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我哄你
第42章 那我哄你
“錦靈, 別哭了,錢禦醫剛給你上完藥,淚水容易刺激眼睛。”霍酒詞上前, 側身坐在床榻邊沿, 她按上裴子渠的手, 柔聲道:“父皇沒騙你, 你的眼睛中毒并不重,喝幾日藥便好,你信不信我說的話?”
眼睛刺痛難忍,裴子渠不得不止住哭意, 她看不見, 只能緊緊握住霍酒詞的手,慘兮兮道:“五嫂嫂,你真沒騙我麽?”
不管他們怎麽說, 她還是不大敢相信。
“那我給你發誓吧,黃天在上,倘若我霍酒詞诓騙錦靈,便叫……”霍酒詞舉手作發誓狀, 沒等她說完,裴知逸立馬截了她的話。
“便叫我裴知逸不得好死。”
“知逸。”聞言,霍酒詞連忙去拉裴子渠,一臉責怪地瞧着他。
哥哥嫂嫂都這麽說了, 裴子渠心頭的恐懼登時少了一半, “好,我信你們。”
“你們這一個兩個的, 都在胡鬧什麽。”裴雍沒好氣地瞪了裴知逸一眼,他摟着裴子渠肩頭, 安慰道:“錦靈,你是父皇的寶貝女兒,父皇絕不會讓你有事的,哪怕你瞎了,父皇也會召集天下名醫為你治眼睛,聽話,別胡思亂想了,你的眼睛不會瞎,按時服藥幾日便能複明。”
“嗯。”有裴雍的保證,裴子渠不安的內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忽地,她念起臨莞,焦急地問:“對了,父皇,臨莞姑姑呢,我怎麽沒聽着她的聲音,她是不是出事了?”
“你放心,臨莞姑姑也沒事。”霍酒詞出聲回她,“只是與你一樣,眼睛中了毒,得休養幾日了。”
“那便好,沒事便好。”裴子渠如釋重負地點點頭,沉默沒兩下,她又拉住裴雍的手追問,“父皇,錢禦醫可有說,我的眼睛究竟要幾日才能恢複?”
“短則四五日,長則七八日,反正要不了十日。他是宮裏的老禦醫了,醫術精湛,你還不信他麽。”裴雍溫柔地撫着裴子渠的長發,心疼道:“這幾日你就安心待在宮裏,讓他好好治。”
裴雍這一說,裴子渠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薛浥,她雖看不見,但聽聲音也曉得,這些人裏頭并沒有薛浥。
她恨恨地想着,自己都這樣了,他就是重傷也該來看她,不看便是不在乎。
呵呵,男人,也就嘴上說得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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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渠本就是任性的人,又是在眼睛看不見的當口,心裏只會往壞處想。
“驸馬到……”冷不丁地,胡霁的聲音傳入房中。
裴子渠登時愣住了,嘴角抽動,也不知是高興還是生氣。她又想,倘若自己真的瞎了,他會如何?還能做到昨日說的那些話麽。
随後,一陣淩亂虛浮的腳步聲臨近。
“錦靈。”
薛浥進入卧房,快步往床榻走去。
今日他醒得晚,還沒坐起身,眼皮便重重跳了一下,加之心頭惶然,他怎麽也待不住,匆匆拖着虛弱的身子趕回公主府,一問才知道裴子渠在皇宮裏。
直覺告訴他,裴子渠出了事。
他也顧不得自己的傷勢了,飛快趕來皇宮,一下馬便開始跑,跑到瑤華宮時已是渾身氣血翻湧,差點又吐出一口血來。
而今,他終于見到了裴子渠,她坐在床榻上,眼睛上包着厚重的紗布,面色蒼白,他頓覺心口不暢,跟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似的,生生地疼。
“嗯嗯。”見薛浥過來,裴雍捂嘴咳嗽一聲,示意屋內不相幹的人趕緊走。“錦靈,朕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
說罷,裴雍按了按裴子渠的手,示意她放寬心。
“嗯。”裴子渠悶聲點頭。
霍酒詞側頭看向薛浥,他向來不是個喜形于色的人,今日倒是什麽都寫在臉上了。她心下了然,微微一笑,拉着裴知逸離開,“錦靈,你好好休息,我們明日再來瞧你。”
“噠噠噠。”腳步聲遠去。
裴子渠不曉得薛浥在哪兒,也懶得搭理他,便将面頰轉向床榻內側。她半靠在床頭,沒作聲。
“哐當”,房門被人關上,頓時,屋內就只剩下他們倆。
薛浥走近床榻坐下,他來得慢了,并沒聽着錢禦醫說的話。他急促地呼了幾口氣,本想伸手撫裴子渠的臉,又怕她不喜,便在半空中撫了撫,“眼睛還疼麽?”
裴子渠直接道:“薛浥,我瞎了。”
“什麽?”薛浥愕然。須臾間,他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最後卻只剩下一句話。他定了定神,沉聲道:“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都是我薛浥的妻子。”
“好話誰不會說,沒人願意跟一個瞎子過一輩子,我看你根本就是貪圖我的錢財。”裴子渠冷哼,心裏卻沒覺得難受,她就是故意嗆他,“我如今是個瞎子,配不上你這清高的才子了。”
這話薛浥聽着不舒服,可這不舒服跟剛才的不舒服又不大一樣,方才是帶着一點慌,這會兒是帶着一點急,“你說錯了,向來是我配不上你,你即便是瞎了,也是公主,是金枝玉葉,而我只是個出身寒門的普通百姓。”
裴子渠抿了抿嘴,嗤道:“你不用說好話讨好我。”
“我說的是實話。”薛浥認真道,他文采雖好,卻不善言辭,尤其是對上裴子渠,總會被逼得沒話說。
“哼。”裴子渠揚起下巴,略微嬌俏地哼了一聲。
之後,誰都沒開口,屋內靜得很,靜得有一絲壓抑。
沒一會兒,宮人進來布菜,布完便走。
薛浥看向滿桌子的菜,前不久他問過府裏的廚子,也算清楚裴子渠愛吃什麽,他起身走向飯桌,夾了幾筷子她愛吃的菜放在碗裏,又端着飯碗回到床榻前。
剛将碗筷遞過去,他便停住了手。眼下,她根本看不見,自個兒肯定吃不了。
想想,他又去桌上拿了調羹。“我喂你,好麽?”
裴子渠扭過頭來,她面上蒙着布巾,什麽也看不見,只能憑着腦子想象薛浥此刻的樣子。
大抵是眼睛看不見的緣故,她的聽覺比平時更靈敏了,她聽得出,他的聲音還是虛的,比她好不了多少。
如此倒還算有點誠意。
“不餓,不吃。”奈何她這會兒就是要跟他唱反調。
薛浥也是第一次給人喂飯,被裴子渠一拒絕,面上讪讪,軟言道:“還是吃點兒吧,吃飽了,興許眼睛會恢複得快些。”
“不吃。”裴子渠重重說出兩個字,她揮着手,冷聲道:“還有你,我也不想見到你,你走。”
薛浥端着飯碗不動,他對裴子渠說不上十分了解,但他看得出來,她這是在使性子。“公主別折騰自己了,萬一弄壞身子就得不償失了。”
“你放心,倘若我真的瞎了,我一定不會拖累你,一定跟你合離得幹幹淨淨。”裴子渠心情不佳,說出的話自然也不好聽。
“和離”這兩字入耳,薛浥顫了一下,險些沒握住手中的瓷碗,他長長嘆息一聲,試探道:“那我哄你?”
“你哄我?”裴子渠被薛浥的話勾起了興致,因着看不見而陰郁的心情漸漸偏了,她轉向薛浥,好奇道:“你打算怎麽哄我,我可不好哄。”
薛浥從未哄過人,自己也覺得難為情,但裴子渠不吃飯他更擔心,兩相比較,他選哄她。他在腦中搜尋記憶,村裏那些孩子不吃飯時,爹娘都是用誇的。
“我誇你一句,你吃一口,好麽?”
誇她?裴子渠被挑起好奇心,“好。你誇吧,誇得不好我不吃。”
“嗯。”幸虧裴子渠看不見,薛浥自在了許多,他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公主長得嬌豔貌美。”
“哪兒嬌豔?眼睛,鼻子,還是嘴巴?”被人誇确實會叫人心情放晴,裴子渠的語氣旋即柔和了幾分。
薛浥默了默,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面上微紅。他沒答,只将一口飯菜送到裴子渠嘴邊,“這已是一句了,公主張口吧。”
“你倒是會玩弄文字。”裴子渠沒拒絕,張口吃了調羹裏的飯菜。
薛浥端着飯碗,就這麽看着裴子渠吃飯,腮幫子鼓鼓的,煞是可愛。明明是她吃,他卻比自己吃了還開心。
等裴子渠咽下口中的飯菜,他又弄了一調羹飯菜,接着道:“公主性子溫柔,心地善良。”
“你确定這是誇我的話?”裴子渠拉平嘴角,嘲諷道:“我自己都不信,你信麽?”
“在別人眼裏,公主興許刁蠻任性,以前,我也這麽覺得,如今我倒是看清了,你刁蠻任性卻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至于溫柔,你願意為我下廚做菜,在我看來确實溫柔。”薛浥淡淡地說着,像是在回憶,聲音清澈如水。
“算你會說。”他這幾句話還真取悅她了。裴子渠揚起唇瓣,勉強張開口,再次吃下調羹裏的飯菜。
這一次,薛浥沒再看薛浥吃飯的小動作,而是看向了錦被,上頭繡着精致的鴛鴦戲水圖,他不由聯系起兩人的關系,真有些感慨萬千。
“公主有一頭烏黑的長發。”
“這不是誇我,是誇我的頭發。”裴子渠指正他,“別妄想蒙換過關。”
薛浥盯着裴子渠看了會兒,又道:“公主膚如凝脂。”
裴子渠皺眉道:“馬馬虎虎。”
見她認同,薛浥連忙盛了飯菜送到裴子渠嘴邊,裴子渠張開嘴,再吃一口。
薛浥轉動視線,恰好看到床榻裏側的話本,“公主喜愛看書,是個好學的女子。”
裴子渠撇撇嘴,不快道:“這也算誇我麽,你難道不知道我看的都是些什麽書?那些可都是說男歡女愛的。”
薛浥慢條斯理地盛滿一調羹的飯菜,順着她的話道:“公主博覽群書,對男歡女愛方面的見解頗有造詣。”
“噗嗤。”裴子渠被薛浥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了,主動張口将調羹輕輕含進嘴裏,她嚼了幾口,全部咽下,得意道:“這話算不上誇,不過我喜歡。”
看着裴子渠的紅唇一張一合,薛浥喉間一動,暗罵自己不正經。
半晌,薛浥沒說話,裴子渠心想,他肯定是沒話誇了,冷臉道:“怎麽不誇了?是不是想不出詞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