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廟
第14章 入廟
五喪鎮每月初一與十五都有上山進廟的風俗,這小鎮子地方不大,上山拜廟的人居然還不少。
羌寧本來對這些不感興趣,但奈何身邊多了個若若,小姑娘非要纏着兩個姐姐上山去玩,她們也只能一大早跟着鄉裏鄉親去上山了。
“天天神叨叨的,求神拜佛要是有用的話,這些人也不至于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了。”羌寧走着累了,但看着身邊路過的人群那般虔誠上山,忍不住輕嗤一聲,又道,“也不知道他們進廟的時候時候,會不會因為自己犯下的偷盜之罪而感到心虛。”
林冬阮見她累了,也跟着停下來:“禮生于有,而廢于無,亂世逾今不過二十年,偏遠之地百姓溫飽尚未解決,要求他們各自任能竭力滿物欲,也是不合常理的。”
羌寧簡直無話可說,林冬阮這個主張“夜不閉戶”的聖人居然還知道說出“不合常理”這四個字嗎?
放眼看去,這裏想法最不合常理的就是林冬阮本人了。
“世說,遠離戰事紛擾三年便可重建規則禮序,這都二十年了,當皇帝的也不知道在幹什麽,黎民百姓該挨餓還是得挨餓,該受凍還是得受凍。”羌寧實在忍不住罵兩句她那過分懷柔軟弱的皇弟了。
而這一次,林冬阮沒有再反駁她。
兩人牽着若若走了很遠,羌寧突然後知後覺——是啊,林冬阮雖沒有順着她的話說什麽,但對方沉默的表現難道不是最好的映證嗎?
帝師她……也覺得現在的皇帝當的不夠好?
出現這個念頭的瞬間,羌寧略有些緊張地偏轉視線瞧了林冬阮一眼……那人步履蹁跹端方,一階一階地踩着石板上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是沒聽到,還是贊同自己的想法?
這麽多年了,羌寧之所以這般讨厭她皇弟,不過是野心沒處放,要不是因為自身是女兒身,這皇帝哪裏還輪得到那個軟弱的太子?
那人有多軟弱呢,舉個簡單的例子——帝師當年離京的時候,堂堂皇帝居然留不住人。
多可笑呢。
羌寧每每想起來就忍不住想笑出聲,可惜她不是皇帝,她要是坐到那個位置上,怎麽會發愁留不住林冬阮?軟硬皆施,威逼利誘,再不濟,死纏爛打,總能把人留住。
連心愛之人都留不住的,無論男女,都是窩囊廢。
“阿寧不該困與一方小鎮,若日後有契機,還是到更好的地方才是。”林冬阮在沉默中突然回了她這麽一句。
羌寧覺得她這話太莫名其妙了:“我朝女子不可為官,我就算要去更好的地方,也無法考取功名利祿,姐姐你的想法也太脫離實際了。”
這次她的回答換來了林冬阮更長久的沉默。
林冬阮只是搖了搖頭。
“若要實現如此,必然要變革官制,推翻歷朝的舊框架。那些世家貴胄老頑固們非得以頭觸柱來幾次血谏,當今陛下哪裏能扛得住這份逼壓,他只會和稀泥罷了。”羌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的皇弟辦不到。
“阿寧姐姐,你在說什麽呀,若若為什麽聽不懂?”若若從未聽過這番政見,出身在大山鄉野的女孩根本沒有契機聽到五喪鎮以外的事情,更別提這些了。
羌寧懶得給她解釋,只是說沒什麽。
她與林冬阮二人在山路上旁若無人地談論當今政事,反正四周都是一些不怎麽識字的黎民百姓,也不用怕被人聽到懷疑。
這條路上,野蝶居多,羌寧說話的功夫,已經有不知多少只蝴蝶來與她親昵了,她從小就很招蝴蝶,也不知道是不是體質特殊的緣故。
“怎麽這麽多蝴蝶……”
有幾只白蝶撲面萦繞,撲簌簌的鱗粉讓她一連打了幾個噴嚏,迫不得已揮開了那幾只黏人的蝴蝶。
羌寧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貓,咋咋乎乎地跳腳躲閃着,恍惚間,她好似聽到林冬阮說了一句什麽,但沒有聽得真切,那句話就随山風而去了。
這種幫忙抓蝴蝶的若若正好用小小的手心攏到了一只白蝶,她氣喘籲籲地小跑到林冬阮身邊,剛巧聽到了那句低語。
——林姐姐對着阿寧姐姐說,這世上,有個人會辦到,也能辦到。
可是阿寧姐姐好像沒有聽到。
這五喪鎮的廟也很小,最多只能同時叫三人進去,但凡人再多一點,就要擠在裏面周轉不開了。
羌寧看到林冬阮買了三只香,仔仔細細地柄在掌心,擡手奉上又敬拜神佛,那模樣比來上香的平民都認真,不知道的人以為她只是虔誠而已,但羌寧對林冬阮知根知底的,知道對方在占蔔求神方面已經到了絕妙入化的地步,哪裏還需要來問這小破廟的野神仙。
要是別人這樣癡傻無知地奉香問神也就算了,偏偏這人是林冬阮,林冬阮居然也會像個尋常百姓一樣來小破廟上香嗎?
羌寧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何感受,總之挺不是滋味的。
她站在林冬阮身後觀察着對方,緊接着,就注意到那三只香燃燒得比尋常香更迅疾一些,等林冬阮合手許完願之後,已經初見端倪——三只香,兩短一長,大兇。
大兇?
羌寧臉色一下子變了,她連忙去看林冬阮的臉色,果不其然,對方一向溫和的神情也淡了下來,要是仔細再看看的話,那眼神裏居然還帶着一絲嚴冷。
她到底問了什麽話,許了什麽願,能得到這個大兇的結果?
羌寧和若若都感知到了對方的心情,誰也不敢主動開口去問,她倆都是頭一次見林冬阮露出這樣冷淡的神色,就好像牽扯了很大很大的事情,惹得一向溫和的人收起了所有溫柔,露出了一絲冷酷鋒芒。
之後,羌寧只能獨自拉着若若的手,跟在林冬阮身後,看對方傲骨淩然地獨自下了山。
那天,林冬阮罕見地沒有去醫館,而是獨自在家占了一卦,卦卦皆是大兇,她便一次次地重新問神,直到尋到破解之法。
羌寧見林冬阮愁眉不展,也跟着心情不悅,她沒有纏着林冬阮找不快,而是去醫館召見了一衆屬官,也得知了一些朝廷的動向。
“或許,又要起戰事了,夷狄來犯,不知陛下要作何處理。”
“能有什麽處理,打呗。”羌寧一邊襯着帕子一顆一顆地剝荔枝,一邊說道,“又不是沒和他們打過,手下敗将罷了,來犯王朝不過是以卵擊石。這麽多年和平無事,他們既然願意挑釁一次,我們也合該好好教訓一下這些宵小部族,再漲一漲歲貢,趁機搶點兒田地金銀過來。”
這不是一件難解決的事兒。
她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兒呢,把林冬阮愁得那樣。
羌寧剝好一碟盈潤皙白的荔枝肉,親自給每一個去了核,又吩咐下去:“時刻關注這些動向,本宮要最熱乎的消息,別管累死幾匹馬,陛下現在沒空留心我們這裏的動靜。”
這荔枝不是土生土長的東西,之前是從外頭傳進來的,哪怕現在過了幾十年,也依舊不是平民百姓能吃得起的東西,羌寧喜歡吃這種長得漂亮的稀罕東西,她的屬下自然一有機會就想方設法地從嶺南之地運送荔枝過來獻給長公主。
荔枝正是應季,鮮得很,封存在竹筒裏,繞過戰亂地方,皇帝也沒工夫注意到這些,正好得了機會送到五喪鎮這裏。
然而,也只是能保存一二日罷了。
也許是今日心情不好,羌寧嘗了幾顆之後,覺得膩得慌,随手給手下人賞了些,又留了一部分親自剝開準備給林冬阮吃。
宋駱見她有帶給林冬阮的意思,于是不确定道:“殿下,要是給帝師送去,她或許會起疑心,畢竟現在這時候,北邊的尋常百姓是吃不到荔枝的。”
隔着這麽遠,又剛好是起了戰亂的時候,若非天潢貴胄,怎麽會如此輕易地得到如此新鮮甘甜的荔枝?
羌寧看着自己剝好的荔枝,有些惋惜:“是嗎。”
宋駱:“帝師心思細敏,想必不用多想就能懷疑到殿下`身上。”
“她今日心情不佳,我想賜給她吃。”羌寧想了想,還是覺得可行,“林冬阮總也是一副不食五谷出塵避世的模樣,她一年到頭連飯都懶得做,什麽‘二十四大補飯’這種糙食都能連日連月地吃,本宮覺得她怕是根本沒吃過荔枝。”
宋駱見公主執意想給帝師吃這份荔枝,整個人頭都大了,帝師怎麽可能不知道荔枝呢?哪怕從未有意去吃一次,也一定在各種宮宴上見過吧!公主她就是心裏牽挂着對方,想給對方吃罷了。
那些找補的話其實都是借口,公主她……根本不聽啊。
“可萬一呢,若是帝師察覺出了什麽,您該如何處理。”宋駱苦心孤詣地勸說她放棄這個做法,“一旦有了懷疑的苗頭,對方就會懷疑您的來歷,之後我們又該如何不動聲色地帶她離開五喪鎮?”
羌寧眼神黯了黯,漠然道:“本宮不想繼續在這裏待下去了,此舉就是要試她,看她是否願者上鈎,現在已經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戰事已起,萬一波及到五喪鎮,坐不住的人可不止本宮一個。等陛下回過神來,本宮很難再在對方的地界輕易地搶走人。”
她正是要趁着戰亂攪混局勢時,瞞天過海地帶走林冬阮。
“本宮等了這麽久,是該和林冬阮要個答案了。”
羌寧眼神幽深地看着碟中荔枝,好像看着自己那唾手可得的獵物,“脫離朝堂這麽久,她真的能坦然隐退嗎,看着皇帝犯糊塗,本宮不信她能袖手旁觀……這種心系天下的聖人,也最好為人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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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的羌寧:(準備去找老師批作業(信心滿滿(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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