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不經逗
第4章 他不經逗
那雙熟悉的瞳仁像墨一樣黑,深邃得不見底。
燭光幽幽,燈影憧憧。裴子渠仰起臉,試探着吻在了薛浥的唇上,笨拙地輾轉吸吮。
“……”
仿佛被人點了穴道一般,薛浥一動不動,任由她挑弄。他平視前方,目光漠然。
親了一會兒,裴子渠頓覺心頭不快,挫敗地直起了身子。她就曉得,他只會在嘴上回應他,實際上,他的心從未回應過她。
她自嘲地笑了笑,嬌氣道:“夫君,抱我回房。”
“好。”
話音方落,薛浥便将裴子渠打橫抱了起來,裴子渠順勢攬住他修長的脖頸,“我滿腹才華的夫君,除了好字還會說什麽?”
薛浥抱着她出門,腳下步伐平穩,“公主想聽什麽?”
“嗯……”裴子渠拖長聲調,仔細考慮了片刻,她湊近薛浥耳邊,用力地說道:“說你心悅我。”
薛浥微微皺眉,不急不緩地吐出五個字,“臣心悅公主。”
“呵呵。”裴子渠驀然笑了起來,她笑得動聽,動聽得如同風鈴相撞一般,落在偌大的院落內卻牽出了幾許澀意。“你信麽,我不信。”
這一次,薛浥沒接話。
裴子渠将臉貼在薛浥肩頭,閉着眼,斷斷續續地說着,“原來假話也不怎麽好聽啊。這婚是父皇賜的,不是你要的。你從未對我真心笑過,又怎會心悅我。我承認,自己很卑鄙,哪怕你不喜歡也要嫁給你。”
薛浥不解裴子渠為何這般說話,但他清楚,她心悅之人是紀忱,而他,不過是紀忱的替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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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喜歡虛假的情意,誰又會要虛假的情意。
“臣奪了公主的清白,本就該負責。公主并沒錯,也不卑鄙。”
說話間,薛浥抱着裴子渠進了長卿院。
臨莞守在主卧門口許久,見兩人過來,眼神愈發複雜,兩人進屋後,她才悄然離開。
屋內點着皇宮裏常用的琉璃燈,明亮非常。這兒雖是薛浥的府邸,卻因裴子渠在,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
薛浥俯身将裴子渠放在柔軟的錦被上,正要起身,卻見裴子渠執拗地看着他,圈在他脖頸上的手也沒松開。
“公主?”他疑惑道。
借着燭光,裴子渠細細凝視薛浥的眉眼,眸中淌過無數流光,欣賞、迷戀、嘲弄、深情……最後全化成了濃郁的悲傷。
她喜歡他,願意和他親近,哪怕是強迫的,但她也知道,薛浥不喜她,不喜和她親近。
“薛浥,我寫張休書給你吧。”
聞言,薛浥面上顯然亮了一瞬,他壓低眉眼,淡淡道:“公主別說笑了。”
“你猜對了 ,我确實在說笑。”裴子渠挑着細長的眉,偏頭親在了薛浥眼角,那裏有一顆紅痣。
倘若沒這顆紅痣,那日她也不會在公堂上一眼認出他。
薛浥有些恍神,不明裴子渠的用意,是試探,還是其他。
“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說來聽聽。”裴子渠将雙手搭在薛浥肩頭,認真地瞧着他。
面對她時,他總是不冷不熱的,仿佛戴着一張精心雕琢的面具,有時候,她真想撕下這張面具,看看他真實的內心。
薛浥單膝跪在床緣,如實道:“臣不曉得。”
許久以前,他以為自己喜歡溫婉賢淑的女子,喜歡與自己差不多性子的女子,然而真遇着了,例如官玉迎,他卻并不喜歡。至于裴子渠,他是不明白,她喜歡紀忱為何不嫁給紀忱,反而執意找他這個替身。
“這倒是實話。我喜歡聽你說真心話,哪怕你的真心話并不好聽。”裴子渠放開手,低頭一掃,好奇地扯起了薛浥腰間的香囊。
這香囊瞧着很是陳舊,系繩毛糙,像是戴了許多年的樣子。
說起來,她送過他不少衣裳,也送過他各式各樣的發冠香囊錢袋,他卻極少佩戴。
她想,對于薛浥來說,喜歡與不喜歡,都是一件明了清晰的事。
“公主。”薛浥抓住裴子渠的手,局促道:“臣自己來吧。”
裴子渠不悅地撇撇嘴,自顧自解開腰帶,解到一半時,她看向起身背對她的的薛浥,登時,一句話脫口而出,“從今日起,只要你不願意,便不必與我行周公之禮。”
薛浥手上動作一頓,面露詫異之色。今晚的裴子渠着實讓他不大适應,以前,她只會溫柔待他,并不會多說其他,那他接了便是,但她若是一句句問,他便要一句句答。
自然,他不喜如此,也不習慣如此。
“謝公主體諒。”
“誰要你的謝。”語畢,裴子渠将脫下的衣裳挂在木施上,踢開鞋子爬上床榻,“你看,我待你好吧,省得你老是喝藥,小心把身子喝壞了,我可不想守活寡。”
“咳。”薛浥捂嘴咳嗽,掀開被子躺下。
裴子渠側過身,直直盯着薛浥泛紅的耳廓,心想,這麽不經逗?她狡黠地轉着眼珠子,主動纏了過去,将手環在他結實的腰腹上,遺憾道:“我雖不想強迫夫君,可夫君也不能讓我等太久。”
那只柔軟的小手搭上來時,薛浥情不自禁地顫了一下,他自是不大習慣與裴子渠同睡一榻。過去的幾十個夜裏,從來都是她定時辰,兩人各自沐浴,之後,他來主卧行周公之禮,等她盡興便走。
這般像尋常夫妻一樣躺在一張床上,他渾身繃得厲害。
“嗯?”手下觸感僵硬,裴子渠暗自思量,他這多半是不喜她親近。
看樣子,官玉迎說對了,權勢只能得到人,得不到心。
正當裴子渠打算收回手時,薛浥轉身攬住了她,順道揮手滅了屋內的蠟燭。
他難得主動,裴子渠免不得受寵若驚,但她又想,他這是把自己當成公事了麽?
是吧。
算了,當公事總比當客人強。
裴子渠在心頭一遍遍安慰自己,黑暗中,她看不清薛浥面上的神情,不過,她喜歡被他抱在懷裏。“我喜歡夫君抱我。”
“夜深,公主該睡了。”薛浥低聲道。
裴子渠在他懷裏蹭了蹭,尋着薛浥的下巴親吻,小聲道:“我也喜歡和夫君行周公之禮,夫君瞧着像文弱書生,身子還是挺有力的,每回都叫我好生開懷。”
聽得她大膽直白的話,薛浥呼吸岔了,急忙去捂她的嘴。
“噗嗤”,裴子渠頓覺好笑,吐出舌頭在他掌心舔了一下,瞬間,薛浥猛地收回手,五指緊緊捏起。
他呼吸微亂,再次道:“公主快歇息吧。”
“哦。”裴子渠見好就收,也不再鬧他。
這一番試探下來,她倒是覺出了一件事。她正正經經對他,他只會敷衍了事,反而她厚着臉皮逗他,他倒是會露出幾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情緒。
若他喜歡如此相處,她很樂意繼續。
半夜。
薛浥睜開了雙眼,他睡不着,怎麽也睡不着。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木然盯着裴子渠,少女的面龐在黑暗中看不大真切,朦朦胧胧的。
以前,他從不覺得裴子渠身上有什麽香味,可今晚,他總覺得她身上有股香味,霸道地往他鼻子裏鑽。
軟玉溫香在懷,他早已不是不經事的人,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何況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薛浥暗罵自己是好色之徒,讀的聖賢書都到哪兒去了。他深吸幾口氣,放手後往旁挪了點位置。
抱她不過是出于無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與公事無異,是他推不開,只能每日面對的公事。
“紀忱哥哥……”
碰巧,裴子渠在夢中喊了紀忱的名字。
這名字入耳,薛浥眉心倏然一緊,仿佛被銀針紮了一下,心頭的躁動立時消了大半。
“紀忱哥哥……不是……薛浥,對不起……”裴子渠皺着眉,啞聲說着。
薛浥躺平身子,默然聽着裴子渠的夢話。果然,古人說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縱然早就知道她的心思,此刻聽得紀忱的名字,他心裏依舊不舒坦。
今晚,她說了這許多,約莫是想要紀忱的愛。可惜,他不是紀忱,給不了她什麽。
“對不起……”
裴子渠又說了一句,然而薛浥一個字都不想再聽,他将被子全蓋在裴子渠身上,轉身背對她。
他睜着眼,讷讷地望着黑夜,他不曉得自己在想什麽,興許,他什麽都沒想。
一等光線進入屋內,薛浥便醒了。
不知何時,裴子渠又抱住了他,整個人賴在他懷裏。
往常裴子渠不與他睡一處,他動作大或是小都吵不着她,但今日不同,裴子渠躺在他身側,他起身免不得要吵醒她。
薛浥皺了皺狹長的劍眉,輕輕捏住裴子渠的手腕,妄圖将它拿開。
誰想,這一拿弄醒了裴子渠,“嗯……”她張開朦胧的睡眼,不解地望着薛浥。“你怎麽醒這麽早。”
她剛睡醒,嗓子軟得像棉花,黏黏膩膩的。
薛浥喉間一動,低聲道:“公主,臣該去上早朝了。”
“上早朝?”裴子渠含糊地念着這三字,忽地,她整個人精神了起來,“騰”地一下坐起,“對不起,我忘記這茬了。”
“無妨,公主繼續睡吧。”薛浥坐起身,正要往床榻下走。
誰知裴子渠快他一步下了床,手忙腳亂地從木施上取下衣衫,做出一副要給他穿衣裳的模樣。
“夫君,來,我給你穿衣裳。”說着,她抖開了衣裳。
薛浥扯開嘴角,尴尬道:“公主不必如此,臣自己來吧。”
他伸手去拿衣裳,不想裴子渠避開了,她使勁搖頭,“不成。既然說了要做普通夫妻,那就按普通夫妻來,你張手。”
薛浥說不過她,又怕耽擱時辰,只得順從地張開雙手。
“真聽話。”裴子渠彎起嘴角,扯着衣袖給薛浥套上,她細致地撫平衣衫上的褶皺,邊弄邊道:“夫君午時回來用飯麽?”
薛浥飛快瞥了她一眼,心頭浮起一抹古怪的滋味,“不回,與同窗有約了。”
“哦。”裴子渠怏怏道,面上失落難掩。
她拿過一旁的白玉腰帶,擡眼時正好對上薛浥清冷的面容,他面上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似乎不起一絲一毫的情緒。
當年那一面,他便是這樣吸引她。而他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想看他沉淪情愛的模樣。
裴子渠轉着心思,忽然來了主意,她拿着腰帶,從他的腰後繞過去,手指故意在他背後來回丈量。
“嗯。”薛浥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略微催促道:“公主,時辰來不及了。”
“急什麽。”裴子渠不滿地嗆他,慢悠悠直起身,低頭扣上暗扣。
她扯着他的腰帶,踮起腳尖湊近薛浥耳邊,輕聲道:“夫君的臀怎麽生得比我還翹。”
“咳,咳咳咳。”萬萬沒想到她又說出了驚人的話,薛浥被震得噎着了。
“哈哈哈。”裴子渠看着薛浥窘迫的樣子笑出了聲,揶揄道:“怎麽,我說的難道不對麽?”
一等她放開手,薛浥當即往房門口走。
“吱呀”,房門被人打開,薛浥走得急,被門檻絆了一跤,好在他重心穩,沒讓自己摔倒在地。
見他如此,裴子渠笑得更開懷,他這幅模樣可比之前那不冷不熱的樣子有趣多了。
自己就該多逗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