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秋蟹

第4章 秋蟹

玥容倒沒許多風花雪月念頭,腦子裏只有業績完成後的欣慰。

不枉她勤勤懇懇鑽研這檔子事,總體看來大老板對她的表現還是挺滿意的。

她就想趁熱打鐵把晉封的事給敲定了——男人腦子一熱說的話雖做不得準,但君無戲言,只要她哄得老康開口,到時候再不願意也得願意了。

玄烨卻興致正濃,拉着她的手再度欺身而上。

玥容驚道:“還來?”

她倒不是自己受不住,是怕他受不住,明日還得早起上朝呢。

玄烨驀然帶了些親狎的神氣,鼻息熱熱噴在她臉上,用那副萬字不斷頭的錦被将兩人密密裹了起來。

接下來就盡在不言中了。

一番折騰,已是月上中天,玥容望着窗外天幕上皎潔的光暈,覺得再不說怕是沒機會了,可是這麽驟然開口會否太突兀了點?

男人都不喜歡目的性太強的女人。

還是徐徐圖之的好。玥容從猩紅色的棉被中露出半顆頭來,含笑道:“萬歲爺,我給您唱支曲兒吧?”

她雖然沒有僖貴人那樣高雅的藝術情操,不過幼時家裏有個老姨奶奶會唱蘇州彈詞,玥容也跟着學了幾句。

玄烨搖頭,很是溫和地道:“嗓子累壞了吧?還是別折騰了。”

玥容老臉微紅,她方才叫得很大聲嗎?不會梁九功他們都聽見了吧?據聞太監們是要在寝殿外頭值守的。

鴕鳥似地往裏鑽了鑽,玥容再接再厲,“要麽給您跳支舞?或是講個故事?臣妾會的可多了。”

吹牛不上稅,會一點也是會嘛。雖然樣樣都不精通,但好歹也是個全才。

玄烨似笑非笑,“你倒多才多藝。”

不一定是誇她,興許是譏諷,畢竟現放着宜貴人跟僖貴人在前呢。但玥容也就心安理得地受下了——裝作沒聽懂就是零傷害。

正要再說幾句體己話拉近關系,哪知老康卻話鋒一轉,

“吵架會嗎?”

“打人會嗎?”

“作威作福會嗎?”

玥容:……什麽全武行當?您是選嫔妃還是考武狀元呀?

她讪讪一笑,“萬歲爺當真風趣。”

玄烨幫她理了理兩邊汗濕的鬓發,意味深長道:“你難道不是為邀寵而來?”

玥容倒被他弄糊塗了,原來皇帝早就看出她意圖,卻又作甚虛與委蛇,許個嫔位有那麽困難?何況初進宮時教她們規矩的嬷嬷早就提點過,宮裏最要緊是安分随時,和睦相處,那些個嫉妒含酸争風吃醋之舉是萬萬要不得的。

還是老康在考驗她的品行,反向試探?

玥容想了想便道:“臣妾惟願一己太平,不願與諸位姊妹起隔閡。”

玄烨語氣幽涼,“你雖恬淡知足,旁人卻未必皆如你這般,你既得了恩寵,那些小人豈有不眼紅心熱、垢谇謠诼?”

這話聽着怎麽倒跟挑撥離間似的,他一個封建大家長不該希望自家後院相親相愛嗎?

況且玥容也沒多少出人頭地念頭,唯一指望便是封個嫔位平安終老——漢女在康熙朝的地位放在那裏,恩寵可以有,可位份多數到嫔位就頂天了,除非老康死後新皇封個太妃。

比起剛入宮就封妃封貴妃的滿洲貴女,不知差到哪兒去,玥容才懶得多費精神。

玄烨的聲音卻仿佛充滿誘惑,像伊甸園那條哄騙亞當夏娃吃下蘋果的蛇,甜蜜得很,

“但若是朕要你如此呢?”

玥容不得不重新審視和打量這位天子,她懷疑老康吃錯藥了,這意思是要她去攪亂後宮?可是這對他有什麽好處,維持眼下的太平處境不好麽?皇後卧病,佟貴妃雖然傲慢,但殺傷力有限,處理公務也算得井井有條,到時候再多幾個妃嫔幫襯,和美得很。

她實在想不出打破平衡的必要,何況當個出頭椽子對她也不是好差事,到時候人人眼睛都該盯着景陽宮了。

玥容垂眸不語。

玄烨靜靜地等待答案,此刻是她有求于他,他自然不着急——算起來原是她被郭絡羅氏等人所連累,可卡在這晉封的關口,也難怪會按捺不住了。

這幾日他冷眼瞧着,也只有這李氏最合适,家世夠高,也不至于太高,人也有幾分小聰明,足以彈壓嫔妃也免得尾大不掉。餘下的,王佳氏太庸碌,董氏太愚忠,至于僖貴人,也只好唱唱曲兒了。

鹹福宮嫔則壓根不在玄烨考慮之中,先帝畢生都在費勁削弱蒙古勢力,他自然不能讓先帝心血白費。

玥容腦中天人交戰,她直覺皇帝提出的條件裏有陷阱,宮中佳麗何許多,怎麽挑中自個兒,不見得一個晚上就被她征服了吧?還是想借她給誰打掩護呢?

玥容一時間腦補了許多替身寵妃跟白月光的情節,可想來想去,仁孝皇後死了有三四年了,皇帝不至于這時候才想起。真要是能生得像仁孝皇後,那還是她榮幸呢。

玥容福至心靈想了個緩兵之計,掩口打了個呵欠,“萬歲爺,臣妾有些累了。”

先使個拖字訣,反正大封六宮總不能漏了她去。

玄烨從容地給她掖了掖被,柔聲道:“那就好好歇息,明日再議。”

他也不着急,反正有的是時間。

玥容滿足地鑽到他懷裏,把一條堅實的胳膊拉到肩上緊緊摟着,當成天然的暖手寶,二人各懷鬼胎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玄烨早已起身上朝,還特意叮囑讓她睡到自然醒,又留了份早膳讓她慢慢享用。

看着內侍們畢恭畢敬的目光,不得不說還是挺爽的,可一件事得從正反兩面看,得寵意味着富貴榮華、一呼百應,可也會給她帶來數不盡的麻煩和讒害,她未必有許多精力應付。

臨走時,昨晚那個通傳的小太監完完整整把荷包還給了玉墨,安貴人這麽有本事,他再看不清就是找死了。

玥容也沒多說什麽,只含笑道了謝。

一路上主仆幾個都有被人行注目禮的錯覺,玉煙玉墨更是将腰杆挺得筆直,從來沒覺得宮裏的路這麽短過,簡直一下子就走完了。

尤其在得到老康差人送來的一盒珍珠後,饒是玥容都有些飄飄然之感,那白玉似的珠子顆顆都有拇指肚大小,拿出去變賣能換多少錢呀。

制成項鏈佩戴,也更能襯托她瑩白纖細的脖頸,須得承認,這位爺拿捏女性心理頗有一手。

康熙這是明明白白用物質誘惑她,看,做我的女人有多風光。

但玥容依舊不會輕易上當,有多少好處就得擔多少風險,如果真那麽簡單,老康何必鄭重其事地跟她談呢?她很懷疑背後險惡用心。

她也算不上人情練達智賽諸葛,連當軍師都差點意思呢。

之後幾日,玄烨沒再召她到乾清宮,似乎是漸漸将她忘了。玥容亦是心平氣和,如此也好,她可以繼續踏實生活。

反正萬歲爺大人有大量,想必不會因她不識擡舉而記恨她的。

重陽前夕,人人都忙着準備節禮,玥容這個大吃貨沒什麽好着意準備的,無非菊花糕與茱萸酒,再便是讓玉煙去禦膳房拿一簍子鮮活的大螃蟹回來佐餐,這時節的秋蟹正肥美呢。

哪知玉煙卻是铩羽而歸。

玥容詫道:“莫非領完了?”

不至于呀,如今宮中主位不多,就算要照應皇後與佟貴妃兩處,應該還是能剩幾簍的,何況皇後病中用不得寒涼之物。

玉煙搖頭,“奴婢沒見着何大師傅,倒是他底下的徒弟問奴婢讨要暖竈荷包。”

這也算宮裏一項不成文的規矩了,上上下下幾百上千口人,不可能個個顧得上熱飯熱菜,宮女太監們自不消說,就連不得寵的答應常在也難免分到些冷的剩的。

這時候便看出賄賂的好處,若是想換換飲食花樣,嘗點平時嘗不到的新鮮,更是非得有銀錢開路不可。

玥容剛進宮的時候也吃過些暗虧,但自從她晉封貴人以來,就只剩禦膳房巴結她了,這時候怎麽又變了呢?

其中必定有個緣故。

玥容差張小泉去打聽,果然得到消息,卻原來內務府已經在加緊趕制幾位主子封嫔的吉服,難怪禦膳房忙着見風使舵拜山頭起來。

玥容的心沉下來,“裏頭沒瞧見我的,是不是?”

張小泉不敢做聲,可沉默就是默認了。

玥容深吸口氣,是內務府疏忽給忘了,還是皇帝特意交代?可她只是個小小貴人,犯不着如此針對吧?

還是有意地警告呢?

玉煙見她凝神苦思,悄悄道:“小主,那螃蟹咱們還要嗎?”

銀錢倒也不是沒有,這些年月例七七八八攢下來,大概也還有個二三百兩。可玥容是防着不時之需的,怎能用在這種小事上?

真要是屈服于那起子小人,往後更得變本加厲。

玥容琢磨一番後,決定……到鹹福宮打秋風。

博爾濟吉特氏見到客人倒是歡喜得很,她正愁那些螃蟹沒法消滅呢,鹹福宮當差的都是些蒙古侍女,個個習慣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誰耐煩撬開殼子品嘗丁點鮮味?京城食蟹之風盛行在她看來才真無聊。

玥容便恭敬不如從命地将兩簍肥蟹給包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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