌,身下漸漸有血蔓延。
凜冬臘梅,一抹紅色在風中搖曳了一整晚,明明是不常下雪的地方,卻下起了暴雪,将地面覆蓋,将肮髒的罪惡遮擋。
無人在意的地方,是罪惡下的潔白,此刻被玷污,連大雪都看不下去,為她覆上一抹純白,是最初的模樣。
慘叫聲徘徊了好半晌最後只留下令人惡心的喘息聲。
地道當中是沉默的,一日未曾進食卻毫無食欲。
直到沒有聲音才敢打開地門,映入眼簾的是潔白,不遠處被雪覆蓋着的小姑娘安安靜靜的躺着,還有氣息。
劉嬸帶着人去,将帶來的衣裳蓋在她的身上,周老伯顫抖着身體,慢慢蹲下将周秀雲背在背上。
他這一生無兒無女,只有這麽一個外甥女,哪怕自己不願意收養她,她也會時常來探望自己這個半只腳踏入棺材的老頭子,帶些吃的,幫着他幹活。
心疼的哽咽,卻也不能說什麽,只能打碎了骨頭朝裏咽
那之後的幾日,氣氛壓抑,女人們忙着照顧周秀雲,男人們則輪番上去做飯。
直到三個月之後的一天,周秀雲剛剛開口說話,朱縣令便又再次找上門來,他要用周秀雲去招待上面來的官員。
這一次,周老伯反抗了。
可反抗的結果是被人打了一頓,亂棍打在身上,對蒼老的身軀格外不友好,可他依舊不吭聲,周秀雲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來的,她答應了。
原本明豔的小臉變的素淨,再無生機。她将周老伯扶起,輕聲說着:“我答應。”
南謀士滿意的點點頭,拍了拍她的小臉,留下了些紅痕,誇贊着她的乖巧。
随後看向衆人說道:“做的不錯,這次要是縣令得了好處,少不了你們的。”
有人惋惜但更多的是有了期待,用一人去換所有人的安寧,是一件很完美的交易。
很快便到了那一日,這次之後,周秀雲的身上比起之前還多了些鞭傷。
劉嬸子撫摸上去,不可耐的嘆了一口氣:“丫頭,聽嬸子的,忍忍吧,就這麽一次了這之後....”說到這裏,連她自己都不敢保證還會不會再有下一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太多次了。
這些次當中,衆人的愧疚越來越少,到最後已經不覺得有愧疚了,而是理所當然的。
甚至有的還在後面诋毀,将過錯攬在她的身上,怪她不多穿些衣服,怪她自己不懂的反抗。
直到下一年,出現了轉機。
周秀雲死了,死在一個來往富商的床上,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到這個時候大家才覺起了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愧疚,大抵是都知道她死的有多慘。
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好生活是靠周秀雲得來的,害怕她死後化為厲鬼過來尋仇,紛紛将她的靈位擺在家中供奉着。
不過相安無事了一年半,便發了大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秀雲回來尋仇,未曾參與的人都能出去,唯獨他們出不去,只能躲在地道裏茍且偷生。
不敢罵周秀雲,火氣無處可撒自然而然将氣撒到了與周秀雲有着血親的周老伯身上,加上所有人的家都被淹了,偏偏周家的茅草屋無事,更加認定了這一點,吩咐他做這做那,如此過了大半年。
為了贖清罪孽他們常常組織着去周秀雲家中跪下祈求原諒,可惜一直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