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玄序雲暮,寒酥憶我
玄序雲暮,寒酥憶我
身後的段清風已然跪倒在地,經脈在被反複撕扯,骨骼碎裂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額頭,脖頸,手臂,青筋暴起。
一股股藍色的湛水自他身體中冒出,似乎是有些不願意離開。
可段清風已然知道真相,剝離縱然痛苦,可他也沒辦法繼續留着這一縷魂魄在身體內。
也許會就這樣死去吧,就這樣死去也好。
他本來就不該活在這世上,百姓唾罵,跟着青梧戰神也幫不上什麽忙,這人生在世,仿若沒有他一席之地。
白澤琥珀色的琉璃眼看着他在痛苦中沉淪,眼底沒有一絲波瀾。
段清風越來越痛苦,冒出的雪空力量越來越多,他會因為沒了這些神力而死,回到原本該有的位置。
嘆了口氣,手掌停留在他額頭的上空,緩緩注入一股溫暖的雪霧,接替曾經的神力。
縱然是了救千年後的天下,也不該犧牲一個人。
他想起不久前預見的那一幕
。
一個北宋的附屬國聯合一群洋人往神靈殘留的海中倒入那些足以毀滅的物質,多少生靈的哀嚎在耳畔回繞。
沒有神靈庇佑的大海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以死來換取海的安康,可那物質無孔不入。
神的職責便是庇佑生靈與這天下萬物,但千年後的他們不知道為何已經被困,無法再次出手。
青梧或許是變數,但這個變數在還未出現時他要做好足夠的萬全之策。
Advertisement
泱泱華夏,百年前被欺辱,百年後被推上道德的枷鎖。
生靈塗炭,再無安寧。
鳳歸說的有錯又無錯,他能理解為何想要人類亡滅。
衆神若生憐憫便該殺死人類,還天下,還世界一個安寧。
人确是惡毒的,惡毒的人不斷犯下錯誤讓善良的人來承擔,但源源不斷的錯誤壓垮了他們。
到最後,只剩下承擔惡果的畜生。
雪空不會對他的子民坐視不管,只要那些人無悔改之心依舊我行我素,那麽便承受來自神的怒火吧。
他這樣想着,面前的神力彙聚,慢慢成了人型。
風刃出現割開了他額頭的神印,血蔓延而出,變成金色與雪空融合。
白澤升空閉眼,段清風已經将雪空殘餘的獸魂剝離出來暈倒在地。
接下來,到他了。
綿延不斷的血帶着他的神力注入給雪空,他要将自己的一半力量都注入其中,确保萬無一失。
風雪交加,天空突然出現巨型大坑,雲層在裏面運轉,似乎是要破開這天地。
“快看啊,那是什麽!”
“這,這是龍啊!”
“是龍,是神龍,快跪下!”
鬧市之上不少攤販驚訝于這天坑的出現,激動的說着,随後跪拜在地上。
便是連人間的皇都驚動了。
青梧看着,感受到了一股微弱而熟悉的氣息。
這是?海水降雨,砸落在她的手心。
是他嗎?不,一定是他。
沒再管身後的玄冥阻止,她立即轉身朝着氣息濃郁的地方而去。
初許的身體變得溫熱,內裏的神魂異動,快要壓制不住了。
玄冥沒辦法,深深看了一眼青梧,随後也帶着初許跟在身後去了,神魂沒有實體,她只能跟在初許身邊。
風雪的力量限制了她的速度,再快點,再快點,只要再快一點就可以了。
日思夜想,千思萬念的人即将出現,她沒有辦法坐視不理。
這是奔赴也是結束。
讓我再見你最後一眼,将七情六欲徹底斬斷,只留對世人的一視同仁和公平正義,此後只有戰神青梧,再無九天玄女青梧。
淚滑落,天空之中一顆巨大的龍頭撕破了天幕,朝着大地怒吼着。
金色光芒覆蓋全身數百丈,原本淡藍的鱗羽此刻熠熠生輝,巨大的金色翅膀随意一扇便能引的大地崩裂。
滄淵深厚的遠古氣息席卷而來,一寸寸土,一寸寸水。
大海之中萬族浮出水面,看着那神龍遨游在天地之中。
天界異動,便是連一向自戀的天帝都站到了彩雲之上,與衆神界仙,神一起注目着,這位混沌天神的重生。
“這,這莫不是早已失蹤的雪空天神?”月老感慨着,無法想象自己竟然見證了一位天神的歸來。
雖是一縷殘魂,卻能有撼動天地的能力。
那位一心向蒼生死後依舊庇佑大海的神,踏開雲層,重新出現在世人眼前。
青梧到達懸崖邊時,雪空的獸魂剛好落地化為人形。
黑發束冠,織雲錦的大氅帶着毛邊,是淡雅的,與海一色。
他沒有轉身,面前是額頭還在流血的白澤,他正盤膝坐着療傷。
大抵是聽到了聲響,他緩緩轉頭,與回憶中的少年重疊,一樣的面龐一樣溫柔的眼神。
雪空的面上帶着笑意,說着些什麽,風雪太大有些聽不清。
但她聽到了,他在說“好久不見,青梧,我很想你。”
中間是風雪,他在懸崖的那一頭,而青梧在懸崖的這一頭。
無聲的淚落下,是沉重而欣喜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後落入他的懷中。
她三千年前就想這麽做了,可是他不在。
雪空微微一愣,還是伸手環在她的背上,輕輕的安撫着。
數不清多少年了,青梧還是沒變而這天下變了許多。
不,她也變了。
從前的天真少女變成現在所向披靡的戰神,都是為了蒼生。
擁抱緊了緊,像是要将雙方融入骨血,再不能分離。
也許是知道這一次過後是再不能見,所以時間有些久。
“雪空”青梧呢喃着,帶着哭腔,眼淚落進他的衣衫,是那樣冰冷的痛。
“嗯,我在。”
二人相依偎,是段清風第一眼看到的。
他呆愣的看着面前與自己面容相似卻更加附有神性的男子,原來不是她沒有情,而是她的情早已經給了別人。
戰神有情,但不是我。
雪空上神哪怕沒有意識都在拯救蒼生,而他只是一個卑劣的暗戀者。
不同頻的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他苦笑着轉身準備離去,卻恰好看見了剛剛趕來的初許和玄冥的魂魄。
只是艱難的擡手作禮,便草草離去。
風雪很大,但不敵他心中苦悶。
挺直的脊骨,此刻有些彎了。
初許疑惑的看着:“清風這是怎麽了。”
玄冥順着視線看了看,便明白了他為何這樣,收回視線淡淡的說了一句“大抵是累了吧。”
他與青梧,注定是不可能的,想來他也應該知道。
喜歡上一個心中有民的神,是沒有結果的。
白澤睜眼,他剛剛将自己的一部分靈魂和大半神力都給了雪空,此刻身體損傷還有些嚴重。
“明日我便送你歸海,施加封印。今日你....”他欲言又止的看向青梧,身後的段清風已經不見了。
“好。”雪空說着,看向這漫天飛雪,久違了人間。
沒想到他這一次要蟄伏許久,也不知道那些人日後會不會悔改。
青梧擡頭,看着他們“什麽封印?”
她皺着眉,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
雪空早已經死去,而此時複活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不明了,剛才被莫大的欣喜沖暈了會兒,此刻擁抱過,見過才能真正的放下。
白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不可說。
“天機不可洩露,但青梧,我們或許需要你的一臂之力。”
青梧也沒猶豫,聽了他的話便注入自己的神力給雪空。
正義的神會審判罪惡的人,到那個時候他們所陷害的,所不承認的都會被擺在明面上。
犯下這罪行的人将會永墜深淵,做過的一件件一樁樁惡事都會反哺到他們自己身上。
永遠被折磨,永遠不會死去。
那些沒有過錯心懷善念之人之獸,便願你們永遠懷着善念活下去吧,我們會庇佑你們的。
段清風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的徹底,不知道是多久。
雪空已經離開了,而青梧也已經徹底放下,如今只剩下浮玉的神魂未能找齊。
腦海中回憶起青梧和他相擁的場景,不禁苦澀起來。
手掩面,低低的笑着,最後哽咽出聲。
他也不知道為何這般難過,但就是很難過,明明早就不敢心懷妄念,但卻在看見的那一刻心如刀絞。
他這一生所願皆不得,家人,朋友,喜歡的人。
良久,門外有敲門聲響起,有規律的三聲。
他整理好情緒,繼續恢複成從前的段清風,說了聲“進來吧。”聲音早已沙啞。
是初許。
他小小的身子蜷縮在鬥篷裏,外面很黑,想來是他一個人走過來的。
他趕忙将初許帶進來,邊走邊說着:“初許,你怎麽過來了。”
還是那般溫潤,若是忽略沙啞的嗓子和猩紅的眼圈,大概真的會覺得他沒事。
“清風好友,若是難過,便哭出來吧,反正我健忘,明日便忘了。”他眨了眨眼拍拍自己的小肩膀看着段清風。
他也不是很明白段清風為什麽難過,但是回憶起青梧聽到段清風樣子的沉默,到最後讓自己來找他的決定,覺得這一定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
這樣想着,他更加心疼清風好友了。
唉,勉為其難來安慰安慰他叭!憑他初許的本事,還哄不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