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臘梅
第15章 臘梅
眼看皇帝面色不善,玥容忙扯開話題,“萬歲爺,您答應臣妾的東西呢?”
前幾日竟給忘了,她幫老康趕走烏雅氏,老康允諾她一個請求,趁熱該叫他兌現才是。
玄烨意态懶散,“那套十二生肖的擺件就在前廳,明早帶去便是。”
玥容吃了一驚,“您怎知臣妾想要那個?”
這人莫不是她肚裏的蛔蟲?太可怕了!
玄烨扯了扯她鼻梁骨,沒好氣道:“裝什麽,你哪回過來不瞟它幾眼,以為朕是瞎子?”
玥容便樂呵呵地尬笑,看來是她做得太明顯了,可她真的很喜歡嘛!那套陶瓷雖然不怎麽名貴,難為的是成系列,又栩栩如生,尤其是其中的老虎和兔子,須發畢現,雕琢得跟真的一樣,玥容一見就愛上了,只發愁如何向老康開口——單要一兩個倒沒什麽,可若十二個都帶走,會否顯得她太貪心了?何況拆得七零八落地也不像話。
如今見老康滿足她宏願,玥容心花怒放,啪地就往他臉頰上來了口,“還是您最懂我!”
玄烨忍不住想笑,他倆才相處幾個月,就扯到懂不懂的——倒不如說前世他最不了解的也是她。
可被玥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一看,玄烨胸中不知怎的冒出點熱意,罷了,就由她認個知己吧,誰叫這孩子心地老實,何必辜負。
玄烨忽然按住她胳膊,沉聲道:“再來。”
玥容尚沉浸在收禮的欣喜中,沒回過神,“什麽?”
然後嘴唇就被人堵上了。
燭火明明滅滅,映着兩個交疊的身影,玥容在一片迷蒙中由衷感慨,原來萬歲爺和其他男子并無太大不同。
都一樣固守着男人可憐的自尊心呀。
不管怎麽說老康算證明了自己,盡管次早起來明顯有些精神不濟,虧得梁九功攙扶了他一把,才沒叫皇帝栽下去。
萬歲爺好好的并未生病,這疲憊由何而來?梁九功頗有深意向帳中望了眼,安嫔娘娘看着清心寡欲,背地莫不是個擅魅術的狐貍精變的,真真能亂了男子理智。
幸好他早早淨了身,無謂面對這種劫數。
玥容拿被子蒙着臉裝睡,太丢臉了!還好太皇太後年紀大了,太後又不管事,否則她鐵定會被當成妖妃禍水拖出去——哪個正牌婆婆會喜歡這種兒媳婦?
可天地良心,又不是她纏着老康不要他睡的,人家心裏憋着團火呢:起初是怒火,後來變欲/火。
好吧,雖然她也很享受就是了……
玥容裝死到日上三竿,魏珠實在耐不住了求玉墨進來喚她,玥容方才順理成章地“清醒”,打着哈欠起身洗漱,用膳就不必了,她宮裏的小廚房現整頓得似模似樣,不比外頭點心鋪子差。
得知她要将十二生肖帶走,魏珠也沒敢多問,還特意找了一沓牛皮紙厚厚地幫她包紮起來——就算安嫔娘娘先斬後奏罷,那也是人家的本事,皇帝不會責罰安嫔,卻很可能罵他沒眼色。
他當奴仆的,睜只眼閉只眼就是了。
玥容很賞識魏珠的乖巧,若非這小子生得太俊,非将他籠絡過來不可——別小看男人的嫉妒心,較真起來連太監的醋也會吃的。
回去後,玥容讓玉墨将那套擺件一字排開,就放在外頭博古架上,那上頭原懸着個西洋自鳴鐘,如此倒是相得益彰。出于玥容私心,她故意将威風凜凜的虎口對準鐘表,像要一口吞了那洋玩意似的。
玉墨道:“娘娘放在如此顯眼的地方,當心別碰碎了才好。”
張小泉提議,“不如奴才搬幾扇屏風過來,繞成一圈圍着,如此既不耽誤賞玩,也免得有人毛手毛腳,娘娘以為如何?”
玥容笑道:“不必,就這樣吧。”
她自認為是個挺喜新厭舊的人,這東西雖有趣,到底不是活的,過兩個月沒準就膩味了。要是有人不慎碰掉,正好可以索賠——若是老康還能加倍呢,多好,簡直無本萬利的生意。
聽完玥容一番宏論,衆人齊齊失語,繼而就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
還以為娘娘讨要東西是出于對萬歲爺的傾慕,敢情是為了訛詐呀。幾個憧憬愛情的年輕姑娘心都碎了。
*
因老康的表現太像縱欲過度,玥容亦有些擔心自己會被扣上個妖妃的帽子,差人去慈寧宮寧壽宮兩處打聽,還好沒什麽動靜——想也知道,兩位老人可是經歷過董鄂妃那般大風大浪的,玥容這點伎倆在她們眼裏不過毛毛雨。
至于佟貴妃倒是很想借題發揮,奈何底氣不足,她自己也是妾室,怎能指責妾室争寵?除非皇後擺出正妻架子。
待要去鈕祜祿氏跟前告狀,無奈又吃了閉門羹。佟貴妃恨得牙根癢癢,她愈發肯定這安嫔就是皇後推出的擋箭牌,幫那病歪歪的女人沖鋒陷陣的,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玥容帶着一衆仆婢在禦花園中閑游,本來是想折紅梅插瓶的,但是今年的梅花分外不懂事,都到數九寒天還不開放,玥容只能退而求其次,摘幾支臘梅完事。
張小泉博聞強識,可不敢當主子面賣弄淵博,遂低聲下氣地解釋道:“娘娘,那梅花本就不耐寒,都是在早春才開放的,您現在當然見不到。”
就算有,也只是零零星星幾朵,缺乏觀賞價值。
“是麽?”玥容還真不懂這個,難怪紅樓夢裏一群公子小姐見到梅花那樣興奮,在雪地裏跑來跑去,敢情最冷的時節已經過去了啊。
臘梅也好,玥容喜歡臘梅的香氣,可惜不能像桂花那樣加入各種藥膳,實用性稍稍欠缺了些。
倒是聽說泡水喝不錯。
玥容待要再往裏走,看看可還有尚未凋零的金銀花,好一起摘回去沖成茶飲,就看到惠嫔榮嫔一行人有說有笑向這邊過來。
兩人身邊各跟着一個宮嫔模樣的小主,榮嫔身傍自然是烏雅氏,至于惠嫔後面站着的麽……玥容猜測是甚少露面的衛答應。
原因無他,這女子生得實在太漂亮了,而且有種惹人憐惜的氣質。不同于烏雅氏小白花中帶着清剛氣,這女子就是純粹的楚楚動人。
讓玥容想起一個古早的臺灣影星陳德容,難怪瓊瑤奶奶肯等她三年!
衛答應一看見她便把頭低下,瑟縮着行了一禮。
想必惠嫔沒少在她跟前說自己壞話,這人才會如避蛇蠍似的。玥容只閑閑擺手,“兩位妹妹都起身罷。”
論理,她跟榮嫔惠嫔彼此也該行平禮,可見對方沒有彎腰的打算,玥容也懶得例行公事了。
榮嫔便笑道:“如今天氣寒冷,咱們也少見妹妹了。”
她因為入宮早,資歷深厚,稱呼一聲妹妹也不算托大,總體而言還是與人為善。
惠嫔就不像她這樣八面玲珑,冷笑道:“人家忙着陪王伴駕呢,哪有空見咱們?”
玥容依舊腆着臉微笑着,表示認同惠嫔的言語卻毫不在意。
就算是那又如何?伺候皇帝不是嫔妃本分麽,誰能說她做得不當?
不過她倒是能理解惠嫔的憤怒——主要還是先前在禦前說的那番話。
須知惠嫔也想效仿佟佳氏,把衛答應給推到禦前去呢,怎料玥容三言兩語趕跑了烏雅氏,也間接阻斷了這條路,惠嫔哪敢自讨沒趣?衛答應可不比烏雅常在堅強,她若是被人這麽攆回來,只怕轉眼就該去上吊了。
雖則惠嫔挑中衛答應正因她柔弱好操控,可叫她去對抗安嫔等于以卵擊石,還沒分出高下自個兒就先粉身碎骨了。
看着玥容這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面孔,惠嫔愈發氣不打一處來,“到底妹妹好算計,沒錯也能挑出錯來,這挑撥離間調三斡四的功夫,咱們拍馬也趕不上。”
玥容深深嗅了一口手裏的臘梅花,“姐姐何必過謙呢?您可是宮裏的老人了,跟您比我才自愧弗如。”
她才不信惠嫔背後沒說過人是非,大阿哥一個五歲的孩子能懂得什麽,若非惠嫔日日教導,怎會對太子有那麽大敵意?老康恐怕也瞧出了這點,這兩年總未臨幸于她,由得她獨守空閨去。
惠嫔氣得發抖,她單聽到那個“老”字了,這安嫔果真歹毒,專往人心口捅刀子。
她冷笑道:“妹妹敢說問心無愧麽,你不是故意排擠烏雅常在?”
什麽食物相克的鬼話,她才不信這些;便是真有,那禦前試毒的太監難道是吃閑飯的,人家會嘗不出來?
玥容掩口淺笑,“姐姐,你也知道是太監,那藥若是作用于男子秘處的,太監哪試得出來呢?”
榮嫔不禁皺起眉頭,眼看惠嫔還要繼續追究,遂輕扯了扯對方衣袖,又咳嗽了兩聲。
惠嫔方才醒悟,在場都是女眷,談論這些房帷瑣事未免太不像話。安嫔是無恥慣了,她還要臉呢。
遂退後兩步,仿佛靠近點都會沾染上晦氣似的,又嫌惡地對衛答應道:“走吧,別跟不相幹的人較勁,怄壞身子倒不值了。”
玥容覺得惠嫔真是用心險惡,明明是你在較真好不?如此一說倒好像衛氏結了仇家似的。
衛答應兩股戰戰,到底不敢多說什麽,腳不沾地跟着惠嫔走了。
榮嫔也識趣撤退,但本着兩邊都不得罪的原則,還是适時地提點玥容,“妹妹,須知得饒人處且饒人,懂得分潤才是生存之道。”
宮裏的女人哪有能一枝獨秀的?就算有,也長久不了,她自己不就是個例?榮嫔現在是超脫了,自覺“看山還是山”,萬歲爺今兒寵誰明兒寵誰,都不關她的事,只要偶然還念着舊情,還記得她生的幾個兒女,那她便是屹立不倒的。除此之外,便是要與宮裏這些女人打好關系,你能對付一個,還能對付一群?結的仇家越多,到時一旦失寵,一人一根指頭都能把你踩死。居安思危才是硬道理。
玥容謝過榮嫔指教,轉頭就叫張小泉将她新折的臘梅送一半到乾清宮去。她就不負責裝飾了,老康那裏正有幾個上好的古董花瓶呢。
玉煙還沉浸在榮嫔那番侃侃而談裏,她覺得說的挺有道理,或許娘娘是該收斂點好?這麽明晃晃地争寵也太拉仇恨了。
玥容點了點她肉乎乎的下巴,含笑道:“我若是就此收手,貴妃會對我改觀麽?”
玉煙搖頭,梁子已經結下了,佟貴妃這種人是不可能淡忘的。
玥容含笑道:“那不就結了。”
在她看來佟貴妃是平等地憎恨每一個與她分享表哥的女人,你得寵多點,她便恨你多些,可是歸根究底并無太大不同。
至少寵愛還能讓人有些忌憚。
何況……守活寡雖然不錯,但玥容現在覺着男女之事也挺有妙處,反正出力的那個是他,她只管躺平享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