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炭火

第3章 炭火

夜裏大寒,冷衾如鐵。

羌寧在這個晚上挨的凍比這輩子加起來的都多。

她感覺自己呵氣都是冷的,手腳幾乎沒有知覺了,甚至冷的沒辦法入睡。

所以,身邊這人到底是怎麽睡着的?又是如何忍受了這麽久的寒冬歲月?

羌寧側了側腦袋,視線落到林冬阮身上,這人睡相很規矩,雙手安安分分地搭在小腹上,像是入葬的死人一樣,自從躺那兒就一動不動的。

恍惚間,羌寧心頭閃過一陣疑慮——林冬阮該不會真的凍死了吧?

羌寧很不放心地湊近了些,輕輕去拉對方搭在腹間的手。

很冰,僅有一絲活人的溫度,林冬阮的指甲修得很規整,薄薄的,有種光潔的冰涼,她的指骨也是獨屬于美人那種修長纖細的骨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常食不果腹,瘦得甚至能撫摸到白致肌膚下細微的筋絡。

等羌寧回過神來,她竟已

細細撫過了對方手部所有,甚至以一個霸道的姿勢把那雙纖細的手攏在掌心,用自己源源不斷的溫度去給予對方熱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清楚為什麽事情發展成了這種情景。

羌寧嘆了口氣。

還有一件事,這地方屋頂漏風,雪花好像都能抽個空隙漏下來,羌寧萬萬沒想到帝師窮到連暖爐都沒有,這麽冷的天,只能拿柴火取暖,而且夜裏沒辦法燒柴火這種煙氣重的東西,只能硬生生用命來扛。

羌寧自诩是個心冷之人,平日裏非但可以做到見死不救,甚至還能弄個落井下石的事兒出來,但眼下面對林冬阮,她卻不忍心了。

她又嘆了口氣。

黑暗中,林冬阮聽到了她的嘆息,帶着幾分睡意擡手柔和地撫了撫羌寧腦袋:“是很冷吧。”

林冬阮似乎也嘆了口氣,過了會兒,她輕聲說:“睡吧,睡着就不冷了。”

羌寧語氣冷冷的:“姐姐,冷到睡不着。”

“那……靠近一些吧。”林冬阮稍微挪上了些位置,扶着羌寧腦袋叫對方靠在自己心口,順勢又像是安撫孩童一樣摸了摸對方,“該怪我的,委屈你了。”

羌寧就算再不幹人事,也知道這并不怪林冬阮,她帶着些挨凍後的鼻音喃喃道:“不怪你。”

“睡吧,明日我再想想辦法。”

羌寧倚靠着對方心口,那是林冬阮全身最暖的地方,她耳畔聽着對方的心跳聲,一聲聲的,淺而有力,對方的脈搏心跳與她的漸漸同步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終于,羌寧閉上了眼睛。

·

第二日,天剛亮,羌寧就察覺身邊人醒來準備要出去了。

“你去哪裏?”羌寧支着身子起來,問她,“外面多冷,你要做什麽去?”

門剛打開了一條縫隙,又被林冬阮小心地阖上,一股夾着霜雪的風吹進來,擾了她耳側的青絲。

她說,要拿攢下來的藥材,去換些取暖的石炭。

羌寧啞言看向林冬阮,那人迎着光站在門口,一身荊釵素裙,口中提及的也是凡間煙火,但卻總有一種神姿高徹的玉潔。

“你昨夜睡的少,不必起來,就在屋裏等我,很快就不冷了。”林冬阮如此叮囑一句,随後便開門出去了。

羌寧心緒複雜地躺在被窩裏,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因為真的冷,所以她又繼續在溫熱的被窩中躺了一個時辰,等太陽完全升起,日光照到屋內不那麽冷了之後,她聽到屋後面出現一些陌生的人聲。

“剛剛林娘準備賣給我們的是這些藥材嗎?”

“對,就是這些,都拿走吧。”

“掌櫃的,我們真的要都拿走嗎?剛剛為什麽不直接買下?”

聽這番談話,應該是當地藥房掌櫃和店裏的夥計。

羌寧聽着他倆對話,美眸一眯,嘴角牽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掀開被子,整理了衣裳,鬼魅一般無聲地開門朝外走去。

屋外,掌櫃的有些窩火地敲打了一下夥計的後腦勺,罵道:“幹嘛要買她的?直接從這裏拿豈不是更方便?反正她放在這裏也不藏好,可不就是要人随意拿的嗎?當初既然放在這裏了,就該有被人拿走的覺悟!”

是嗎?

羌寧光是聽着這話就忍不住心頭的殺意了,她咬住後槽牙,朝那兩人走過去,臉上虛假的笑意漸漸放大:“二位來的倒是巧,屋主人不在,你們也不知會一聲。”

聽到有人出聲,掌櫃和夥計皆是一驚,意外地朝她看來。

“不需要知會林娘,她和鄰裏鄉親說過,要是沒有錢來藥房買藥材,可以從她家屋後面取用,不用給錢的。”掌櫃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幹笑着補充道,“她把今年的藥材放在這裏——就是叫人随便拿的。”

羌寧低頭掃了一眼,林冬阮屋子後面圍着的一處藩籬比人的膝蓋高不到哪裏去,存放藥材的矮間甚至都沒有上鎖,大有一種“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意思在裏面。

好一個天下大同,好一個菩薩心腸!

羌寧牙都要咬碎了,她低着下巴,眼眸卻陰鹜擡起,殺意漸漸凝作實質:“開藥房的,難道還缺藥材,沒錢買藥材嗎?”

聽了這話,掌櫃的也不裝了,索性一攤手,油腔滑調道:“誰讓她開口說要送給人的,衆人都能拿,我為什麽不能?”

“哈哈哈哈……”

羌寧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她抱着手臂笑了起來。

沒笑一會兒,她手指撐着下巴輕聲細語地開口:“難怪她空有一身醫術卻攢不下多少錢財,險些凍死在這個冬天。”

掌櫃的就站在那裏看她笑,見她沒有阻攔的意思,便擠眉弄眼地叫店裏的夥計繼續去偷拿林冬阮的藥材。

“唉,可惜我也是個外人,不能對別人的事情指手畫腳。”羌寧想了想,取下發間的一只金絲雙蝶發釵,“好在我是個善心人,最看不慣別人受苦了,這樣吧,掌櫃的,你看看我這發釵如何,能典當多少炭火,我送給你,你給這裏送些炭火過來。”

掌櫃的在看清楚她手中的金釵後,瞬間眼前一亮,開口險些變成個結巴:“這……這麽好的大金釵子,當,當真要換炭火?”

“對啊。”羌寧看似不在乎地彎了彎眼眸,“姓林的既然能随意送人藥材,我為什麽不能随便把金釵給人?我們可都是天底下的善心人。”

掌櫃的見錢眼開,腳下一滑。因為有林冬阮的先例在,他以為住在這屋子裏的羌寧也是爛好人一個,于是沒有設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骨碌到了羌寧面前。

“好值錢的金釵。”

掌櫃顫着手這般去接羌寧手裏的釵……

可下一瞬,他甚至沒有看清對方做了什麽,右眼當即一陣刺突的痛,臉頰幾許溫熱流落,一方視野變成了全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響徹雪地的痛叫伴随着不遠處夥計的尖叫聲響起,痛苦與驚懼聲混合在一起,像是為這場慘絕人寰的報複進行喝彩。

羌寧滿意地笑了起來,手中握着那釵,旋轉、攪弄、用力刺下,由于過于用力,金釵猛地被掰斷,掌櫃脫力跪在她面前。她便丢了那釵,居高臨下地踩着掌櫃的肩膀,一點點把人踩的跪在地上,跪進雪裏,直到對方趴在地上。

“掌櫃的好眼光,我這雙蝶纏花的金釵全天下只有一只,你可真是識貨的人呢。”

羌寧話裏帶笑,純粹的模樣像極了不谙世事的少女……如果忽略她漸漸用力的雙腳的話。

“哎呀,我真是太不小心了。”羌寧有些惋惜地看向方才丢掉的那半支金釵。“怎麽弄斷了。”

掌櫃的雙手死死摳着雪,指甲蓋都要爛了似的,臉頰的血染紅了那一小塊的雪地,漸漸,沒了聲息。

不遠處,藥房夥計吓到腿軟跪地,屁滾尿流地爬着想要遠離這裏,羌寧解決完掌櫃的,朝他擺擺手:“你怕什麽,我又沒有要他的命,只是一個眼珠子而已,哪裏比得上那麽多藥材值錢,她辛辛苦苦攢了四季的藥材,你們一下子都要偷走,拿一只眼珠子來換,我為她感到吃虧了呢。”

面前的女子美如神妃,心腸卻比那蛇蠍還毒,口頭的話甜美又輕快,下手卻又那樣狠厲。

藥房夥計喉嚨像是被人毒啞了一樣,嗚嗚咽咽地哀叫着,他雙腿失力地蹬着地,雙肘朝後拄着上半身,一點點朝後挪。

羌寧也只是恐吓他一二,并沒有把掌櫃的錯處連坐到夥計身上,她心情不錯地起身,随意用腳踩了踩地上人的脖頸,抹去了腳底沾血的雪。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羌寧沒有興趣準備回去的時候,那夥計才終于有力氣站起身來。

“救命啊,救命——”

夥計聲嘶力竭地哀嚎着,用盡全身力氣朝鎮裏跑去,邊跑邊叫。

“噓——”

羌寧擡起食指,笑眯眯地抵着唇珠。

只等第二聲過後,沒等那夥計喊第三聲,這所有動靜就突兀地消失了。⊥

遠處,暗衛們已然把這人的頭顱按在了雪地裏,所有的喊叫都被終止,夥計得像是岸上的魚,徒勞又驚懼地撲棱着四肢。

“真是沒意思。”羌寧抿唇搖頭,拿着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手,同時吩咐下去,“你跟着此人回藥房,以後五喪鎮的藥房就歸你管了,林冬阮去賣藥材的時候,多給她換點兒錢……對了,再弄些炭火回來,真是凍死本宮了。”

·

林冬阮回來的時候,見羌寧已經起床了,對方乖巧地坐在桌邊,腳邊的地上放着一方炭火通紅的暖爐,上面甚至還燒好了熱水。

“哪裏來的炭火?”林冬阮走了很遠都沒有用藥材換到炭火,本是心頭低落,卻不曾想能在屋中看到炭火,她問詢的同時,嘴角自然而然地帶了笑意,“屋裏好生暖和。”

羌寧回眸,臉上帶着同樣的笑意:“姐姐,我有個斷了半支的金釵,典當了以後剛好換了一個暖爐和不少炭火。”

林冬阮有些替她心疼:“怎麽弄斷了,或許還能修好,不必典當的……”

“是我不小心弄壞還搞髒了,再修也沒有意義。”羌寧為她寬心,“姐姐不必心疼這點兒東西,我在這裏住着,本就給你添麻煩,若能幫到你,我心裏才不會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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