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月子

第48章 月子

玄烨看不得她翻來覆去折騰那只貓——也虧得這貓好性子, 被人倒吊起來檢查也不惱,也不見抓撓——細看才知道四腳的指甲都被娜仁給剪去了,免得傷人。

玄烨因讓人将橘貓抱出去,再把公主帶進來。

比起一只寵物, 他還是更關心自個的親生女兒。

玥容笑盈盈道:“您現在不生氣了罷?”

玄烨沒好氣, 否則他還能如何?叫人把那畜生扔了, 更顯得心胸狹隘。何況他看得出,玥容是很喜歡的——留着就留着吧, 橫豎貓貓狗狗的壽命短,怎麽也越不過他去。

等玉墨将襁褓抱進來,玄烨趁勢接過, 摟在懷裏輕輕哄着。

玥容驚訝于他手法之娴熟,“您怎麽會?”

玄烨白她一眼,懶得解釋。

玥容恍然,在此之前他的孩子都有兩位數了,雖然存活下來的不多, 可當他們初生之時,皇帝必然沒少去看望,尤其太子胤礽, 幾乎可說老康一手帶大的。

男媽媽好啊,讓她省多少精神。玥容樂得當甩手掌櫃,又湊趣道:“三爺給小格格起個名吧。”

又強調不要太大衆的, 什麽雅莉奇茉雅奇佛拉娜, 僅她知道的滿族嫔妃就有好幾個叫這種名,到時候一喊起來都弄混了。

只她角度清奇。玄烨想了想, “嘎魯玳如何?或者布爾和?”

這倆名字都很好聽,寓意也不錯, 一個鳳凰,一個仙鶴。

玥容搖頭,“太貴重了,怕小格格承受不起。”

她只是個嫔位,女兒怎麽能起這種名字,傳出去怕是得議論紛紛;怎麽着也都用在佟貴妃的孩子身上才是。

玥容不想惹來無謂紛争。

“那麽吉蘭?”玄烨想起曾經很疼愛他的一位乳母就叫吉蘭,至今還記得她音容笑貌,令他十分懷念。

玥容道:“太慈祥了,像個老奶奶的名字。”

玄烨:……

倒真被她說中了。

這麽一輪輪挑剔下來,可選擇的所剩無多,玄烨最後一錘定音,“就叫佛爾果春吧,聰明靈秀,瑞氣所鐘,不愧是咱們的孩子。”

玥容方才點頭首肯,四個字的名字,聽着就比較大氣。

她滿意地撫摸着佛爾果春柔軟的胎發,覺得女兒比前兩天更漂亮些,肌膚也更加光潔細膩——如同褪去了花生米那層紅色的外皮一般。

看來娜仁沒騙她,人生而平等,個個都是醜的,之後就各憑本事了。

玄烨望着她臉上母性洋溢的笑容,一時有些觸動情腸,遂柔聲道:“你想求個什麽恩典,朕都答允你。”

他以為她會趁機提出晉位,能做本朝的第一位妃主,自然是萬般榮耀,也能趁機跟惠嫔她們拉開差距,不必看人眼色——而他也有此意,只是因玥容去年底才晉封過,這會子再封,未免太招搖了些。

但玥容所求并非這些,她猶豫剎那,還是坦誠對玄烨道:“臣妾希望您別叫佛爾果春撫蒙。”

比起一己榮辱,她更在意女兒的前程安樂。玥容也知道,這話會惹得老康不高興,畢竟連兒子都能犧牲,利用個把女兒又算得什麽,但,人性都是自私的,就算真為了邊境太平,她也不願讓自己的女兒去當和平大使。

如果不在老康最欣喜若狂的時候提出,等以後恢複理智,就更不容易了。

玄烨深深看她一眼,“你果真如此想嗎?”

玥容不敢直視,垂頭嗯了聲,“是。”

如果犧牲一個妃位能避免佛爾果春遠嫁,那她覺得十分劃算,就怕連這也不能夠。

對面半晌沒有動靜,玥容的頭顱垂得更低,冷汗也層層往外冒,難道她說得太早了?

不知過了多久,玄烨輕輕拉起她的手,“朕答應你。”

上輩子,他看過許多不得已,為了虛名利益,不得不有所付出——生在天家,哪來真正的骨肉之情?

玥容此舉的确不智,但卻是出于母親保護自己孩子的最單純的願望,就為這個,他想他也應該成全。

*

洗三禮後,舒穆祿氏奉旨進宮,玥容早命人将西梢間收拾出來,那裏雖然背陽了些,但地方整潔幹淨,地龍也燒得旺,橫豎冬日出門的時候不多,待在屋子裏還更暖和。

舒穆祿氏這回就很輕車熟路了,跟玉墨幾個有說有笑,又道:“住得太近了些,晚上不方便吧?我怕聽見些不該聽的聲音。”

玥容臉上一紅,“您說什麽呢,哪有這種事。”

她這位額娘什麽都好,唯一的缺點便是言行太放誕了些,不過舒穆祿氏本來也不是什麽名門閨秀,她看上剛阿泰純粹因這小夥子一根筋直腸子——反正夫妻倆有一個長腦子的就夠了。

舒穆祿氏見她要下床迎接,忙将她按住,“你別講究虛禮了,老實躺着吧,仔細造出病來。”

玥容對旁人不肯抱怨,當着母親面就不免顯出許多撒嬌情态,“您瞧瞧這幾天怎麽過的,人都要發黴了。”

不許活動倒罷,關鍵連洗頭洗澡都在禁止之列,頂多能拿熱水擦擦身,幸虧是大冬天,否則鐵定得有臭味。

再這麽躺下去,她都要生褥瘡了。

舒穆祿氏道:“哪個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月子裏不當心,往後有你苦頭吃。”

又拿左親右鄰的事跡來恐吓女兒,某某氏就因為月子裏多洗了個澡,以後每逢陰雨天就腿疼頭疼,跟針紮似的,明明還不到三十,瞧上去卻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不止——這都是不聽老人言的下場。

玥容辯道,她聽娜仁說蒙古那邊不怎麽流行坐月子,産婦們躺個三五天就下地幹活,也沒聽見有什麽大礙。

舒穆祿氏道:“那些北地蠻子都是野人,你瞧你嬌花似的女兒家,怎麽能跟她們比?”

玥容:……

你們滿人好像也是北邊來的呀,不見得這麽快就被同化了吧。

但既然母親都沒有幫她開脫的意思,玥容只得罷了,幸虧只得一個月,忍忍就過去了,不至于耽誤過年。

舒穆祿氏又興沖沖去看外孫女,指着佛爾果春的眉眼道:“這丫頭比你生下來還漂亮些,真是個美人胚子。”

玥容不信,她可是很早就有病西施之稱了,就連佟貴妃宜嫔這兩位公認的絕色也只會質疑她的人品,從不質疑她的美貌。

佛爾果春倒是沒瞧出什麽豔冠群芳的苗頭。

舒穆祿氏道:“女大十八變,你剛出世胖嘟嘟的,跟個小豬崽一樣,眼睛都睜不開,誰成想越長越苗條呢?”

玥容:……真的嗎?那也太磕碜了吧。

本待細問,忽一眼瞥見玉墨等人追逐八卦的目光,趕緊阻止母親往下說,過去的就過去了,她可不想現在還來出糗。

舒穆祿氏就此在景陽宮住下來,她跟老康很知趣地錯開時間,每逢皇帝前來,舒穆祿氏總是恰好不在,以致于玄烨每每錯過拜訪丈母娘的機會。

玄烨問起時,玥容讪讪道:“我母親生來腼腆,三爺就別管她了。”

說也奇怪,舒穆祿氏自诩是見過世面的,聽到皇帝兩個字依舊像老鼠見了貓,生怕禦前失儀再連累女兒,為了這個,寧肯省點事的好。

玄烨笑道:“朕又不是老虎豹子,還能吃人不成?”

玥容心道您比猛獸還可怕呢,猛獸好歹還能肉搏,有一線生機,皇帝卻一句話便能叫人頭落地——殺傷力大太多了。

再說,舒穆祿氏也不可能像平常人家那般表現,想到自己在女婿面前還得畢恭畢敬、點頭哈腰的,難免有些不痛快,倒不如敬而遠之也就罷了。

于是玄烨的孝心也就無從施展,他因生母早亡,本想将舒穆祿氏當半個娘親看待,但對方不領情,那只好算了。

佟貴妃聽聞安嫔請了娘家人來陪月子,不免蠢蠢欲動,她早就想狠狠給李氏一個下馬威,先前因着懷孕沒辦法,這會子生都生了,還不許她刁難?

當然,坐月子的人,佟貴妃沒法硬從床上拖出來,這不是還有她娘在麽?

佟貴妃便下帖子請舒穆祿氏到她府上,美其名曰招待客人,實則是要炫耀養在承乾宮的四阿哥——雖說從德貴人肚裏爬出來,在她看來也跟親自生養的一般。

相形之下,安嫔就太可憐了,千辛萬苦只得了個公主,皇帝還不肯晉她位份,佟貴妃瞧着都不值呢!

舒穆祿氏聽着這番添油加醋的貶損,面上沒有半點發怒跡象,依舊和顏悅色,“娘娘說的很是,還是您有福氣,不用懷胎十月就得了個阿哥,我們家玥容心眼就太實了,傻乎乎一根筋,娘娘以後要多照拂她才是。”

佟貴妃懷疑她沒聽懂,着意強調,“安嫔只得了個公主,夫人你就不失望嗎?”

舒穆祿氏笑道:“先開花後結果,也是好兆頭。不像有的樹天生貧瘠,別說開花了,連片葉子都不長呢。”

佟貴妃疑心她在指桑罵槐,不免眉立,“夫人膽敢暗諷本宮?”

舒穆祿氏吃驚,“娘娘,咱們不是在說樹麽?”

她指着窗外那株老槐,“您瞧瞧,當真連葉子都不長。”

佟貴妃一口老血哽在心頭,沒過多會兒,便叫人倒茶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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