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杖刑

第17章 杖刑

僖嫔住的啓祥宮跟景陽宮離得遠,加之雪天路滑難行,故而玥容一行反成了最晚到的。

她臉上卻殊無愧色,只笑盈盈地面朝衆人,“諸位妹妹都這樣勤勉,本宮真是自愧弗如。”

宜嫔等人:……

不是你非把我們從暖房裏叫出來的麽?

見面三分情,也只好虛僞地打着哈哈。但宜嫔等人卻都負手而立,抱定宗旨要袖手旁觀,不管僖嫔出于何種目的叫她們來看這出戲,反正打打太平拳也就是了——安嫔辦得好那是她本事,辦得不好,便休怪旁人落井下石。

僖嫔穿着一身大紅洋緞窄裉襖,風姿妖嬈地向這邊過來,“本不欲叨擾姐姐,可誰叫小妹年輕?縱得底下人不知天高地厚,為了些雞毛蒜皮吵鬧起來,讓姐姐受累,實在是我的過錯。”

她這番官腔倒也似模似樣,玥容含笑道:“不知鬧事的是誰?”

僖嫔拍了拍手,就見太監們押着兩名年輕女子出來,卻俱是釵軃鬓松,烏發淩亂,想必來之前還在打架。秀答應的側臉、曉答應的脖頸又各有一道血痕,約略是被指甲撓的。

二人還紛紛不服氣,一見面又要撕擄。

玥容讓張小泉将她倆拉開,皺眉道:“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貴妃一走你們就猖狂跋扈起來,當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

她這比喻生動形象,奴仆們都忍不住想笑,憋得牙關都酸了,心想安嫔娘娘審案子真個有趣!

秀答應也險些破功,總算她還記得正題,忙上前告狀,“啓禀娘娘,可不是嫔妾無禮,是這厮想偷嫔妾的炭火。”

曉答應亦不肯服軟,“休來挑唆!分明是我想用錢買,你不肯,我才暫時借去的。”

秀答應哼聲,“借?說得真好聽,不問自取即為偷,我可應了你不成?”

曉答應道:“我叫太監把銀錢放你桌上了,又怎算偷盜?那十兩銀子到底不見你還給我!”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玥容只覺頭疼,“什麽炭這樣貴重?”

玉煙早知趣地将證據取來,那一簍子黑不溜秋,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柴炭。

饒是玥容都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什麽大事,也值得跟烏眼雞似的!”

秀答應氣得臉紅脖子粗,連聲調都高了,“安嫔娘娘,您是高位主子,哪裏曉得我們底下人的苦楚?便是這幾十斤黑炭,還是嫔妾辛辛苦苦托人從外頭弄來的呢!她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借”去,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玥容詫道:“你宮裏的炭不夠使麽?”

老康登基都十多年了,早不比當初拮據的時候,何況宮裏滿打滿算就這幾個嫔妃,份例哪裏會不夠數?若她記得不錯,這秀答應起初也是風光過一陣的,否則也不會得了這個封號,原是贊她容顏秀麗之故,內務府怎麽敢找她麻煩?

僖嫔忽然嗅到一絲不對的信號,正要打岔,秀答應卻是快人快語,“內務府的炭倒是按時送來,可哪裏到得嫔妾手上呢?別說紅羅炭,連最便宜的黑炭都缺斤少兩,嫔妾身單力薄,實在不堪嚴寒,也只能想些歪法子了。”

曉答應不露聲色瞟了僖嫔一眼,亦大聲道:“不止冬日的炭例,連夏日的冰例、四時衣裳,乃至一日三餐,樣樣都難得齊全的,若非如此,嫔妾們也不會為點芝麻小事吵嚷不休了。”

僖嫔冷汗津津,急忙喝止,“胡說八道,本宮幾曾苛待過你們?”

心中暗悔,早知道就不該将事情鬧大,她本來想看玥容笑話,如今自己卻成了笑話。

玥容涼涼說道:“是與不是,進去一看便知。”

說罷向玉煙玉墨使了個眼色。

秀答應曉答應早默契地同仇敵忾起來,主動讓道,要帶侍女們過去。

僖嫔銀牙幾乎咬碎,這會兒也顧不得體面不體面了,“安嫔,你竟敢搜宮麽?”

說到底只是個嫔位,皇帝又不曾下旨令她代管六宮,她哪來膽子越俎代庖?怕是佟貴妃回來不免震怒。

玥容微笑道:“誰說是搜宮了,我跟妹妹敘敘舊都不成?咱倆一向情同姊妹,莫非我進去瞧瞧倒成了罪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我生分了呢。”

誰跟你情同姐妹?僖嫔氣得吐血,眼看搬出佟貴妃不成,只得另辟蹊徑,“就算搜宮,也得向皇後請旨,安嫔你別錯了主意。”

玥容亮出手中一枚明晃晃的物事,“娘娘的對牌都在這兒呢,妹妹才是別負隅頑抗才好。”

她又豈會想不到這出,早早準備好了——其實是鈕祜祿氏主動給她的。玥容覺着不但皇帝給她增加工作量,連鈕祜祿氏也盼着她是個挑大梁的,帝後二人簡直是望女成鳳啊。

對牌雖不比鳳印那般好使,對付僖嫔這種色厲內荏的草包也夠用了。

僖嫔果然洩氣,只緊張地伫立一旁。

沒多久,幾位答應齊心協力将證據擺出來,米面糧油、肉菜果蔬不但與她們該得的數目不符,有些甚至還發黴生蟲了。至于架子上的幾匹綢緞,則無一例外是舊年的東西,花色也十分老氣,可見是僖嫔挑剩下不要的。

自從封嫔以來,她借着主位之便幫自己撈了多少好處?怕是數都數不清楚,別的主位娘娘都是籠絡底下人固寵,她倒好,還拼命巴着人家吸血呢。

連幾個嫔也都覺得僖嫔行事太不像話,虧她還姓赫舍裏呢,這做派不是給先皇後抹黑麽?

僖嫔自知理虧,不敢再嗆聲,只賠笑道:“這都是誤會,我怕她們年輕不知當家理紀,才想幫她們存着,實在也是好意……”

這種話鬼都不信!玥容懶得聽她辯解,只閑閑道:“東西過了你的手,你便私自扣下,還敢說是好心?攤上你這種主子,才真真是旁人的不幸!”

秀答應曉答應紛紛點頭,不枉她們設局請了安嫔娘娘來,果然是個明理的!

玥容沉吟道:“僖嫔刻薄俸祿,虐待嫔禦,實乃非人之為,既是觸犯宮規,那麽……”

惠嫔滴溜溜瞥她一眼,知道難處了吧?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這燙手山芋是随便能接的?

所謂違忤宮規,無非幾種處罰,要麽降位,這得萬歲爺拿主意;要麽扣月俸,這就得經過內務府,也非安嫔權責所在;要麽便是禁足,可能下令的一個在宮外,一個還躺在病床上呢,難道為這點事去攪擾皇後?

何況僖嫔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你即便關她兩天,她照樣死性難改。

僖嫔想通這層,面上不禁露出松快之意,她倒要看看安嫔怎麽下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不求個公道嗎,怕是會涼了幾個小答應的心吧?

也真難為她這把熱心腸。

滿以為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料玥容臉上卻沒半分為難之處,她當然知道自己權利有限,但,要出氣可不是非得走官方途徑。

玥容讓玉墨搬了把椅子到廊下,又叫玉煙端盞熱茶來,閑閑說道:“事從權宜,那便先賜僖嫔二十廷杖,等皇上貴妃回來再行發落罷。”

“你敢!”僖嫔勃然變色,再料不到玥容想出的會是這種簡單粗暴的法子。

還是二十杖,她這樣如花似玉的身子,別說皮開肉綻,怕是連床都下不來了。

玥容抿了口熱騰騰的茶水,呼出的白氣凝成一朵朵小花,“不是你叫我來主持公道麽?我自然得說到做到,否則豈非辜負妹妹對我的信任。”

還真是,本來她可以在家安心睡大覺的,若非僖嫔盛情相邀,她才懶得過來。

不意回旋镖會紮在自己身上,僖嫔這會兒可實在慌了手腳,下意識向惠嫔等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惠嫔躊躇剎那,還是勸道:“安嫔妹妹,念在僖嫔知過能改的份上,姑且饒過她這回罷。”

她對僖嫔可沒什麽同情心,只不想此舉成為慣例——如今犯錯的是僖嫔,安嫔就對她重重施罰,來日換成她們又當如何?

比起佟貴妃那樣高不可攀,被同階層的懲治又是另一層羞辱。惠嫔想想便覺別扭。

玥容似笑非笑,“那依姐姐的意思該如何應對呢?”

得,皮球又踢回來了。惠嫔幹脆閉上嘴不說話,既然她也想不出妥善的處置,不如讓安嫔自己擔幹系的好,反正賴不着旁人。

眼看五大三粗的侍衛舉着紅木板過來,僖嫔幾乎已絕望了,她最後抓住一絲契機,如同溺水的人抓緊浮木,“安嫔,縱使你有皇後撐腰,可難道連太後娘娘的心意都不顧及了麽?她老人家一向禮佛,最忌諱見血。”

何況臘八節快到了,前幾日寧壽宮才交代各宮嫔妃都揀些佛米佛豆,到時候好添在粥裏一齊煮食,讓大夥兒都沾沾福氣呢。

她以為擡出太後玥容便會退縮,怎料一直在旁看戲的娜仁卻得了說話機會,迅速道:“那有什麽,明日我向姑母請安時說一嘴便是了,姑母不會介意的。”

想也知道,她必會颠倒青紅皂白,使勁幫玥容說話。僖嫔只恨以前小瞧了這個蒙古姑娘,這不是口齒挺利落的麽?

玥容則更會火上澆油,她摸了摸僖嫔手腕,激得對面起一身雞皮疙瘩,又溫柔地道:“妹妹放心,我只叫人打你的腿,你這雙手依舊完好無損,不會耽擱你撿佛米的。”

僖嫔:……

這是佛米的事嗎?別搞錯重點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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