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見家長
見家長
我最後還是沒有在生日當天帶晁晟回家。
從海城開車返回平城時,天剛剛擦黑。
一天一夜沒怎麽睡,我們都很累了。
困頓上頭,我的腦袋倒冷下來不少——這還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見父母。
總歸要正式點。
後天就要出發了,時間只能定明天。
想和開車的男人商量一下見我爸媽的事,結果我剛開了個頭,人家當即應下來:“好。”
毫不遲疑的。
很淡定的。
我盯着他看了幾秒,撇撇嘴:“咱晁總果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不像別的男人,見女朋友爹媽都緊張得不行……”
他自然聽出這話不算誇。
方向盤在大手裏轉過半圈,男人哼笑:“前幾天不才見過麽。”
“……哦。”
我一下反應過來,也想起來:“對了,聽說你去上課那天,還單獨跟我爸聊了挺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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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說什麽了?”
他偏頭看我:“你聽誰說我們單獨聊了很久?”
我一下子噎住。
“就……聽人說的啊。”
我的吞吐暴露了自己。
男人很慢地眨了下眼,輕呵:“你早知道我報你爸的班了?”
“唔。”
被看穿了,我索性問明白了:“你是真想上課,還是因為他是我爸……”
男人好看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點了兩下。
“都有。”
“早就想認識一下你父親。又覺得——”他稍鈍,将車掉了個頭,“這樣更有底氣站在他面前。”
“起碼他不會覺着我不學無術。”
記憶閃回三年之前的某個夜晚:我在車裏咄咄逼人,甚至有些盛氣淩人地反問他,我們可能有未來麽?我爸媽可能認可他麽?
我們,或者說時間,将一切不可能通通扭轉。
“我爸媽以前……确實對我的婚事很操心。”我小聲跟男人道,“但這兩年,他們觀念改變不少。”
“是麽。具體點呗。”男人眉尖挑了挑,“二老想要什麽樣的姑爺?”
我們這邊沒人說“姑爺”,應該是東北那邊的說法。
——不知道為什麽,從他那把磁嗓裏說出來,就帶出股匪裏匪氣的霸道勁兒。
聽得我沒由來臉發熱。
“他們……沒什麽條條框框的。”
我說的是實話。
辭掉工作自力更生後,一年有八九個月,我都握着方向盤在外面野——也将人生自主權握在了自己手中。
年過三十,我反而愈發散漫不定,這副架勢也擊退了熱衷為我做媒的人。夏教授和喬總師這兩年也有點“破罐破摔”的架勢了:只要我找個下雨知道往家躲的男的,他們就能接受……
我聳聳肩:“他倆現在也沒什麽要求了。”
男人很深地乜我一眼:“你這情報有誤啊。”
“你爸喜歡下廚房,做菜挺講究:菜買農家自種的,肉要進口超市的。”
“你媽媽喜歡蘭花。曾經開了十來個小時的車,就為了帶一株熱帶蘭回家。”
他氣音笑:“怎麽看,他們都不是‘沒什麽要求的’人。”
我目瞪口呆。
“你怎麽知道這些?”
寶馬穩穩停在我家小區門口。
男人拉起手剎,偏頭看我。
“想拱人白菜,至少先清楚從哪兒松土吧。”
我“啧”出一聲,伸手掐他大腿。
——差點給堅硬如石的腿肌弄劈指甲。
“你才白菜……”
往回縮的手被男人抓住,劈痛的指尖也被他揉了揉。
“是不有點緊張明天?”
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柔軟塌陷。
我是被他那身熱氣騰騰的雄性荷爾蒙吸引的。
最終卻為這顆溫柔細膩的心淪陷。
能察覺到我指尖細微的疼痛感,也能感知到我隐秘而細小的情緒。
——也只有在這樣的他面前,我好像才能脫下習慣性的僞裝,也允許自己不夠堅強。
“也不是緊張吧。”我握上男人粗粗拉拉的拇指,“就是……有點不安。”
“害怕你爸媽不接受我?”
我點頭,又立即搖搖頭。
“我不覺得他們會不接受你。”
“就是,我爸這人吧,有時候說話很直。”我笑了下,“除了我媽,家裏人,還有走的近的朋友,沒有沒被他怼過的。”
男人也了然笑了:“擔心他說我?”
我努唇:“嗯……”
“這是我該考慮的事。”他柔聲道。
——他跟我說話總是很溫柔的,這次,又多了一些堅定。
“讓你爸媽接受我,這本來就是我該做到位的。”
他頓了下,單眼皮微垂。
“三年前是我考慮不周全,讓你夾中間為難。”
我的心被揪了一下。
“不是,我——”
“現在不會了。”男人說着,掀起眼皮直直看我。
四目相對,頭一回,我真切地看到時間在他身上磨砺的印記。
他确實不一樣了。
——身上多了與這幅身軀更為匹配的成熟,擔當。
以及說到做到的魄力與能力。
“現在,你不用為難,也不用做選擇。”
“你不用放棄原本有的。”
他看着我,很深的。
“我會讓你擁有更多。”
被愛意充盈一整天的心房,終于也漲滿到眼眶。
阖了下酸脹的眼眶,我沒有說話,傾身抱住了男人。
沒有讓男人的車開進大門,我自己獨自往小區裏走。
打開家裏大門時,正是晚飯點。
——人卻全在窗戶邊上堆着。
早料到這一副翹首以待的場景,可我沒料到的是,望眼欲穿的不止我爸媽,連我二叔和姑姑都來了。
還有那個顯眼包堂弟。
第一次,我回家這麽不受待見——見我身旁空空,每個人臉上都是大寫的失望。
跟他們一再地保證明天一定帶男友來觐見,依舊擋不住好奇的探問——快趕上派出所調查戶口那種了。
我一律以“明天見了人就知道了”應對。
好不容易脫身上樓回房,剛換好睡衣,卧室門又被很輕地叩響。
“親愛的老姐?”
顯眼包來了。
“幹什麽?”我沒好氣的,“你一天不在學校好好複習,擱這兒瞎湊什麽熱鬧?”
“怎麽叫湊熱鬧呢!”小夥子不服地昂起下巴,“我告訴你啊——”
“我知道我那位神秘的姐夫是誰?”
我坐到書桌前嗤了聲:“你知道個屁。”
“哼。我問你,你倆以前就認識是不是?”
我開電腦的動作頓住,回眸睇堂弟。
“被我說中了吧!”他得意得不不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搖頭晃腦地繼續,“我就分析:你這幾年成天在外面跑,突然冒出來個對象,要麽網戀,要麽就以前認識的!”
“那可不一定啊。”我笑,“保不齊我們是一見鐘情呢。”
我沒說錯啊。
對他,我确實是一眼淪陷。
不管是見色起意,還是基因的躁動,動心,似乎都是不可抗拒的。
那,他呢?
回憶裏開出一朵小小的花:他承認過,我們面對面在酒吧裏打招呼那次,不是他第一回見我。
那他第一次見我是什麽時候呢?
也是我頭回去酒吧那次?
以前就稀裏糊塗的。
這次再見,我也忘記問他這一茬了……
“以前就認識的人啊……”堂弟的聲音打斷我思緒,“那他就是——”
“是大伯的哪個學生吧?”
我怔了下:“你怎麽知道?!”
“我靠!”他雙手抱頭,一臉難以置信,“還,還真是啊!”
“我就突然想到,上回你莫名其妙跑我們學校去,還化了妝——明明平時臉都懶得洗的一人,突然打扮起來了,那不就為了見對象嘛!”
我居然被這小子詐出來了。
我掄起一個靠墊朝他砸去。
“警告你啊——”
“在我爸媽面前別多嘴,明天人來了,他們該知道也就都知道了。”
否則以夏教授的行事作風,還沒見着晁晟,人已經被他查個底朝天。
“呃……”堂弟擡手撓了撓太陽穴,吞吞吐吐的,“大伯,就是說,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哦。”
我愣住:“他怎麽會知道?”
“猜的呗。我能猜出來,他也能猜出來啊。還有就是——”堂弟明顯心虛地看我一眼,聲音低下去,“我可能也不小心地,在他面前提了一兩句,你上次突然去學校的事兒……”
他說完,立刻拿起靠墊擋住了臉。
我霍地站起身來,一個箭步過去拿過他手裏的靠墊。
狠狠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
“嗷!”他一下從地板上跳起來,“姐,姐!我錯了!別打我,別打——嗷!”
“我錯了!我幫你盯着大伯行不?”
“我明天沒什麽課,吃完飯就去他那兒看着他!”他一臉誠懇地跟我保證,“一有什麽風吹草動,我馬上跟你彙報!好吧!”
我看了他兩秒,扔開手裏的靠墊。
“行。”
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天翻出魚肚白時我才睡着,再睜眼時,已經早上十點多了。
夏教授早早去學校了。喬總師正要外出采購食材——在我們家,招待客人的最高規格不是去高級餐廳,而是在家親自下廚做菜。
微信上好多個未讀紅點。置頂的頭像兩小時前也給我發了消息,是一張汽車後備箱的照片。
他準備了滿滿一後備箱的禮物。
有很多比較常規的禮品:茶葉,茶具,名牌護膚品,絲巾,保健營養品等。
也有一些,一看就很投其所好的:比如包裝上全是德文的一整套刀具,一整條的進口火腿,以及他店裏的澳洲和牛。
——上次我翻菜單時匆匆略過一眼,一小份就要四位數。
嘴角彎翹,我回複消息:【這也太豐富了吧!】
視線撇到照片一角的小蛇皮袋子,我又截圖過去問:【這是什麽啊?】
男人很快回複:【腐葉土。給你媽媽種蘭花用。】
喲嚯。
這簡直,全備而來啊。
消息框點出來正要打字,對面就又過來一條消息。
Chao:【你爸要我下午去學校一趟。】
我臉上的笑僵住,瞌睡也一掃而光。
Jo.喬:【他要你去學校?他怎麽會聯系你啊?】
Chao:【我們當時報名的時候都留電話了,他給我發的短消息。】
……對哦。
Jo.喬:【他什麽時候給你發的?不是都說好晚上一起吃飯了嗎,他又要你去學校幹嘛啊?】
Chao:【等我過去就知道了。】
我在心裏嘆出口氣。
Jo.喬:【我堂弟,就是你們企業家班的助教,他是個大嘴巴,我爸應該已經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了。】
Chao:【嗯,沒影響。本來就要見面的。】
【別擔心。等我見着人了再跟你說。】
我坐在床上握着手機呆了好一會兒,回了個“好”。
返回消息列表點開另一個頭像,幾乎在同時,白色的氣泡也彈了過來:
【姐!大伯中午要召見你對象,你知道嗎!】
我趕緊回複:
【嗯。到底怎麽回事啊?】
堂弟打字很快,劈哩啪啦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問他,他讓我滾到圖書館上自習去。我給你說啊,大伯現在臉拉老長[表情包]】
【我感覺吧。。。他大概率不怎麽喜歡你對象。你倆早做心理準備吧,這老頭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心裏一沉,快速摁出幾個字:
【他們什麽時候見?】
堂弟:【快了吧,說是中午吃完飯,在辦公室。我說你咋不跟人家一起吃啊,正好邊吃邊談】
【然後大伯說,對着他那張臉,我還吃的下嗎!(老頭怒吼)】
沒回消息,我看了眼屏幕上端的時間,撂開手機。
下床洗漱穿衣,十餘分鐘後,我開着越野駛出地下車庫。
夏教授的大學離家不遠,不堵車的話,一刻鐘就能開到。
——好死不死,大中午的還真堵上了。
路口的車隊排起長龍,我剛踩下剎車,手機屏就叮地一聲亮起來。
堂弟新發來的微信:
【呃,姐,不是我說,你找那什麽對象啊。。。】
【你知不知道,他過年才跟女朋友分手?前幾天他女朋友還從老家找他來了,兩個人拉拉扯扯的,鬧得很難看】
我腦中轟出一聲。
他女朋友?
老家的?
他在東北有過女朋友?
直到後面的車滴起喇叭,我才如夢初醒。
趕緊動起來跟上前車。
走了幾米又堵停下來。
堂弟的微信也再次過來:
【我真的。。。姐,你眼光是不忒次了點?】
【雖說你平時邋遢了點,但稍微收拾下也算個美女,找個跟你一邊高的矮冬瓜放你旁邊,你圖啥啊?】
我腦袋空白過兩秒。
開始接二連三地往外冒問號:
和我一樣高?
矮冬瓜??
不是,就算姚明來,也沒理由覺着身高一八八的大男人像冬瓜吧……
方向盤上分出一只手拿起手機。
Jo.喬:【你見到他了?】
堂弟:【昂,剛打了個照面。唉。。。你要領他回家見大伯,好歹把他鼻子上的痘先治一治吧】
鼻子上的痘?
後面的車又滴出幾聲,聽起來比剛才暴躁許多。
我把手機扔到副駕上,跟上終于順暢的車流。
搞錯了。
對,一定是搞錯人了。
心頭的壓郁瞬間消散。
我打轉方向盤,加速向學校開去。
我對夏教授任教的大學,比我以前工作的A大還要熟悉。
畢竟從小就跟着他在校園裏轉悠。
踏進逸夫樓前,我又掏出手機來看了眼。
和男人的聊天頁面還停留在之前。
他沒再發消息。
乘電梯上樓,站到夏教授辦公室門前,我深吸了口氣——見我自己老師都沒這麽緊張過。
敲響門。
門開。看見我,夏教授眼中劃過詫異。
“你怎麽過來了?”
“爸,我……”
視線瞥到門口,我一下子征住。
一身西裝的男人存在感極強。
他個子高,夏教授的辦公桌在他身前都顯小一號。
頭頂的天花板也好像變低了。
看見我,他似乎也很意外,劃動平板的手指立在屏幕上。
夏教授閃身讓我進辦公室。見我依舊看着桌後的男人,他輕“哦”出一聲:“這是爸帶的企業家課程的學生。”
我的大腦一陣白茫茫的滋滋啦啦,短路了。
他确實在我爸這兒啊。
難不成沒搞錯?
木然地向被引見的男人點頭:“你……好。”
“你好。”他還真跟頭回見一樣,朝我外禮貌颔首。
唯有唇邊彎出我熟悉的,似笑非笑的弧:“夏小姐。”
“好了,我這邊還有點課程上的事要跟他說。”夏教授看着我,眉心微微擰起來,“夏喬,你先回家,等下午——”
他的話被叩門聲打斷。
“進。”
一個男生推門而入。後面——
跟着我那顯眼包堂弟。
男生走到我爸跟前叫了句“夏老師”,目光轉向我,他愣了。
“夏喬?!”
我反應片刻,認出人來。
“李自航?”
——李自航,我的研究生同學,畢業後就再沒什麽聯系了。
兩年前他辭職繼續讀書,考上我爸的博士生後,我們才在班級群裏随口聊了幾句。
他笑了,鼻子上的紅痘痘矚目。
“哎,你怎麽來了啊?”
“我……”我張張嘴,下意識扭頭看夏教授。
老頭板着一張臉不說話。
沉默幾秒,他終籲出一口氣:“行吧。”
“既然你倆一塊兒來了,那咱們就把話說清楚。”
他看向自己的男學生:“李自航,我聽說你和你女朋友才分手沒幾天,是麽?”
李自航一臉懵:“啊……”
“你的私事,作為老師我管不着。但你一邊和女朋友糾纏不清,一邊就來招惹我女兒,你覺得合适?!”
“不是——”李自航搖頭,臉瞬間漲得跟鼻子上的痘一樣紅,“夏老師,我沒——”
夏教授徑直轉向我。
“夏喬,看見了嗎?”
“這樣的人,邊界不明确,私德有問題——那就是人品有問題!”
“我,我和你媽都不會同意你們的事的。你自己考慮清楚。”
我僵硬地扭頭望了眼辦公桌旁的男人,又回頭看手足無措的李子航,以及靠在門邊抱胳膊看戲的堂弟。
僵死的大腦吃力地,後知後覺地轉過彎來:
我以前就認識的。
我爸的學生。
——還真的有別人能對上號。
今天居然還應差陽錯地,把人都聚一塊兒了……
我咽了下發幹的嗓子:“爸,你,你搞錯了……”
“我搞錯了?”倔強的老頭瞪着我,哂笑,“是你看錯人了吧!”
因為過于荒唐,我的舌頭都在打結。
“行了,我還要忙。”夏教授揮揮手,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架勢,“你們自己解決清楚去。晚上也不用一起吃飯了。”
“別,別啊!”門口的顯眼包先急了,“大媽菜都買好了,不說晚上做糖醋魚麽?”
夏教授白他一眼:“你自己做去——”
“不介意的話——”
一道沉沉男聲驟然插進來,“糖醋魚我來做。”
我心猛地一條,循聲回頭。
男人繞過辦公桌大步走過來。
“抱歉,夏教授。”
在我身邊堅定,他向夏教授颔首,眼眸棱棱,有禮而堅定。
“重新自我介紹下:晁晟,您的學生——”
“也是您女兒的男朋友。”
番外暫時這麽安排:女主視角的甜甜篇,然後是男主視角向(第三人稱),男主視角會有一些時間線閃回的部分。
應該都不多,更新還是以前的節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