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結婚
第21章 結婚
“啊?你要回家了?!”陳嘉奕從鏡子裏詫異看我, 拿化妝刷的手停住,“咋突然就要回了呢?”
“不突然呀。”我盤腿坐在沙發上,插開酸奶盒, “我都呆了小一個月了。”
“哎呀哪有一個月啊, 再多呆幾天嘛!”陳嘉奕哼哼唧唧地留我,“反正你開學還早, 放假又沒事, 等我忙完這陣, 咱倆去吃好吃的啊。”
我垂下眼皮。
“我爸上次來就叫我回去了, 說我媽快回家了。”
“哦,喬姨快回去了?那你是得回家好好陪她幾天。”陳嘉奕啪地合上粉餅,回頭看我,“你打算啥時候走呢?”
瞥了眼電視櫃旁邊的貓包,我輕聲:“今天收拾收拾, 明早吧, 明早和你一塊兒出門。”
“成, 那我争取早點回來,咱倆去外面吃一頓好的。”話頭頓住, 陳嘉奕稍顯猶豫地看我一眼,“你要走的事,還給別人說了嗎?”
我眼神晃了下,笑:“還要給誰說啊,我來海城不就是找你的?”
陳嘉奕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最後也只輕笑了下:“也是。”
“那你今天慢慢收拾哈, 除了房産證,看上啥都可以打包帶走!”
“哈哈好。”我朝牆上的挂表示意, “八點了都,快走吧。”
“嗯拜拜!”
電子門鎖打開又關閉,看着陳嘉奕離開的背影,我後知後覺發現:似乎打她出院後,我們好像就再沒談及晁晟了。
與他之間的種種,我不想和任何人細說。即便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也總含糊其辭地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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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她早就了然我的欺瞞了吧。
還體貼地沒有揭穿,默契地不來追問。
她現在也不再耳提面命地勸我清醒,考慮現實了。
為什麽呢?
不過別人勸不勸的,真的有很大關系麽?
說到底,不還是我在感情裏一直搖擺不定。
是我既想沉淪,還要清醒。
是我過于貪婪,又不夠勇敢……
拿出吸空的吸管,我揭開酸奶蓋。
茶幾上的手機響出微信提示音,我的心不受控地抽跳。
下一秒,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又狠狠自嘲:
你到底,還在期待什麽啊?
拿過手機點開,我繼續嘲笑自己——看,果然不是吧。
消息是周頌發來的:
【喬喬,你這幾天怎麽樣,胃還難受嗎?】
Jo.喬:【沒事啦,放心】
摁下發送鍵,我回頭看玄關處的藥盒。
我的腸胃一向結實,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晚跟醫生說謊的報應,這幾天,我一反常态地食欲不振,吃什麽都味同嚼蠟。
看來,胃真的是情緒器官。
周頌:【那就好。你現在還在海城嗎?】
Jo.喬:【在,不過也打算明天回家了】
周頌:【巧了,我現在剛到海城,也打算明天回。坐我車一起?過兩天我還要來,到時候幫你把車開回去。】
Jo.喬:【不用了。我東西挺多的,還要帶貓,自己開車方便些】
周頌:【也行。】
【那晚上一起吃個飯?】
上次鴿了他,這次便不好推诿。
很快,他又給了我一個更加無法拒絕的理由。
周頌:【今天我生日。】
我愣了下,切回桌面看日期。
Jo.喬:【啊,我暑假過糊塗了,都忘了今天幾號。生日快樂啊!】
周頌:【哈哈沒事,我自己也差點忙忘了,還是我姥姥非要我來這邊過生日。】
【我現在先陪老人吃飯,晚上咱們聚一下?前幾年不是我在國外就是你在國外,難得碰一起。】
我沒有再推脫。
Jo.喬:【好的,幾點見?】
周頌:【七點吧。】
【還在上回那個酒吧,怎麽樣?】
我的目光與心跳同時滞住。
為什麽他要選在酒吧?
是故意的嗎?
上回……我很明顯麽?
心緒亂如麻。
手指卻脫離大腦控制,麻利地摁出一個“好”字,還毫不猶豫摁下發送鍵。
周頌随之秒回:
【那到時候我去接你?】
我輕嘆了口氣。
随即很快為自己尋到理由:我的車還停在那邊的停車場。即便不答應周頌去酒吧,今天也總歸要去那邊一趟的……
Jo.喬:【不用了,咱們直接酒吧見】
周頌:【好嘞。】
我沒再回複,定定盯着手機,直至屏幕自動鎖屏。
摁亮手機屏解鎖,我點到微信通訊錄,劃至熟悉的頭像。
——是的,我還是沒能幹淨利索地删掉他。
又像之前一樣,自欺欺人地删掉了聊天記錄。
點擊黑抹藍的頭像,男人的朋友圈一覽無餘。
——他也沒有删掉我。
這幾天,他的朋友圈沒有更新。平時常發的營業狀态都沒更。
很慢地眨了下眼,我又看向那張朋友圈的背景圖:一只帶蛇鏈的,有點抽象的漫畫手,中指和無名指壓在掌心,其餘三指展開。
——愛。
愛。
這個字眼于我,居然有種陌生感。
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只談情,不說愛了?
或者說,不敢愛了?
愛是勇敢者的游戲。
我卻如此怯懦……
輕阖眼皮,我退出微信。
不要再想了。
他都說了,到此為止。
那就到此為止吧。
**
晚上六點一刻,小區門口的出租車載上我,彙入到晚高峰的車流中。
五米一堵的街道,司機罵罵咧咧地降下車窗。
湧進車廂晚風送來涼意,我這才意識到,天氣已經不像我剛來海城時那樣潮熱了。
也是,還有一周,就要立秋了。
這個夏天馬上要過去了……
出租停在酒吧街街頭,下車後我熟門熟路地拐過兩個彎。
遠遠看見站在“潮”門口的周頌。
跟着他走過吱呀作響的木地板,我又沒由來想起第一次來這兒找陳嘉奕的那天。
那時候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間酒吧會成為除陳嘉奕家外,我在海城最熟悉的地方。
更沒有想到,推開這扇門後,會遇見他……
骨科醫生白皙的手為我推開木門。
明明只隔幾日沒來,我卻覺得酒吧裏的光影和音樂變得陌生許多。
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垂低頭往裏走,我不看周遭——尤其沒往吧臺那邊看。
周頌引我就位,正好是陳嘉奕第一次叫我來時坐的那個大卡座。
“我那幾個老同學——就你上回見的那幾個,知道我今兒生日,非說要熱鬧熱鬧。”周頌笑着跟我解釋。
我當即松出口氣——為着我倆不用獨處,也因為這個地方可能是他朋友所選,而非他刻意。
“好啊。過生日嘛,熱鬧點好。”我附和着,一邊擡眼四望,“他們人呢?”
——餘光不聽話地往吧臺那邊溜。
他不在。
視野所到之處,都不見男人的身影。
他今晚可能沒來。
緊繃的心口微松,又重重沉墜……
“他們過會兒到。”周頌回答,鏡片後的眼看我,“我們先坐一下。你想喝點什麽?”
我垂眸不接他視線,拿起菜單。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他那些朋友遲到是他特意安排的。
“不喝酒了,來瓶氣泡水就好。”放下菜單,我拉開包鏈,從裏面摸出一只長方形的包裝小盒。
“生日快樂。”
周頌眼眸微怔,随即笑彎。
“謝謝喬喬!”
他接過我送的禮物,拆開黑色燙金的包裝紙。
是一套鋼筆套裝。
商場臨時買來的生日禮物,不很走心,但夠實用。
“你們平時上班,不都會帶兩根筆麽。”我擡手,在醫生白大褂胸口的位置示意,“送一個正好給你別這兒。”
周頌搖頭笑:“可不能別。你不知道,我們科室那幾個就喜歡順別人筆。”
肅白的指撫過純黑的鋼筆,他看向我,眼眸深深:“你送的,我要收藏起來。”
“……”
我扯了下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撇開視線。
周頌也很點到為止轉移話題:“喬姨快回來了吧。”
“嗯,下周。”
他将鋼筆放回盒子,閑談家常的語氣:“前陣子喬姨跟我媽打電話,說給你介紹的幾個相親對象,你都不太滿意?”
沒沒料到他會說這些,我愣了下。
“嗯……還是覺得不太合适。”
周頌點頭:“相親目的性太強了。你的性格,不适合這種形式。”
我聳聳肩:“主要我爸媽催得厲害。”
他默然兩秒,直直看我:“要不——”
“咱倆試試?”
腦中嗡出一聲,我瞬間失語。
“……嗯?”
周頌笑了,半真半假的語氣:“咱倆要在一塊兒,夏叔喬姨就不會逼你相親了。”
我怔然看着他,笑:“你當這是過家家呢?”
他一時沒作聲,颀長的指輕推金絲邊框,臉上笑意稍淡:“喬喬,我們認識太久了。”
“我以前一直覺得這是好事:我們一起長大,對彼此的性格,人品,家庭都再了解不過。也早就學會了如何和對方相處。可現在我才發現,太過熟悉……其實也不好。”
我抿唇沒有接話,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攥緊。
他說得對,我們對彼此都很了解——比如,我了解的周頌一向是內斂的,溫和的。
絕不會打直球的……
男醫生溫聲繼續:“如果,你願意換一種模式和我相處,我意思是,把我完全當成一個異性來看待——”
他頓了下,看我的目光灼灼:“或許你會發現,其實我們很合适。”
“……”
偌大的卡座安靜片刻,我緩聲開口:“你怎麽定義‘合适’呢?”
“合适就是……适合結婚嗎?”
我的反問讓周頌怔了兩秒。
“也可以……這麽說吧。遇見合适的人,我自然想和她長長久久。婚姻是我能給出的最長久,最牢靠的承諾。”
他凝視我,沉聲:“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随時都可以結婚——”
“哐當”一聲。
一紮啤酒連同氣泡水被重重放到我們面前的桌上。
下意思擡眼,我看到搬酒的一雙手。
——麥色皮膚,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腕上戴着銀色的蛇鏈。
心髒條件反射般抽了下,我連忙擡頭。
只看到男人寬肩勁腰的背影。
他穿着那件我再熟悉不過的黑色坎肩,轉身大步走開。
沒有回頭。
……
“是他吧。”
周頌的聲音切斷我起伏的心緒。
我轉回眼,對上他幽幽的眸光。
“是因為這個老板,你才一直拒絕別人——拒絕我的嗎?”
“……”
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我站起身。
“我去趟衛生間。”
避開吧臺附近,幾乎繞了酒吧一圈,我才去到後面的洗手間。
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冷水汩汩淌過手背,我擡頭看向鏡子。
明明化了妝,臉上卻全失血色。
是因為周頌突如其來的直球麽?
還是因為……
他?
不知道哪來的聲音又開始嘲諷我,審判我:一個眼神都不願意再給你的背影,至于麽?
……
閉眼深吸了口氣,我旋上水龍頭。
濕答答的手随意甩了甩,我從褲兜裏抽出手機。
屏幕上幹幹淨淨,只顯示時間。
指尖點開微信,盯着列表愣過幾秒,我又咔地摁滅手機屏。
扭身往外走——
“诶,小美女?”
“……?”
我回頭,看見剛從男廁出來的男人。
不認識。但這個梳得油光水亮的大背頭,又有點眼熟。
見我不說話,他笑着往我跟前進了一步:“不記得啦?咱們之前見過啊,就吧臺那兒,你和晁老板——”
他嘴咧得更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和“小美女”這種稱呼一樣讓我不适的笑。
我“哦”出一聲,敷衍地笑了下,繼續往外走。
他直接擋住我去路:“咱們這麽有緣,加我個微信呗?下次一起過來玩啊。”
“……”
“我沒帶手機。”
油頭男擰眉:“你剛才不還看手機呢麽?”
“……”
我臉色冷下來:“抱歉,不太方便。”
說完我徑直繞開他。可沒走兩步,胳膊突然被狠狠往後一扯——
“裝什麽啊你?”油頭男的聲音帶出惱意,一只手抓着我胳膊肘,“加個微信都不行?”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心裏一陣惡寒——他剛從廁所出來,還沒洗手……
“你讓開!”我厲聲道,“否則我報警——”
“少他媽來這套!”油頭男破口大罵,張嘴就是臭烘烘的酒氣,“告訴你,你這樣的,老子見多了!”
“前些天不還跟晁老板哥哥妹妹的麽,怎麽,今晚就換人睡了?”他歪頭朝酒吧裏示意,“那小白臉很有錢吧?一晚上給你多少啊?”
氣血全部湧上頭,我大腦轟隆。
偏偏又一句話都駁不出來。
——平時沒碰見過流氓貨色,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對付這類人渣。
見我不說話,他更加得寸進尺,擡手指上我臉:“怎麽,給我說中了吧?”
“騷-娘們一個,還跟老子在這兒裝清——”
污言穢語戛然而止。
還沒反應過來,後頸便被帶繭意的炙熱握住。
熟悉的力道牽引我後退,高大的身形将我完全護在身後。
男人揮起戴蛇鏈的手,一拳打上去。
——動作快到我沒有看清。
力度卻是十足十的。
油頭男一下就被打回水池邊。
“嘩啦”一聲,水池上的鏡子碎落。
油頭男撐着池臺站起來:“晁晟!你他媽腦子進水了吧!一個臭婊-子你還——”
話還沒說完,他就又挨了一拳。
鼻血瞬間被打了出來。
油頭男抹了把臉,也揮起胳膊:“我操-你——”
沒等他近身,晁晟便掄起一腳,不偏不倚地踢中他肚子。
這一腳勢大力沉。
——油頭男仿佛失去重量一般,直接被踹進男廁裏。
咚地一下,聲音大的令人心驚。
被他砸到的小便池硬生生斷裂,上面的水管立時爆開,水流四處迸射。
油頭男癱倒在濕地板上,縮成蝦米樣的一團。
晁晟大步邁進,單手将他從地上拎起來,狠狠怼到隔間的木板門上。
哐啷——
分不清是隔間門不堪重負的聲響,還是皮肉與筋骨頓挫的動靜。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想要開口勸止,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晁晟,渾身上下都是戾氣。
打起人來一言不發,卻又狠又準。
原來這份讓我依賴,令我心安力量感也可以這般暴戾——連胳膊上的每根肌肉線條都帶着狠勁兒……
“晟哥——”
火紅的頭發從我身旁一閃而過沖進廁所,後面又嘩啦啦湧進一幫人。
我腳下生根般立在原地,不知道裏面是怎麽處理的。
不多時,幾個人連抱帶拖地帶着油頭男先出來了。
他油光發亮的頭發縷縷貼在額上,身上臉上都是水污。
還有血跡。
之後,紅毛又帶着幾個人從裏面出來。
人群散盡,我終于看到了他。
他身上也濕了,黑色坎肩緊緊扒在身上。
男人周身那股駭人的戾氣已經收斂,高大的肩背微微塌陷,單眼皮垂睨地面。
目光下落,我呼吸猛地一窒。
他也受傷了麽?
右手的手背連同腕際殷紅一片,銀色的鏈條都被染紅。
也是在這一片血污之間,我才發現,除了那條蛇鏈,他手腕上還戴了別的東西。
——一根細細的,黑色的發圈。
心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拳擊中,鈍痛陣陣。
我深吸了口氣,迎上前兩步。
“晁——”
他徑直路過我。
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