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外孫
第69章 外孫
打從知道玥容懷孕, 剛阿泰一家便日夜牽挂着,如今聽聞玥容生了阿哥,更是如坐針氈,恨不得腋生雙翅飛到女兒身邊來。
因上回生完佛爾果春是舒穆祿氏來照看的, 她便仿照舊例, 鬥膽請丈夫上了帖子, 希望至少能陪伴女兒坐完月子。
玄烨準了。
舒穆祿氏方才卸下心頭大石,跟丈夫商量着, 備了雙份的禮,一份是給玥容和小外孫的,另一份自然是分送給宮中各處的。
玥容看着那一車沉甸甸的箱籠, 難免咋舌,“您也太破費了,何必這樣大方?”
語氣絕非稱贊——這回是大封六宮,人家賀她的禮,她照樣得賀回去, 被母親這麽一弄,倒成了虧本買賣。
舒穆祿氏笑得見牙不見眼,“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阿瑪還嫌我帶少了呢。”
剛阿泰那個大老粗脾氣,屁大點事都得臭顯擺,何況女兒當了貴妃, 往前數都是李家祖墳冒青煙。
玥容哼聲, “咱們家又不是沒出過貴人,用得着這麽眼皮子淺, 祖母她老人家還是太祖爺的親孫女呢!”
舒穆祿氏往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你這孩子, 專會掃人的興!格格跟貴妃能一樣麽?”
努爾哈赤有多少孫女,他自己怕是都數不清,否則也不會巴巴給人當續弦了。
貴妃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多風光得意,鑒于皇貴妃是個沒孩子的,說不定巴結李家的比佟家更多呢。
可惜剛阿泰已經廉頗老矣,否則還能大有一番作為。
玥容心說比起貴妃,她倒寧願當個普通人家的格格,當然是無需撫蒙的那種——她升得再高,依舊是關在金屋子裏的鳥兒,怎及外邊海闊天空自由自在。
再想下去就該産後抑郁了,玥容打起精神,“您給佛爾果春帶了東西沒?”
如今阖宮都繞着剛出世的七阿哥轉,玥容怕女兒幼小的心靈會受傷,旁人拜高踩低重男輕女也就罷了,她家裏斷不能如此。
舒穆祿氏道:“當然,你當我上街幹什麽的?”
說完将箱子打開,抖落出一大堆花花綠綠的衣裳來,猶以帶荷葉邊和各種流蘇穗帶的居多。
玥容:……
她看額娘什麽都好,唯獨審美上不能茍同,多虧當初老祖母堅持己見,非讓她将舒穆祿氏選的衣裳給換了,否則初選就得給涮下去——雖然那樣也不算壞事。
玥容委婉道:“沒有更簡單些的款式嗎?”
佛爾果春穿這些出去鬧騰,不到一個時辰就得成為滿宮笑柄。
舒穆祿氏白她一眼,“你小時候喜歡得緊呢。”
玥容才不信,她哪有那麽庸俗膚淺?一直以來她的審美都很高雅好不。
可等佛爾果春興沖沖地進來,一股腦撲進那些五光十色的緞子中去,看着她歡呼雀躍的模樣,玥容肯定是隔代遺傳。
反正不可能像她。
摩挲了一會兒外孫女,又被花言巧語騙走幾個紅包,舒穆祿氏才依依不舍放她出去,又瞅着玥容道:“你好像比上回更胖了?”
這個上回可不是生産之前,而是三年前她剛生完佛爾果春的時候。
玥容本就緊張,如今被一針見血指出,連忙打着哈哈,“哪有,是被子太厚吧。”
舒穆祿氏的眼睛就是尺,上去掐了掐她腰間軟肉,“分明就是胖了!”
玥容如同洩氣的皮球般耷拉下去,嘟囔道:“胖一點又有什麽,自己活得舒服就好。”
反正她現在是貴妃了,膝下又兒女雙全,即便失寵,內務府也不敢将她怎樣——大不了像榮妃那樣當個隐形人,省得戰戰兢兢籌謀如何伴駕呢。
舒穆祿氏道:“那不成!為你自個兒的身子着想,也不能太發福了。”
她親眼看到有些好吃懶做不思進取的婦人,先是胖成肉球,漸漸胖成肉山,多走兩步路都得大喘氣,這樣怎麽能叫活得舒服?聽說連行房還得找兩個身強力壯的丫頭一左一右架着呢,簡直有傷風化。
玥容:……她娘怎麽曉得人家閨房裏的事?聽起來倒是跟筆記小說裏寫的一樣。
想想那副四人聚會的模樣,玥容頭皮發麻。她要是胖得路都走不動了,才不管行房呢,別說老康,她自己看見一堆白花花的肉都惡心!
舒穆祿氏繼續給她講述各種悚然聽聞的恐怖情節,譬如在浴桶裏洗澡被卡得動彈不得,就這麽活活餓死的呀;或是半夜裏睡覺一口痰上不來,生生噎死的呀。最可怕的是胖子連死後都不得安寧,棺材裏無風自燃,你說好不好笑。
玥容:……還真笑不出來。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為什麽?”
舒穆祿氏面無表情,“肥油太多了呗,稍微見點火星就着了,這才叫死無全屍呢。”
玥容最終答應額娘減肥,不過她覺得舒穆祿氏有點雙标,“阿瑪胖了好多年了,您怎麽不說他?”
至少在她進宮的時候,剛阿泰的肚子就已經很醒目了,這麽多年過去,肯定像身懷六甲。
舒穆祿氏道:“你阿瑪比之前瘦多了。”
玥容不信,武官卸任之後都會跟吹氣球一樣漲起來,剛阿泰還有酗酒毛病,更是長膘的利器。
舒穆祿氏從袖中掏出一卷畫像,原是剛阿泰怕女兒思鄉情切,才請畫師幫他畫了這幅肖像,好讓女兒睹物思人。
玥容無論如何不能相信上頭風度翩翩英俊潇灑的美男子是她爹!
“阿瑪給人家塞了多少銀子?”
這ps技術快趕上換頭了。
舒穆祿氏亦忍俊不禁,“雖然做了點修飾,面貌就是你阿瑪的模樣,你若不信,等以後省親回去自己看看便知了。”
玥容:……恐怕不止一點點。
但不得不承認,這副肖想的确給了她動力。玥容立刻覺得手邊金黃油亮的雞湯不香了,讓玉墨去給她削個水蘿蔔來。
蘿蔔抵得饑,又爽脆可口,沒什麽熱量,用來減肥最好了。
舒穆祿氏笑道:“倒也不用着急,等出完月子再說不遲。”
可冊封禮就定在十二月,得在那之前瘦下才行。雖說冬日裏的衣裳寬綽,也不能太像個桶了,尤其她站位還挺靠前呢。
舒穆祿氏躊躇再三,還是委婉告訴玥容,她覺得現下有佛爾果春和胤福就很好了,不用生太多——多少女人是葬送在生孩子這道坎上的。
自然是為玥容着想才跟她推心置腹,換了個自私自利的家庭,巴不得拿她當生育工具為家族謀取紅利。舒穆祿氏雖然喜歡孩子,可在她眼裏,孫輩究竟是隔了代的,她更關心玥容的身體健康。
這點上玥容跟母親想法不同,她見識了宮裏那麽多孩子的夭亡,心裏很知道這玩意就像賭博,說句不吉利的話,倘若佛爾果春跟胤福也不幸夭折了呢?榮妃生了那麽多孩子,到最後也只站住兩個。
俗話說雞蛋不能放在同個籃子裏,這也意味着風險的分攤。
玥容強笑道:“您現在身子骨不是強健得很麽?”
舒穆祿氏道:“你能跟我比?自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風吹吹就能倒,我吃的鹽都比你吃的飯多呢。”
玥容道:“難怪說話讨人嫌(鹹)。”
舒穆祿氏作勢要捶她,吓得玥容連忙往被子裏躲,舒穆祿氏隔着被褥輕輕錘了幾下就算了。
她嘆息道:“總歸你好自為之吧,娘只願你平平安安的,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
玥容眼睛一酸,趕緊吸了吸鼻子,将眼淚憋回去,半晌才吭哧吭哧道:“您放心,我會考慮的。”
但這事她不能自己做主,雖說舒穆祿氏那裏有從宮外帶來的方子,可是藥三分毒啊,她也不能肯定這方子傷不傷身——反正比懷孕生子強。
若是拿去太醫院驗看,保不齊得經過皇帝耳目,那就鬧大發了。
舒穆祿氏半開玩笑道:“其實又要固寵又不想自己遭罪,可以舉薦個身邊人幫你籠住皇上,總歸主仆齊心,也不會反了你去。”
話音未落,可巧玉煙玉墨從門外經過,兩人撲通就跪下了,磕頭如搗蒜,嘴裏翻來覆去反複念叨着,千萬別送她們去伴駕,哪怕從一等宮女貶成二等宮女都行——降職不降薪就最好了。
舒穆祿氏:……
玥容攤手,“您瞧,人人都知道萬歲爺身旁水深火熱,哪個肯往火坑裏跳。”
舒穆祿氏陪伴了女兒近一個月,玥容的臉色被滋養得容光煥發,美中不足是腰身依舊圓潤——舒穆祿氏到底沒舍得讓她忍饑挨餓,看她偷偷摸摸向玉墨等人讨要吃食,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不過臨走時把剛阿泰那副畫像留下了,沒有壓力就沒動力,希望玥容受了刺激能奮發圖強……圖瘦。
玥容也給母親準備了豐厚的回禮,但大多被舒穆祿氏推辭了,只留了幾個簡單擺件帶回去觀賞,人言可畏,她不希望外頭議論貴妃把國庫搬空了去供養娘家。
玥容道:“随便他們去呗,那起子小人的嘴就沒有合上的時候。”
舒穆祿氏唯有規勸女兒謹言慎行,還着意告誡她,若她幾個嬸娘來信,一概不用理會——舒穆祿氏多早煩了那幫妯娌,原先剛阿泰被罷官的時候唯恐避之不及,如今玥容成貴妃了,又腆着臉讨要好處,見風使舵的嘴臉看了就生厭。
玥容無奈,“我也不能裝沒瞧見吧?”
都是親戚,傳出去多傷面子。
舒穆祿氏想了想,“就說佛爾果春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撕了,如此她們便沒得說嘴。”
玥容:……真是個好借口。
您坑外孫女的時候也毫不手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