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紙人不是活物,能動能跳是因為其身體裏被注入了陰氣,或有鬼附身在上面。
謝欽辭驅散它們身上的陰氣,它們便失去活性,變回紙人樣子,落在地上的尖牙也化為一縷縷陰氣消散在空氣中。
殷玉成愣愣看着空了的手指:“消失了……”
謝欽辭把堆在他身邊的紙人推開:“走吧。”
“霧氣好像變淡了,”藍雪環顧四周,“隐隐能看到霧氣背後的建築了。”
“我們還要往裏走嗎?”殷玉成起身,轉向來時方向。
背後的迷霧沒有消散,反而比之前更濃了些,完全看不清裏面有什麽。
想到從迷霧裏出來的紙人,殷玉成抱住胳膊打了個寒顫。
“管老……”
“它沒在這些紙人手裏,應該是被帶到更深處了。”謝欽辭拎起一個紙人,這是紙人中最強大的一個,身體裏殘留有些許陰氣。
謝欽辭抓着它晃了晃:“跟我們一起來的鬼被你們帶到哪裏去了?”
紙人想有骨氣的保持沉默,但謝欽辭太殘暴,第三次被揉成一團又鋪開後,它屈服了:“我說,我說,你快放開我!”
謝欽辭依言松開它。
“早這麽配合不就好了嗎?”殷玉成幸災樂禍。
“我帶你們過去。”紙人留下屈辱淚水。
Advertisement
自打鬼屋開業,它就沒受過這委屈,從來只有它們吓別人的份,哪有反過來的?
但……
看着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其他紙人,它哽咽一聲。
有紙人帶路,似乎怎麽也走不完的長廊沒一會就走到盡頭,迷霧散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完全中式風格的宅子。
就是有點破。
斑駁牆面上,大大小心血痕遍布,有噴灑狀的、有五指形的、有拖曳形成的……就好像這裏經歷過一場殘忍屠殺,留下的血腥罪證。
牆角堆滿殘肢,找不到一塊完整血肉,幾個頭顱望着他們,明明眼眶裏空空蕩蕩,卻給人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紅色燈籠懸挂屋檐,無風自動,散發微弱紅光。
這裏似乎被陽光遺忘了,慘白天空中,沉沉烏雲相疊,天色昏沉,紅燈籠仿佛成了這個世界的唯一光源。
這個場景他們來之前在殷玉成手機裏見過照片,真正面對時給人的感覺更為詭異。
“嗚——”
隐約間,傳來凄慘哭聲。
殷玉成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道:“難怪深受好評,場景做的也太真實了。”
紙人在一旁幽幽道:“你覺得,這些是假的嗎?”
“總不能是真的吧?”殷玉成打了個哈哈,在紙人霧沉沉目光中,倏地一驚,“難道,是真的?!”
紙人很喜歡看它們驚恐的樣子,嘻嘻笑道:“是不是真的,你去摸摸不就知道了。”
“我才不去,你休想騙我過去。”殷玉成邊說邊遠離了那片地域。
紙人目光陰沉下來,殷玉成被它駭了一跳,搓着胳膊後退。
“少和它說話,當心被迷惑。”
謝欽辭的聲音如驚雷般在殷玉成耳邊炸響,定了定神,殷玉成才發現,他自以為是遠離,實則在不斷靠近。
那堆在殘肢上的頭顱嘴角在他的注視下緩緩下撇。
那是被獵物發覺的不悅。
殷玉成幾步跳到謝欽辭跟前:“謝哥,這也太恐怖了。”
“鬼迷人眼,你們被紙人吓過,在這種地方很容易中招。”
謝欽辭目光掃過堆在一起的肢體,殷玉成發現,被他目光掃到的地方,無論是肢體還是頭顱,都往後縮了縮。
它們怕謝哥。
這個認知讓殷玉成膽子肥了許多,他對剛剛迷惑他的頭顱做了個鬼臉。
“別玩了,萬一它們發狂……”藍雪扯了扯殷玉成袖子。
殷玉成揉了揉臉:“我就是很生氣,為什麽只對我下手?是覺得我好迷惑嗎?”
藍雪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因為所有人裏只有你對它做出了回應。”謝欽辭停下腳步。
他們已經走到一道暗紅色門前。
一陣眩暈感襲來。
“那些東西過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
殘肢滿地亂爬,對任何人來說,在視覺上都是極大沖擊。
藍雪和編劇抱作一團,殷玉成想往謝欽辭身上靠,被馮導拉住:“不要妨礙謝大師。”
殷玉成閉着眼點頭。
太恐怖了,這是無法形容的一幕,仿佛剛從人身上撕下來的肢體,帶着新鮮血液,在地上蠕動,留下蜿蜒血跡。
“嘔——”
殷玉成扶住樹幹,吐了。
藍雪幾人情況也不太好,臉色慘白,胃裏翻滾,忍不住想吐。
沒人注意到,蠕動的殘肢離殷玉成遠了些。
謝欽辭眯着眼,他不會被這樣的景象吓到,但殷玉成他們的承受能力顯然達到看極限。
“你做什麽!”
紙人的驚呼聲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馮導等人擡頭看去,只見謝欽辭團吧團吧将紙人捏成一個球,扔了出去。
紙人球所到之處,殘肢紛紛被撞開。
“好像打保齡球啊。”殷玉成情不自禁感嘆。
馮導等人沉默了。
別說,還真挺像。
這麽一想突然覺得沒那麽恐怖了。
血淋淋肢體試圖重新聚攏,謝欽辭看了眼撞飛出去的紙人。
紙人勉強把自己攤開:“別來了別來了,直接進去,它們不會跟進去。”
門不知何時打開了。
謝欽辭帶着人進屋。
屋裏點着蠟燭,燭光昏暗,只夠照亮屋裏小部分地方,更多的,則隐藏在黑暗中。
殷玉成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我得歇歇。”
“我總感覺這裏也有東西。”藍雪煞白着臉開口。
謝欽辭在屋裏轉了一圈,從黑暗中拎出一只吊死鬼,一只餓死鬼,又從床底拉出一只瑟瑟發抖的大頭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頭鬼一路嚎叫着被謝欽辭拉出來。
“躲在裏面做什麽?”謝欽辭居高臨下俯瞰它。
“太恐怖了,你太恐怖了,”大頭鬼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發出靈魂質問,“到底是我們在吓人,還是你在吓我們?”
大頭鬼哭得昏天暗地,原本因為屋裏多出三只鬼感到害怕的四人怎麽也害怕不起來了。
“你這……”殷玉成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別以為我不知道,在前院,他把紙人全毀了,牙都崩了,還把它們捏成球,還用紙人球打……”
“閉嘴,蠢貨!”紙人黑着臉呵斥。
它不說它還沒覺得這麽丢臉。
“嗚——”大頭鬼長長嗚咽一聲,滿地打滾,“我不幹了,我要罷工!”
沒想到是這個發展,馮導幾人面面相觑。
“這也不能怪我們謝哥啊,誰讓你們把我們帶來的鬼搶走了。”殷玉成不忿。
“誰知道那是你帶來的,老板以為它是誤入的,想招攬它來着。”
“怎麽可能不知道?我還給它買了票!”殷玉成大聲反駁。
“啊?”大頭鬼打滾的動作一頓,“這裏面說不定有什麽誤會,我們都是遵紀守法的好鬼……”
在謝欽辭森寒目光中,大頭鬼聲音越來越小。
另外兩只鬼早已不忍直視移開視線。
它們一點也不想承認這種鬼和它們是同事!
太丢鬼臉了。
“讓你們老板來見我。”
“好,好,我這就去叫老板。”
大頭鬼連滾帶爬往外挪。
殷玉成搬了屋裏的椅子到謝欽辭面前:“謝哥,坐。”
這一刻,他對謝欽辭的崇拜達到了巅峰,看看,那麽多厲鬼,沒一個敢在他謝哥面前放肆。
這說明什麽?
說明謝哥是無敵的!
謝欽辭被他熾熱的目光看得一頓。
“這絕對是我最離奇的一次鬼屋經歷了。”編劇喃喃。
“誰說不是呢,”馮導不顧形象坐在地上,“在鬼屋裏和鬼同屋而坐,除了我們應當沒別人了。”
“多好的素材啊,我得記下來,看看以後能不能用到。”
馮導哽了哽,這也是個心大的。
虧他還擔心編劇一個女孩子會留下心理陰影。
藍雪和編劇頭挨着頭,湊在一起小聲說些什麽,殷玉成好奇圍在謝欽辭身邊問東問西,兩鬼一紙人縮在一起,恨不得把自己縮到牆壁裏去。
鬼屋主人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麽怪異的一幕。
踏進屋的腳步一頓,鬼屋主人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自己沒進錯門。
“你就是這裏的老板?”謝欽辭打量走進來的人。
那是身形精瘦的老人,身穿唐裝,戴一副黑框眼鏡,大頭鬼畏畏縮縮走在他身後,似乎很恐懼。
“是我,不知這位客人有何訴求。”
謝欽辭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妖氣。
“它沒跟你說嗎,你們搶了來游玩的客人,是不是該還回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不想承認?”謝欽辭微微眯眼。
“凡事要講證據,這位客人,我還沒追究你們破壞鬼屋道具的事。”
“你怎麽能這麽不講理?”藍雪被他的厚臉皮驚住了。
殷玉成也氣憤不已:“什麽追責?你想追責我們還想追責呢,你們的員工無故傷人怎麽算?”
鬼屋主人得意一笑:“你們買票的時候可是簽了免責協議的。”
殷玉成拿出手機,發現買票的地方确實有免責協議,他氣得不行,指着鬼屋主人大罵:“無恥!”
“我本來還覺得這個鬼屋很有意思,想以後帶人來玩呢。”謝欽辭惋惜。
“謝哥,這種宰客的地方來一次就夠了,千萬別來第二次。”殷玉成勸道,“燕京那麽多鬼屋,我們以後去別的正規鬼屋玩。”
謝欽辭可有可無點頭。
“不會有以後了,”鬼屋主人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來了這裏,就留在這裏吧。”
說完,他從懷裏拿出一個黑色葫蘆形法器,打開蓋子。
源源不斷黑色鬼氣從葫蘆裏流出,屋裏溫度急劇降低,紙人受鬼氣影響,漆黑的眼變紅,紙衣無風自動,給人的感覺越發詭異。
屋裏溫度急劇降低。
仿佛墜入冰窖。
馮導幾人環住自己,被凍得牙齒“咯吱咯吱”響。
不一會兒功夫,眉頭上結了一層霜。
謝欽辭也感受到了冷。
與尋常鬼氣帶來的寒意不同,這種冷仿佛能使血液凝固,從靈魂到身體,無一幸免。
“黃泉水?”謝欽辭詫異。
“你年紀輕輕,懂的倒是不少。”鬼屋主人眼中閃過一抹贊許。
黃泉水來自幽冥之地,乃極陰之物,為何會出現在人間?
在黃泉水的作用下,紙人和三只鬼力量暴增。
三只鬼體型變大數倍,雙目通紅,猙獰着撲向對方,在殷玉成等人震驚的目光中,相互吞噬,形成一只更強大的厲鬼。
鬼屋主人又拿出一面黑色小旗子。
旗子揮動,厲鬼攻向謝欽辭。
“這面黑旗可以控制鬼,謝哥小心——”
謝欽辭側身躲過襲來的鬼爪。
鬼爪落到櫃子上,“砰”的一聲,櫃子裂開一道大口子。
“啊啊啊啊啊啊!!!!!!!”
藍雪大叫。
謝欽辭朝那邊看去。
紙人五指為爪,在擋在藍雪身前的殷玉成胳膊上劃下五道血痕。
鮮血汩汩流出,激出厲鬼和紙人兇性。
厲鬼再次襲來,這次謝欽辭沒躲,當頭迎上。
一拳揮出,厲鬼被大力掀翻,謝欽辭顧不上它,幾步跑到欲再次對殷玉成下手的紙人旁邊,用力一扯。
“啊啊啊啊啊!!!”
紙人的一只胳膊被硬生生扯下來,發出尖銳慘叫。
謝欽辭動作很快,三兩下把紙人拆的七零八落。
即使有強大鬼氣和黃泉水加持,散落成片片的紙人也失去了攻擊能力。
厲鬼似乎被吓傻了,定在半空中,踟蹰不敢上前。
沒想到謝欽辭這麽強大,鬼屋主人咬咬牙,再次揮動黑色小旗。
厲鬼眼中猩紅更甚,咆哮着沖過來。
謝欽辭身後是殷玉成他們,若他躲開,四個普通人肯定受不住厲鬼一擊,他只能不躲不閃。
厲鬼以極快的速度沖向謝欽辭。
殷玉成捂住受傷的胳膊,大叫:“謝哥,別管我們,別讓這東西傷到!”
手臂被抓傷的地方泛起尖銳疼痛,血止不住往下流,傷口邊緣呈現出詭異青灰色,殷玉成不敢細看。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謝欽辭和厲鬼身上。
厲鬼張開血盆大口,它知道謝欽辭難纏,想要一擊即中。
腥臭味撲鼻而來,謝欽辭臉色變了變。
“我要是你,這會就束手就擒了。”以為他終于害怕了,鬼屋主人緩緩揚起嘴角。
這三只鬼是他精心挑選的,分開時,它們就是普通鬼,沒什麽攻擊力,頂多用來吓吓人,可當在黃泉水的作用下融合,它們可爆發出不亞于鬼王的實力。
“你養的鬼,真臭。”
說時遲,那時快,謝欽辭擡手,不閃不躲迎上厲鬼。
他用力掰住厲鬼腦袋,被厲鬼帶到半空中也不懼,踩在厲鬼肩膀上借力,将厲鬼腦袋往地上撞。
每撞一下,厲鬼身上的鬼氣就淡一分。
撞了幾下,謝欽辭累了,跳到一邊,伸腿一踢。
厲鬼被大力踢出,撞在鬼屋主人身上,巨大慣性下,一人一鬼飛出去老遠。
“轟——”
地上被砸出一個大坑。
殷玉成幾人看得瞠目結舌。
正在悄悄凝聚的紙人霎時散開,太恐怖了,它還是繼續散着吧。
“咳咳。”鬼屋主人被灰塵嗆到了,咳得驚天動地。
謝欽辭走到大坑邊,拎出坑裏的厲鬼,團吧團吧揉成一個球,從窗戶扔出去。
“砰——”
一聲巨響,整個屋子都震了震。
“你——”鬼屋主人艱難爬出來,他身上落滿灰塵,衣服破了,眼鏡斷開,狼狽得不行。
裝有黃泉水的葫蘆掉在一邊,謝欽辭彎腰撿起來,蓋上蓋子,頓時,屋裏陰冷感散去。
謝欽辭拿着葫蘆,看也不看鬼屋主人一眼,往外走。
馮導和藍雪扶着殷玉成跟上。
“好多花。”
院子裏的迷霧消失了,真實面目暴露在衆人面前。
院中種滿牡丹,大片大片的牡丹争相開放,鮮豔欲滴,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好美的花。”
謝欽辭走到花叢邊,選了一朵開得最大的牡丹,毫不留情折斷。
“謝哥,你摘花做什麽?”
謝欽辭揉了揉折斷的地方,攤開掌心放到幾人面前:“你們看。”
綠色花枝下,流淌的鮮血讓人無法忽視。
“怎麽是血?!”馮導驚訝。
“牡丹開花時間一般在四月或者五月,現在秋天,這些花卻開得這麽好。”
謝欽辭一提醒,馮導等人也反應過來了:“确實,現在根本不是牡丹花季,這滿院子盛開的花是怎麽做到的?”
“放開我的花!”鬼屋主人扶着門框,語氣陰沉。
“你用鬼屋為噱頭,騙來無辜人,用生機飼養滿院子的花,我想,花叢底下,埋有不少骸骨吧。”謝欽辭随意将花丢到地上。
正要湊近了欣賞牡丹的藍雪心中一跳,猛地後退幾步。
“這又如何,能當花肥是他們的榮幸。”
“屁的榮幸,你問過他們的意思嗎?”殷玉成唾了一口,“這麽喜歡用活人養花,怎麽不用你自己養?”
鬼屋主人目光陰森:“你懂什麽?”
“至少我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願意做的事不會勉強別人做,不像你,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鬼屋主人被氣了個仰倒。
“呵,你別得意,驚醒了我的花,你以為你們逃得了嗎?”
“什麽?”
殷玉成話音剛落,就見花海裏的花枝無限伸長,如蛇一般朝他們游來。
“它早就會自己捕食了,剛剛又吞噬了厲鬼,實力大增,你們好好享受吧。”
“你什麽意思?”
“你的這位同伴将厲鬼扔進花海,是為了打破結界吧,可惜了,那東西也是它的食物,結界的另一重作用是控制它,現在,控制不住了。”
說完,鬼屋主人退回屋裏,“砰”的關上門。
鮮血對妖物來說也是巨大誘食劑,殷玉成愣怔一會,被一股大力推開,定睛一看,他原來站的地方多了好幾根藤蔓。
後怕撫了撫胸口,殷玉成:“謝哥,謝了。”
謝欽辭盯着花海:“別發呆,也別靠太近。”
殷玉成:“謝哥,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謝欽辭:“得找到主枝,算了,好麻煩,我去把鬼屋主人打一頓。”
殷玉成納悶:“打他做什麽?”
謝欽辭:“他養的花,子不教父之過。”
殷玉成大囧,“子不教父之過”不是這麽用的吧……
正要把幾人帶回屋避一避,花叢中傳來管老的聲音:“大人,我在這裏。”
殷玉成:“是管老。”
謝欽辭尋着方向找去,在花叢中找到一株像揮手一樣揮舞枝葉的牡丹。
那株牡丹比周圍的牡丹都高一些,綻放的花朵有臉盆那麽大,馮導驚訝:“管老怎麽變成花了?”
花海似乎受管老控制,花叢自動分開一條路,殷玉成幾人看着這條路面面相觑。
“我們要過去嗎?”
從管老的聲音出現,花叢就安靜下來,如蛇一般滿地亂爬的花枝不見了,放眼望去,就像一片普通的、開得極好的牡丹花海。
謝欽辭一馬當先往裏走。
沒有這一變故,這片花海他也要闖一闖的。
馮導:“我們……”
殷玉成:“跟上去,跟着謝哥比我們單獨留在這裏安全。”
藍雪點頭:“不過,你的傷不要緊嗎?”
殷玉成的傷一直在流血,謝欽辭給他看了看,是因為傷口裏殘留有鬼氣和部分黃泉水,拿到鬼屋主人的葫蘆後,謝欽辭用葫蘆吸出了他傷口裏的鬼氣和黃泉水,藍雪簡單給他包紮了一下,現在已經不怎麽流血了,傷口周圍的膚色也在漸漸恢複正常。
殷玉成晃晃手臂:“沒事。”
疼着疼着他都疼習慣了。
這裏的牡丹花漲勢非常好,高的比成人還高,走在裏面,遮天蔽日,幾乎要看不到外面。
四周不斷傳來“沙沙”聲。
謝欽辭能感受到牡丹對血肉的渴望,但這股渴望被什麽東西壓制着,因此它們只能彼此摩挲,緩解血肉深入腹地的焦灼。
管老所在的牡丹在花叢偏中間位置。
“我滴乖乖,近兩米高的牡丹,我還是第一次見。”馮導仰頭才能看到巨大花朵。
“這麽大的牡丹,都成精了吧。”編劇感嘆。
“差不多吧,再這麽養個十年八年,就能成精了。”
說話的是管老。
“十年八年,得填多少人命進去。”
“管老,你怎麽會在花裏?”殷玉成好奇撥了撥巨大牡丹的葉子,“我這麽碰你有感覺嗎?”
“有感覺,現在這株花就跟我的身體一樣,至于我什麽會在花裏,說來話長。”
“當時,我去前面探查紙人,還沒靠近,就被一股不知名力量吸走,然後被裝進什麽黑咕隆咚的容器裏,再之後就鬼屋主人喂給這株花了。”
“那豈不是差點就……”藍雪捂住嘴。
“對,我意識徹底消散前一秒,另一道雜亂意識被牡丹吸收,兩者鬥得不相上下,最後兩敗俱傷,便宜了我。”
謝欽辭知道,實際情況遠比它形容的艱難的多。
“多虧了和大人簽訂的契約,保住我一縷意識不散,最後才得以絕境翻身。”
“你沒事就好,我們怎麽來的,就該怎麽回去。”謝欽辭拍了拍它的大葉片。
管老感動得淚汪汪。
“有個問題,”殷玉成摩挲下巴,“這麽大一株牡丹,以及這麽大一片花海,我們要怎麽運回去?”
“找個拖車來?”馮導沉思。
“一輛可能不夠,還得找工人來挖,”藍雪環顧四周,“謝哥家裏有這麽大地方種花嗎?”
“你們休想把我的花奪走!”花海一直風平浪靜,鬼屋主人想了想,還是決定出來看看情況,結果一走進就聽到他們想把自己的花海搬走,氣得胡子都豎起來了。
這些花他辛辛苦苦養了幾十年,看得比他的命還重,怎麽可能任由謝欽辭他們帶走。
“說話別那麽難聽,什麽叫‘奪走’?明明是它自願跟我們走,我們堅定維護每一個人,不,每一朵花的花權,不然你問問它,願不願意待在你這裏。”
巨大牡丹使勁擺動花盤子,意思很明顯。
非但不願意,還舞動花枝,将鬼屋主人捆了。
“大人,這老娃子壞的很,這些年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年少無知的少年少女給這片花海當花肥,這片土地下,全是被他殘害之人的屍骨。”為了增加說服力,管老驅使根系,将他們左邊的一塊土地翻開。
濕潤土壤下,是密密麻麻的殘肢。
這些肢體還沒完全腐爛,被牡丹的巨大根系纏繞,粗壯有力的根系和殘骸交錯,看得人毛骨悚然。
腐肉味、泥土的腥味、鮮血味,混雜在一起,讓人作嘔。
“這片花海下,都是……”殷玉成扶住馮導胳膊,聲音哆嗦,“都是這些嗎?”
管老語氣沉重:“都是。”
“畜生!”殷玉成大步走到鬼屋主人面前,用力踹了他幾下,“這麽多人,你怎麽忍心動的手?”
鬼屋主人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狂傲道:“能培育出世間獨一無二的牡丹之王,是他們的福氣。”
“福氣,哈,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殷玉成雙目通紅,“我這就挖個坑把你埋下去,讓你好好感受感受你口中的福氣!”
“別打了。”謝欽辭攔住拳拳到肉的殷玉成。
“謝哥,你攔我做什麽?”殷玉成紅着眼委屈,“他不該打嗎?”
“你傷口裂了,”謝欽辭看了眼他是傷口,認真建議,“你想怎麽打,我來,保管他疼。”
謝欽辭力量有多大殷玉成是見識過的,他胡亂擦了把臉:“算了,這種人渣,就該受到法律制裁,別髒了你的手。”
鬼屋主人被打出了血,他的血落到地上,浸入泥土,一點點被土壤裏的根系吸收。
“嗡——”
“嗡——”
謝欽辭動了動耳朵:“有聲音。”
“大人小心——”管老說完,沒了動靜。
“哈哈哈,它醒了,我成功了!”鬼屋主人神色癫狂。
無人看見的地方,牡丹根系從地底紮入他身體,瘋狂吸食血液。
“嗬……嗬……”鬼屋主人臉色迅速灰敗下來,嘴唇失去血色。
“他怎麽了?”殷玉成餘光瞥見,吓了一跳。
“不好!”謝欽辭迅速把人拉起來。
離開地面,鬼屋主人背後的景象暴露在衆人眼前。
數不清根系紮近他皮膚裏,因為吸血,變成赤紅色。
馮導頭皮發麻:“他會不會被吸死?”
謝欽辭抓住一把根系,用力從鬼屋主人身體裏扯出。
“這些牡丹失控了。”
謝欽辭通過契約将自己的力量度給越來越虛弱的管老:“控制住它們!”
“謝道友,我們來助你!”
青木大師帶着弟子和其他幾名玄學界大能趕來,掐訣布陣,緊跟其後的是荷槍實彈的龍組武裝部隊,飛快進入花海救人。
整片花海都在翻滾,謝欽辭一手拎一個,把人都丢了出去,龍組成員飛快接住人往外跑。
轉眼間,花海裏只剩下謝欽辭一人。
陰氣漫天,埋葬在花海地底的怨氣被喚醒,牡丹瘋長,花朵中心、枝葉上裂開一張張布滿鋒利尖牙的嘴,在數不清的嗡鳴聲中,朝謝欽辭襲去。
殷玉成等人被龍組帶着退到安全位置,青木大師帶着玄門中人在花海外布陣。
“謝道友,堅持住——”
“謝哥,你快出來——”
“謝哥——”
舞動的花海被無形結界擋住,只能在原本範圍內瘋狂湧動,它們長得太高了,在外面完全看不清裏面的情形。
“爆破準備!”
“謝大師還在裏面,不能用重武器!”
“先救人!”
快速生長的枝葉幾乎要将花海團成一個球,凝實成形的怨氣在縫隙間鑽來鑽去,土壤裏的殘骸被瘋長的根頂出地面,漫天飛舞,宛若煉獄。
“謝哥,你出來啊——”殷玉成聲嘶力竭大喊。
若不是被兩名龍組成員拉着,他都要沖進花海了。
他手臂上的傷早裂開了,淌了一胳膊血。
“殷玉成!你冷靜一點!”馮導按住他肩膀,大聲吼道。
“我冷靜不了,謝哥明明可以出來的,若不是為了把我扔出來……”
“我親眼看着他被那些藤蔓包在裏面……”
“都怪我,要不是我作死提議來鬼屋玩,謝哥也不會……”
“如果謝哥出了什麽事,我死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殷玉成跪在地上,滿臉淚水。
“不會的,謝哥那麽厲害,不會有事的。”話出口,藍雪也知道自己安慰的有多無力。
“謝哥甚至把他扔出來了,他何德何能,我就該留在裏面,被這些牡丹吃掉!”
殷玉成邊說,邊陰沉沉看了鬼屋主人一眼。
“哈哈哈,多好啊,到頭來還是喂了我的花,哈哈哈。”鬼屋主人大笑。
“老實點。”負責看守他的龍組成員用力杵了一下他。
鬼屋主人待遇差多了,渾身是血,身上大大小小傷口無數,手上帶着特制手铐,眼鏡不知掉哪裏去了。他被壓制着,不得不半趴在地上,即便如此,他看着血色的花海,臉上一片狂熱,眼睛也亮得驚人。
“得想辦法進去,把謝大師救出來。”趙峰凝眉看着混亂的花海。
“養花人的花,不僅吸食血肉,還會吞噬靈魂,這麽大規模,這麽濃的怨氣,不知為了養成這花,害死多少人。”
“據我們查到的,至少上百人。”
“外面交給你們,我進去帶謝道友出來,等我們出來,就按計劃炸毀這片花海。”
“青木大師,不可。”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刻進去,要面臨多大的風險。
“我們沒時間了,拖的越久,謝道友就越危險。”青木大師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已經過去這麽久,就算現在進去……”
華陽道長的話沒說完,但大家都聽出了他的未盡之意。
“那也不能不去,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能放棄。”青木大師堅持。
“以謝大師的能力,不一定會出事,我們還是盡快想辦法把人救出來。”趙峰贊同青木大師的做法。
“我和大師一起進去,兩個人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趙隊……”
做出決定,兩人開始做準備,趙峰看了眼淚汪汪的新人,拍了下他肩膀:“我是去救人,又不是去送死,擺這幅模樣做什麽?”
“可是……”
“沒有可是!”趙峰嚴肅神色,“入隊第一天,我們就要記住自己的使命,不惜一切代價營救人命。”
幾位留守外面的道長将自己手裏的保命法器往兩人身上塞:“一定要帶着人好好出來!”
做好準備,兩人進入結界。
結界裏,和結界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只有進入裏面,才知道,暴動的牡丹花海有多恐怖。
風吹得人睜不開眼,鼻尖全是腥臭味,怨氣不斷還原主人生前受到的非人折磨,凄厲叫聲環繞不絕。
“根據殷玉成先生的描述,謝大師應當在花海中央位置。”
兩人一邊除掉偷襲的藤蔓,一邊往裏走。
突然,青木大師停下腳步。
“青木大師,怎麽了?”
“你看前面。”
幽深小徑上,一道人影緩緩從裏走出。
這種情況下,花海裏怎麽可能有人?
兩人暗暗提高警惕。
離得近了,他們看清來人樣子。
是謝欽辭。
“謝大師?!”趙峰愕然。
“你們怎麽進來了?來救我的?”謝欽辭眉眼彎彎,似乎很高興。
随着他的靠近,趙峰和青木大師下意識後退一步,他們不确定,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不是真正的謝欽辭。
“雖然沒必要,但我還是很高興,你們不顧危險來救我。”
什麽意思?
不用謝欽辭解答,随着話音落下,他背後亮起一道刺目的光。
“轟——”
同時,巨大爆炸聲在耳邊炸開。
讓他們束手無策的花海就這麽炸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