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寒
第2章 大寒
這便是……帝師林冬阮了。
當把名字和人合在一起的時候,羌寧心頭好似停了一剎那,她僅知道帝師是個極具才華的女子,但她沒想到——
林冬阮,居然如此美。
美得都不似真人了。
羌寧突然理解了新帝的想法,有着這般奪目光芒的女子,一旦遇見了,就該牢牢抓在手裏,怎會心甘情願放她離開呢?
燭火稀疏搖曳,借着星點亮光,羌寧看清了屋內的情況,林冬阮當真是家徒四壁,她只瞧上一眼就能看清楚家中所有陳設。
昔日盛極一時的帝師如今是真的清苦,她是怎麽過下去的?
羌寧一時無言,只目不轉睛地盯着林冬阮的側臉,直到蠟燭燒完,燭淚淌在地上,林冬阮起身去收拾時,她才開口:“多謝相救,若不是姐姐,我怕是已經凍斃于風雪中了。”
林冬阮将地上幹涸的蠟淚拾起,沒舍得扔,放到了桌上:“寒舍簡陋,冬日也沒什麽炭火可以取暖,委屈姑娘了。”
撿到一個來路不明暈倒在家門前的人,她第一句話居然不是問詢是關心?
羌寧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噎在了喉中,一雙秾麗清亮的眼眸恍然片刻,露出罕見的茫然情緒來,她不問她,姓甚名誰,來自何處?
“能有避寒之處已是天降之喜,不委屈,不委屈。”
羌寧慢慢支着手肘起身,一低頭,發覺自己身上壓的被子又沉又冷,想來裏面也沒什麽禦寒的棉絮,她掀了掀,發現凍過的被子好似爛淖泥淤,蓋在人身上非但不保暖,反而像是刑獄裏慣用的“土袋壓殺”一樣,能活活把人在睡夢中壓死。
要是換個人做此事,羌寧一定認為對方想要無聲無息地謀害自己,但偏偏為自己蓋被子的是林冬阮。
那出名的爛好人帝師,林冬阮。
林冬阮似乎也察覺了此情此景的不妥,于是上前幫她掀疊被子:“抱歉,家中拮據,只顧着為姑娘禦寒生暖,沒想到這被子……”
“無事。”
羌寧沒有怪她,甚至心頭覺出了幾分辛酸。
昔日的帝師如今連個體面的住處都沒有,這般落魄境地,她是怎麽忍受下來的?
林冬阮疊好被子的手停滞半空,過了會兒,她坐在床側,那雙手才擱置膝上。氣氛陡然安靜,屋內沒有照明的東西,黑暗中,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羌寧才意識到,這屋內好像只有一張床,現下被自己占了,林冬阮只能幹坐在床邊。
來之前,羌寧設想了千百種方式去與林冬阮周旋博弈,來之後,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情景——這位帝師一句也不曾過問,一聲苛責也沒有,哪怕床榻被人占了也只是一聲不吭地坐在床邊。
羌寧心中窩火地想,她難道就準備這樣苦坐一晚上嗎?
世界上怎麽有這樣爛好心腸還沒脾氣的人?
羌寧微微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手腕,緩緩往對方身邊挪了挪,借着似有似無的月色,她看清了林冬阮身上穿着的衣裳。
眼下正是隆冬,林冬阮居然還穿着較為單薄的衣裳,就算有夾棉,也不像是什麽值錢的好棉,比那床被子也好不到哪裏去。這衣裳縫縫補補了好幾番,雖然破舊,但勝在幹淨整潔,混着隆冬冷冰冰的霜雪氣息,依舊能聞到皂莢清香。
羌寧情不自禁地擡手,撫她袖口的衣裳布料——冰涼、仆冷、還不柔軟。
就在羌寧坐過去的時候,林冬阮放在膝頭的手指微微一蜷,等對方那細小的動靜消失不見後,她伸出手指扣住對方的腕,順勢為對方把脈。
被人扣住手腕的瞬間,羌寧不太習慣地掙了掙,這動作是下意識的,但林冬阮卻沒有任何異議地松開,溫和地收回了手。
“對……對不起。”羌寧生怕叫對方誤會了什麽,她磕磕絆絆地道了聲歉,重新把手腕落到對方膝上,“剛剛沒有反應過來。”
林冬阮也沒說她,只輕輕“嗯”了聲,随即閉上眼睛繼續為她把脈。
寂靜中,羌寧細細瞧着林冬阮的臉頰——這是何等的絕世容貌,顴弓緊細骨撐皮,輪廓清麗柔和,就算死後幾千年化為枯骨,從地下挖出她頭骨,都知道這是史詩級的美人。
那人閉着眼,羌寧才能有恃無恐地盯着她臉龐,從纖密的鴉睫到挺立的鼻一路瞧到那薄唇,雖然看不太清,但不用想也知道,那唇必然泛着淡淡的粉,冰涼、柔軟、清甜适口。
想到這裏,羌寧心跳瞬間加快,越屏息凝神越難以克制,她呼吸都重了幾分,另一只手掩着心口,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用嘴巴吐息着。
林冬阮有些不解,睜眼溫和問詢:“為何突然心跳這般快。”
“自小就是這樣的毛病。”這是實情,羌寧沒有撒謊,她說,“沒辦法治好。”
“心之合脈也,四肢八谿諸血注于心,心脈不暢,氣血不周,宛若江流豁斷。”林冬阮目視前方,分明前方都是黑暗她卻好似看向了很遠很遠之處,“母病及子,此乃令堂之疾,姑娘若是想要根除,也需得緩治多年,不妨參照令堂調養身子的方式。”
先孝純皇後,也就是羌寧的母親,生下她很快就病逝了,羌寧不知這是母親的疾病,聽到林冬阮這樣說,恍然好似看到了很多年前,自己素未謀面的母親臨終為她争取封地,為她籌謀一世安逸。
“嗯。”羌寧鼻音帶着些許哀痛,“家慈已病逝多年。”
“節哀。”
林冬阮無心戳人痛處,自覺有些失言,她低首收回手指,也沒再說話。
“母親病逝後,我鮮少再見父親,在外多年未得自由身,他們說要将我賣去西塞之外,近日大雪封路,山上落的雪塊驚了車馬,我趁亂獨自逃走。”羌寧總算找了個話題解釋自己的來歷,“我已是無家可歸之人,此地少有人煙,黃昏時分我循着炊煙找到這裏,卻不曾想凍暈在了姐姐門前,我本無心叨擾,現在也暖和過來了,我……還是離開別尋他處吧。”
她這一手欲擒故縱總算派上了用場,話剛說完就看似決絕地起身要走。
畢竟此屋只有一張床榻,若林冬阮不做挽留,她倒也省去過苦日子了,這病看樣子需要很多年才能治好,這帝師也沒通天本事給她很快治好,她找個尋常醫者也是大差不差的效果。
若林冬阮挽留呢……羌寧沒有繼續想下去,她只含首回眸,像是躲在暗處的狩獵者一般,悄然瞥了一眼身後那人。
帝師林冬阮就這樣埋沒于粗鄙鄉野中,當真是糟蹋了奇才美人,若對方上鈎,她其實也是樂意留下來試試的,等玩夠了,她便把人從這裏搶走。
“天色已晚,外面雪這麽大,你獨自一人沒有歸處怎可行?”林冬阮果然心軟,見人要走,當即開口挽留,“若不嫌棄,姑娘不妨留在寒舍過夜。”
羌寧欲言又止地看着屋內獨有的那張床:“可,這不是侵占了……”
林冬阮:“不礙事,我不困的。”
羌寧:“……”
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人了,既不解風情,又跟個木頭似的,兩人合睡也沒什麽大礙吧?這人就這麽客客氣氣地把床榻讓給自己了?
眼見林冬阮就要合衣而坐,羌寧連忙出聲提議:“姐姐嫌棄我嗎?”
林冬阮不知她這是何意,只頓了頓,就回道:“不嫌棄的。”
“屋中雖可以禦寒,但難免有風雪漏進來,若不嫌棄,你我二人可以同床而眠,也正好可以彼此汲取暖意。”羌寧裝出一副小心的模樣,試探着問她,“姐姐,可以嗎?”
“好。”林冬阮點頭,遂起身為兩人鋪床。
被子還是那個落魄的被子,床褥也冷硬如鐵,羌寧咬牙躺下,感覺跟受刑沒什麽區別。
是真的很冷很清苦。
她堂堂長公主,前二十二年都是過得養尊處優的生活,只需一擡手,所有榮華都輕易可得,也不知是帝師美色誤人還是她自己腦子凍壞了,竟然還真就留下來陪姓林的一起吃苦。
太冷了太冷了……
羌寧牙齒都在打顫,不僅完全睡不着,甚至還後悔自己方才腦袋一熱做出的決定。
她不禁思考,一個人享受過至高的榮華富貴後,怎麽還能靜下心回歸鄉野,過這樣清貧的苦日子呢?到底是怎樣的心量氣節能支撐林冬阮走下來,度過這成百上千的拮據歲月。
看來京城中的傳聞完全是真的,這個人,是真的不愛財不貪權,氣節泠然如霜月傲竹,歸隐的念頭一起,任何金銀細軟都不帶就孤身離開京城了。
羌寧實在也是佩服帝師林冬阮,又佩服又好奇的。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林冬阮整理好了衣裳輕輕躺在了她身側。
一陣似有似無的清淡的香味萦繞鼻尖,羌寧所有的思緒全部打斷,腦子裏只剩下了“心猿意馬”四個大字。
羌寧挨着林冬阮的那半邊身子像是被凍麻了,一動都動不了,她感覺自己胳膊都僵硬到擡不起來,屋內落針可聞,她呼吸卻重得要命,越屏息越像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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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有小天使還在等這本,好意外,本來不打算再開文了,結果發現還有三百多個小天使收藏了預收。正好還有點靈感,想到啥寫啥吧,不保證字數,能寫多長寫多長(佛系)
還是老規矩 ,降血壓藥大家自備,不過我覺得這本的公主不如上一本的丞相氣人,能接受上本的,這本應該也還好。上本完結的時候三次元忙到不行,收尾比較倉促,後續可能會補番外完善一下。
感謝在2023-06-30 23:12:32~2023-07-01 15:04: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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