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爺
第40章 三爺
烏雅氏心中忐忑, 一夜幾乎沒怎麽合眼，後半宿才勉強打了個盹。聽見外頭雞叫，又趕緊起身服侍皇帝洗漱，按照慣例, 皇帝還會留下用早膳, 她得找人布菜去。
玄烨正眼卻沒看她, 只按了按她肩膀，“朕去安嫔宮裏用膳, 你再躺會兒吧。”
烏雅氏臉上一熱，原來他也知道她沒睡好，當下不敢反駁, 只低低應了聲是。
等主仆幾個離開，烏雅氏已睡意全消，怔怔望着門口方向，目中彷徨不定。
侍女聽荷上前給她披了件夾襖，“小主怎麽了, 這樣若有所失？”
只是沒留下用膳而已，到底昨夜還是宿在永和宮了，何況萬歲爺又盛寵安嫔——連宜嫔這樣的美人都被截胡, 旁人又能如何？
烏雅氏遲疑道：“你說，萬歲爺會否生我的氣？”
聽荷知道她還惦記着昨晚那段談話，便勸道：“萬歲爺不是不講理的人, 自然明白您的苦衷, 您就別多心啦。”
烏雅氏扯了扯唇角，“是啊, 我也是不得已。”
她這樣勢單力薄，如何能與貴妃抗衡, 既如此，只能化敵為友，總比兩敗俱傷的好。
可萬歲爺失望的，是她連跨出那步都沒勇氣吧。
*
景陽宮就在永和宮後頭，僅一道夾壁之遙，故而皇帝來到時，玥容還在酣眠。
玄烨本不欲勞煩她，直接讓梁九功去小廚房領膳完事，但是玥容覺淺，早已被腳步聲驚醒——何況老康身上的威壓多驚人啊，每每現身，都如疾風知勁草般，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玥容再不能裝睡，只得打了個呵欠，佯裝如夢初醒，“您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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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瞧見她臉上酡紅的暈痕，還有枕頭壓出的淺淺印記，跟被打了板子似的，不禁笑道：“朕來看看你睡相老不老實。”
玥容眉立，“哪來的登徒子，好不正經，女子閨房也容擅闖？”
她忽然戲瘾大發，玄烨卻也十分配合，知趣的退到屏風後去。
等玥容再出來時，已換了家常衣衫，兩頰還淺淺撲了點脂粉，掩飾方才窘态，她望見玄烨故作老成的模樣，不禁撲哧一笑，“我當您走了呢，還等着呀！”
玄烨道：“朕哪能自己用膳，卻叫你餓肚子，未免太不厚道。”
其實宮裏頭哪會缺口吃的，不過玄烨這樣的舉動，無疑給人種家常夫妻的錯覺——這條龍撩起人來頗有一手，虧得玥容是個理智的，沒被糖衣炮彈攻陷下去。
須臾兩人規規矩矩入了座，自有仆役将餐點呈上來。玥容早上照例吃得十分清淡，油條豆漿烙餅，以前再加一籠蟹黃包子，因為蟹肉性寒，怕對孕婦不相宜，換成了蝦仁海米餡的。
她一邊喝豆漿——宮裏的女人都愛美，這種類似糊糊狀的東西大口吞咽略顯不雅，玥容就想了個巧宗兒，用一種中空的茅草做成吸管，十分方便省力，比細竹筒強，還不吃妝。
她吞了口豆漿，笑盈盈地看着對面，“您昨夜歇在烏雅妹妹宮裏，不妨留下用膳更好，省得兩頭跑倒費勁。”
看皇帝沒怎麽動筷子，想是嫌豆腥味重，就叫玉墨去盛碗雞絲粥來，“不會是烏雅常在惹您生氣了吧？”
玄烨哂道：“你這一天天倒打聽得清楚。”
想說她窺探帝蹤？玥容才不上當，“誰叫景陽宮的前門就對着永和宮後院，低頭不見擡頭見，臣妾想不聽見都難。”
但烏雅氏的性子跟誰都吵不起來，來報的人只說瞧見皇帝臉上有些不高興，但未知緣故。
到底還是有些八卦的，玥容好奇道：“因為什麽？”
難道皇帝發現烏雅氏不像他想象中那麽純良？但也不至于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佟貴妃那種脾氣，換誰都想跳出火坑，況且貴妃沒少拿烏雅氏紮筏子。
除非皇帝太偏愛他家表妹了。
玥容沒聽見應有的回答，只見皇帝眉毛皺起，嘴角兩邊墜下，淡淡道：“不關你事，用膳。”
拽什麽拽，跟誰欠你八百萬似的。玥容幹脆放下筷子。
在玄烨看來這就是變相要挾，怎麽，想餓壞肚子裏的皇嗣麽？
他瞪向玥容。
玥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您對我也太兇了！”
玄烨：……
怎麽又變成他的不是？他無非讓她食不言寝不語而已。
再說，真兇的時候她可沒看到——真見過也不會有膽子同他頂嘴了。
看對面仍一臉肅殺，玥容幹脆離開座位，噠噠來到他身前，用指頭撫平他眉心川字，又強自幫他擠出個微笑，“瞧瞧，這下是否好多了？”
玄烨：……當真蹬鼻子上臉。
但對着那副嬌美面孔，到底發不出火來，只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玥容又開始順毛，“您該多笑笑，笑起來才好看呢。”
玄烨微哂，“朕是大男人，要好看作甚？”
玥容理直氣壯，“為了讓我心情好呀，我心情好了，生出來的孩子才會漂亮，李太醫就是這麽說的。”
什麽江湖郎中，不過是些寬慰人的話。
玄烨本不欲理會，但見玥容又要上手，終是無奈地放棄抵抗，唇角挑起輕微弧度。
玥容方才笑眯眯地停手，“早這樣不就完事了。”
又惬意地摸着肚腹，“好孩子，快點出來讓你阿瑪瞧瞧，到底多俊的容貌，可不能讓額娘丢人呀！”
玄烨忍俊不禁，一時心有所感：換做玥容處在烏雅氏那般境地，她定不肯輕易放棄自己的孩兒，必得争上一争，無論成敗。
或許烏雅氏之舉是權衡利弊後的考量，并非全然出自本心，但，玄烨依舊對她失望。
本來他想給她個機會，如今确是不必了。
*
為着太皇太後上回吓出了毛病，嫔妃們少不得魚貫往慈寧宮中侍疾。佟貴妃罪孽最深，更是義不容辭，每日晨昏兩趟都得前往為太婆婆親自奉藥，她并非鐵打的身子，如此一來宮務上自是疏忽不少，但奇怪的是內廷治安反而變得更好了，連吃酒賭錢之事都少了許多，格外風調雨順。
玥容很懷疑佟貴妃才是那個攪家精，沒看大夥兒都本本分分的麽？
總之她的日子也消停了，且因為身孕的關系，玄烨不許她去侍疾，怕過了病氣，寧願親自去給皇祖母效勞——雖然知曉太皇太後還有八/九年壽數，不會立刻離去，但身為最疼愛的孫兒，玄烨自是惟願老人家活得越長越好。
玥容百無聊賴，除卻翻翻四書五經，應付皇帝布置的功課，便是與娜仁作耍。
她尤其惦記娜仁養的那只小貓，但是娜仁卻不能帶它到景陽宮中來，為着佟貴妃的寵物差點傷了皇嗣，如今宮中嚴令不許養貓，娜仁宮裏還是請太後求情才勉強留下一只，但是玄烨斷乎不允玥容與那種畜生接觸，怕再有意外發生。
玥容看着剛斷奶的小布丁點，很懷疑這家夥的爪子連豆腐都撓不破，如何能夠傷人？
可誰叫老康小題大做，玥容不敢違抗，只能偷偷摸摸去娜仁宮中探視，小家夥對她也很熟稔了，看着她時眼睛軟軟的水水的，玥容真恨不得抱起來親它兩口，卻被玉墨等人死命攔下。
娜仁道：“姐姐幫它起個名字吧，咱們叫起來更方便些。”
玥容一時間想不到合适的，咪咪？小黃？小橘子？貌似都太俗套了點。
她定定看了半晌，覺着這貓嚴肅的時候跟老康挺像，加之娜仁說起過，一窩小貓崽裏頭它正好排第三，跟老康序齒相同，因此突發奇想，“就叫三爺吧，你看如何？”
叫爺雖然那啥了點，可畢竟是貓主子嘛，現代人不是還自稱貓奴麽？當祖宗供着。
娜仁沒異議，才三個月就稱爺了，這輩分長得可真快——她在草原那邊也是到六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底下還有兩個侄兒三個侄女，可見貓比人強。
小橘貓的稱呼就這麽定下來，玥容喊得不亦樂乎，連睡夢裏都還惦記着跟它嬉戲，以致于某天深夜醒來，她發覺老康目光幽幽盯着自己。
玥容咽口唾沫，“您怎麽了？”
玄烨道：“你方才夢裏喊了三爺。”
不會吧，小橘貓這麽快就暴露了。玥容萬分心虛，趕緊把頭縮進被子裏，跟努力鑽沙的鴕鳥一般。
哪知老康卻拽着她的胳膊，語重心長道：“你若是願意，咱們私底下這麽喊也無妨，只別在人前逾矩就是了。”
玥容：……
額，您好像誤會了什麽？
但望着老康愛憐的眼神，玥容實在沒法澄清，只能僵硬地點點頭，喚道：“三爺。”
玄烨摸摸她的頭，看起來還挺滿意，“行了，安心睡吧。”
他早該料到，這女子表面看起來大大咧咧，心裏其實不知道多想親近他——似他這種君子，自然不忍踐碎那顆芳心，少不得成全一二。
佟佳氏以前也常喚他三哥，進宮之後倒是改口再也不叫了，玄烨偶爾也會略覺悵惘，他身邊的至親之人，都在漸漸變得隔膜。
也只有她還始終如一。
玄烨撫了撫那張光潔面龐，胸中忽然泛起融融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