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在阮意念經超度的背景音中,許媛媛講述了自己與殘魂的糾葛。
“我印象裏第一次見它,是在六歲那年。”
六歲那年,許媛媛家中發生巨變,父母因感情破裂離婚,許媛媛被丢給鄉下的爺爺奶奶帶。
鄉下沒什麽好玩的,小朋友也不多,爺爺奶奶要忙農活,小媛媛每天都很孤獨,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起奇怪的姐姐。
穿着打扮和小媛媛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舉止帶着說不清的古韻,大半時間都在黃昏後出現。
“它會給我講故事,會陪我玩游戲,會給我的玩偶縫衣服,那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然而好景不長,到底人鬼殊途,一個多星期後,小媛媛病了,半夜發高燒,吓得爺爺奶奶連夜将她送到醫院,可惜沒什麽用,後來鄉裏一個神婆見了,說她是撞了不幹淨的東西。
“我燒的渾渾噩噩,不知道那幾天具體發生了什麽,等我病好,再也沒見過它。”
到了開學年紀,小媛媛回城裏讀書,離開前的最後一個傍晚,她到了與殘魂約定的地方,沒等到殘魂,留下一束小小野花以作告別。
“我被判給父親,但是我爸很快再婚了,他們有了新孩子,我在這個家完全是多餘的,學校同學說我是沒媽的孩子,也不喜歡我,聯合起來欺負我,他們将我騙到空置的資料室裏,鎖上門,我怎麽喊都沒人給我開門。”
夜晚降臨,不到十歲的小媛媛蜷縮在資料室裏,又冷又怕,資料室的燈是壞的,微弱月光透過狹小窗口照進來,帶來唯一光源。
小媛媛哭啞了嗓子,最絕望之際,殘魂再次出現了。
“它的身形是透明的,比起初見時不像人多了,它虛虛環着我,陰冷氣息包裹下,我感受到了難得的溫暖。”
直到現在,許媛媛仍無法說清,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原來你們那麽小就認識了。”藍雪雙手托腮,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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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過嗎?”換成她,恐怕是無法做到不怕的。
“害怕嗎?”許媛媛搖搖頭,“對那個時候的我來說,随便一個同學,都比它可怕。”
“它教會了我反擊,我們第一次反擊成功那天,我躺在草地上,笑得很開心,好像多年郁氣都這麽發洩出去了。”
“這些事過去之後我才發現,我視為洪水猛獸的同學也只是普通人,他們也會恐懼,沒什麽好怕的。”
“我拼命學習,考上好高中,換了新的學習環境,我身邊開始有朋友了,它傻乎乎的,一直以為我沒發現它的不對,可這世上有誰多年如一日容貌不變?”
許媛媛笑了笑,曾經的苦難教會了她成長,因為殘魂的陪伴,她沒在泥潭裏深陷,而是從污泥中,開出最美的花。
長成了自己期待的樣子。
“你對這些古代飾品感興趣是因為它嗎?”殷玉成問。
“是,我從見它起到現在,它一直沒變過造型,我就想,我能不能親手給它打一副頭面,送給它。”
說到這裏,許媛媛語氣低落下來,“可是,等我打造好頭飾的那一天,它來找我告別了,從那天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它。”
許媛媛從前不知道原因,如今知道了,心中只剩苦澀。
“我倒寧願它是去投胎了。”
殘魂飄在一邊,想靠近又不敢,只是遙遙望着許媛媛,眼中是衆人看不懂的情緒。
“那它呢,你知道它為什麽會出現在你身邊,護着你長大嗎?”藍雪問。
“我不知道,我問過它,它只說,‘小姐就是小姐啊,我說好了要一直陪在小姐身邊的’,我以前還擔心它會不會找錯了人。”他們之間也不是一直和睦的,有過争吵,有過賭氣,但所有争吵賭氣之後,感情都會更深一步。
“我一直覺得它傻,如果我真是它小姐,我都投胎轉世了,為什麽它還苦守在人間,懷着只有自己一個人記得的過往,值得嗎?”許媛媛聲音微哽。
“它覺得值就值,”謝欽辭坐到沙發上,“至少這次,如果沒有它,你連魂魄都不剩了。”
其實也不一定,謝欽辭一直沒對占據許媛媛身體的惡鬼出手,就是想知道,它把許媛媛魂魄弄哪去了,他在它身上,沒感受到許媛媛魂魄的存在。
“我知道,它又救了我一次,算上這次,這已經不知道是它救的我第多少次了,沒有它,我不可能成為現在的樣子。”因此,許媛媛對殘魂一直是感激的,即使知道它和他們不一樣,她也從來沒有恐懼過。
“你呢,不講講嗎?”謝欽辭轉頭看向殘魂。
殷玉成:“是我的錯覺嗎,它好像比剛才看起來更淡了。”
許媛媛定睛一看,确實,它的身形淡到近乎透明了,能輕易透過它看清休息室另一邊的樣子。
“謝大師,它……”許媛媛着急開口。
“謝哥,能不能先救救它。”藍雪祈求。
謝欽辭将給曹老太太畫過的養魂符點燃,養魂符出現在殘魂身上,讓它魂魄凝實了些。
許媛媛心頭一松,看來謝大師是真有辦法救它。
殘魂往前飄了飄:“我叫夏蕪,這個名字是小姐給我取的,我與小姐相識于三世之前。”
“三世?”許媛媛驚訝,她以為最多是上輩子的事。
“是,那個時候,我家裏遭了災荒,為了活命,我爹娘将我當做肉人賣了出去,以換取口糧,若不是小姐救下我,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死了,還是葬身同類之口。”
“小姐出身将門世家,心懷大義,可惜朝廷昏聩,小姐父兄皆因為被上位者忌憚死于戰場,為了百姓,也為了替父兄複仇,小姐舍棄身份,投身軍中。”
“花了三年,小姐殺退敵人,成功為父兄複仇,小姐經常同我說,等盛世到來,就棄掉現在的身份,帶着我們到江南水鄉尋一處景色好的位置,安家落戶,閑度餘生。”
“但我們沒等到這一天,小姐的身份被發現了,他們不顧她挽救朝廷,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只因忌憚她手中的軍隊,設計害死了她。”
“我們收拾好了行李,只等小姐辭官,這些人連這麽一會兒時間都等不了,我們只等到了一具棺椁,和小姐死無全屍的屍體。”
“小姐将我保護的很好,我的手上從沒沾過血,比起小姐,我反而更像一個出身閨閣的千金小姐,我從沒哪一刻有那樣憎恨自己的無能,我連報複都做不到。”
“小姐死後不久,我也死了,我沒去投胎,而是到處尋找小姐的魂魄,可我遍尋不到,買通地府關系後才知道,小姐因殺孽太重,又因慘死,後幾世都不得善終。”
“我放棄投胎,花了十餘年時間,尋到了小姐的一次轉世。小姐變成了一只貓,一只殘疾了、被遺棄的野貓,第二次,我花了更久,找到小姐的第二次轉世,她成了一頭耕牛,一輩子勞碌、受人鞭笞……”
“我不明白,我的小姐,明明救了黎民百姓,立下大功,為何會落得如此境地?!”
夏蕪雙眼通紅,周身鬼氣暴漲。
“不好,它要失去理智了!”分神關心這邊的阮意大喊。
鬼氣翻滾,屋裏的東西被陰風吹得亂撞,桌子撞上許媛媛的前一秒,風停了。
翻滾的鬼氣安靜下來。
“抱歉,我有些控制不了自己,”夏蕪一點點驅散心中的暴戾,“成為鬼之後,我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為了不失控,我已經很久不去想這些往事了。”
“不對,”青木大師掐了掐手指,“如果你所說為真,你家小姐的命格不該如此。”
“她所做的事,于天下有利,即使殺孽太重,也不該有這樣不堪的轉世。”
“對啊,”藍雪不滿,“再怎麽說,你家小姐做的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是大英雄,哪能轉世了被折辱至此?”
夏蕪愣了一下:“那小姐的情況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投錯了胎?”殷玉成思索。
“地府有完整的投胎流程,應該不會弄錯。”青木大師道。
“你還記得你家小姐死後,那些人做了些什麽嗎?”謝欽辭問。
“謝道友是懷疑,有人做了手腳?”青木大師問。
“如若不然,她那兩次轉世太奇怪了。”
青木大師點頭,确實說不通。
夏蕪沒說那兩世許媛媛的下場,想來是不怎麽好的。
“我當時被他們關起來了,等我出來的時候,葬禮已經結束了,只聽說他們給小姐辦了一場很隆重的葬禮。”夏蕪陷入回憶。
謝欽辭:“很奇怪不是嗎?既然把人害死了,為什麽要辦一場這麽隆重的葬禮?”
可惜事情已經過去幾百年,想要考察,太難。
一只只陰魂被超度,天亮之前,阮意終于送走了最後一只陰魂,他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
同樣癱在地上的還有惡鬼。
它的體型又小了一圈,身上坑坑窪窪的,一臉生無可戀。
它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消除執念的工具鬼。
被暴打以發洩怒氣的那種。
“謝大師,它要怎麽辦?”阮意坐了會兒,起身,有氣無力地問,“要帶回去給你家寵物當零嘴嗎?”
惡鬼:?????
什麽寵物拿惡鬼當零嘴?
它讀書少別騙它。
惡鬼一臉驚悚爬起來,就要往外溜。
它現在什麽也不想,只想保住這條鬼命。
被當沙包就算了,還要被當零嘴,它不要面子的嗎?
謝欽辭看了眼自以為不着痕跡往外溜的惡鬼,語氣平平:“也行吧,現在看着順眼了。”
于是,在送出禮物忐忑等了好幾天之後,傅明霁也收到了謝欽辭送來的東西。
是青霄觀的阮意道長親自護送來的。
傅明霁打開門,阮意直接道明來意。
“我是幫謝大師來送東西的。”阮意拿出一個木盒。
傅明霁正要接,阮意繼續道:“謝大師養的那只,呃,厲鬼呢?”
傅明霁頓了下,問:“東西是給它的?”
“……”阮意沉默了會,艱澀開口,“對,是給它的零嘴。”
傅明霁懂了,側開身:“你進來吧,它在裏面和威森爾玩。”
阮意:???
誰這麽大膽子敢跟厲鬼玩?
很快,阮意見到了被黑坨坨追着亂竄的德牧,頓時:“……………………”
他一言難盡看了眼傅明霁,不愧是能和謝大師玩到一起的人,這麽不同凡響。
威森爾嗅到生人氣息,跑過來。
離得近了,阮意發現,這只狗并沒有害怕,它是真的在和黑坨坨玩,畢竟黑坨坨都壓在它背上了,它也沒太大反應。
“傅先生,你家狗,經常和它玩嗎?”阮意艱難問。
“嗯,他們相處很好,”傅明霁摸了下德牧腦袋,又以同樣的手法摸了下黑坨坨腦袋,“你主人給你送東西回來了。”
黑坨坨一聽,忙飄了過來。
阮意拿出木盒,打開。
惡鬼在盒子裏蓄勢待發,木盒一開就往外沖,然後被張開血盆大口的黑坨坨吃了個正着。
傅明霁看得新奇:“這次的零嘴這麽配合?”
不,阮意一臉麻木,它可能只是想逃跑,沒選對方向而已。
謝欽辭是在東西送出去後想到,沒給傅明霁準備點什麽禮物,傅明霁都給他捎帶了禮物,禮尚往來,他也該表示一下。
擦幹頭發,謝欽辭看到手機上顧眠發來的消息。
【顧眠:謝哥,專輯要發行了,記得轉發。】
謝欽辭和顧眠一直有聯系,顧眠最近在參加一檔音樂綜藝,行程很緊,不然他說什麽也要來劇組探班。
【顧眠:不知道節目組怎麽搞的,不知道我和晁涵煦關系不和嗎,偷偷把人請來還不提前和我說,氣死我了。】
顧眠邊打字邊回憶白天見到晁涵煦的場景,心中膈應得不行。
晁涵煦和顧眠幾乎是同時期出道,早些時候,兩人關系還沒這麽僵,在一場選秀中,兩人被安排到了一間宿舍,顧眠随手将作完的歌放到桌上,這是他為新專輯準備的,沒想到不等他把歌作出來,晁涵煦那邊先發行了一首單曲,和他準備出的一模一樣。
顧眠去找晁涵煦質問,晁涵煦居然承認了,還嘲笑他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現在他歌也出了,粉絲買賬,顧眠沒證據,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顧眠打字飛快,不等謝欽辭回複,噼裏啪啦發來前因後果。
【顧眠:我也不是什麽小氣之人,我也給公司其他人寫過歌,但這個晁涵煦太讓人膈應了。】
【顧眠:現在節目組還把我跟他安排在一起,啊啊啊啊啊我好生氣!!!】
謝欽辭慢吞吞打字。
【謝欽辭:要不給他一道厄運符?】
顧眠狂汗。
【顧眠:這還是不必了。】
【謝欽辭:說笑的,我這邊快拍完了,有興趣聽聽劇組裏發生的趣事嗎?】
顧眠當即把剛才的抱怨抛到一邊。
【顧眠:要聽要聽[小狗點頭.GIF]】
謝欽辭換了語音,與他講了道具室的事和許媛媛的事,顧眠聽得一愣一愣的。
【顧眠:我怎麽不是個演員啊——】
【顧眠:決定了,等會我就去跟汪姐說,給我找個劇本接接,最好能和謝哥你一個劇組。】
【謝欽辭:?】
【顧眠:一線吃瓜啊謝哥,你看我不在,錯過了那麽多精彩的事。】
顧眠說做就做,切了聊天界面,給汪姐發信息。
汪姐被他沒頭沒腦一句話搞得一頭霧水,當即打電話過來。
“你怎麽突然要去演戲了?”
“想體驗一下不同生活,說不定能激發新歌靈感呢。”顧眠一本正經。
汪姐才不信:“說實話。”
“想和謝哥一個劇組,方便吃瓜。”顧眠降低音量。
“也行,我給你看看。”
“汪姐,你怎麽突然這麽好說話了?”顧眠不可置信。
“只要你不和晁涵煦鬧起來,做什麽都好,去拍戲可以,這個綜藝必須好好上完。”汪姐耳提面命。
這檔音樂綜藝對顧眠的職業發展非常重要,汪姐十分重視,若不然,以節目組中途換晁涵煦的行為,他們大可直接走人。
“我知道了,我不會和他鬧起來的。”
保證的很好,結果第二天,顧眠就因為晁涵煦上了熱搜。
兩人不和不是一兩天了,熱搜上兩家粉絲撕得一塌糊塗。
顧眠的新專輯就是在這腥風血雨當口發行的。
一開始,大部分人只顧着吃瓜,慢慢的,聽完專輯的人開始自發賣安利,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聽歌行列。
晁涵煦團隊一番操作,反而白送了顧眠一個熱搜。
晁涵煦氣得不行,他經紀人一個勁安撫他。
“顧眠就是運氣好,等着吧,這次節目敗在我身上,看他之後還怎麽嚣張!”晁涵煦神色陰狠。
送走經紀人,晁涵煦打開一道暗門,走進去。
暗門裏,是一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小型工作室,工作室裏一應設備俱全,唯一突兀的,是牆邊放的一個牌位。
晁涵煦走過去,摸了摸牌位,拿起桌上作完的曲譜,嘴角微微勾起。
讓顧眠再得意一會吧,很快,他就得意不起來了。
專輯銷量一騎絕塵,顧眠樂得給謝欽辭發消息報喜。
顧眠之後,謝欽辭也緩緩爬上了熱搜。
——你們看到顧眠專輯裏最後一支MV了嗎?看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無論是音樂,氛圍,還是主演演技,都太驚豔了。
——絕了絕了,看MV裏謝欽辭絕望的樣子,我心都碎了。
——入朝前意氣風發的造型太可了,少年感十足,謝欽辭好适合這樣的角色。
——我反而更喜歡他後期的造型,尤其是成為厲鬼後,漫不經心看着王朝一點點覆滅那裏,太殺我了。
——獄中造型也好可,這樣的美人的能咳咳咳十個。
——大膽,厲鬼警告。
——你們看那希望一點點破滅的眼神,太神了,只看畫面都能感覺到那種撲面而來的絕望感。
憑借一支MV,謝欽辭火了。
連帶的,給謝欽辭正在拍的《同歸》送了一波熱度。
馮導見了,笑的眼都睜不開了。
随着歌曲熱度上升,MV中最後一段劇情的關注度也越來越高。
——我好想知道顧眠請了哪家特效公司,最後的大場面特效做的也太好了。
——是啊是啊,萬鬼狂歡的場面,跟真的一樣。
——謝欽辭一點都沒被這樣的恢弘大場面壓住,仿佛他天生就該淩駕于萬鬼之上,這支MV的制作太精良了,吊打一衆五毛錢特效國産劇。
顧眠看到這,心道:能不真嗎?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鬼拍出來的。
他邊看邊将網友們的讨論截圖發給謝欽辭。
【顧眠:謝哥,他們肯定想不到,這些鬼是真的,用真鬼來拍,效果當然好了。】
【顧眠:笑死我了,前段時間那部翻車的仙俠劇又被拿出來鞭屍了。】
謝欽辭看到消息的時候,剛結束最後一場戲的拍攝。
換下戲服,謝欽辭被殷玉成拉走:“謝哥,我們吃火鍋去。”
謝欽辭的所有戲份都拍完了,馮導給他包了個分量不輕的紅包,還給他準備了一場小型歡送宴。
幾位主演都參加了,許媛媛也來了,還帶來了身形凝實不少的夏蕪。
有了謝欽辭的養魂符,許媛媛還在青霄觀求了一個養魂法器,用來給夏蕪栖身。
火鍋店氣氛很熱鬧,為了不被人打擾,馮導定了個包廂,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包廂。
找準機會,馮導給謝欽辭敬酒:“小謝,謝大師,這第一杯酒,一定要敬你,解決了劇組的大麻煩,還給劇組帶來一名知識淵博的顧問。”
“也要感謝馮導給我這次機會。”謝欽辭端起酒杯,喝了。
馮導之後,殷玉成和藍雪也湊過來敬酒,然後是許媛媛和夏蕪。
喝完一圈,謝欽辭有些暈,他撐着額頭,看着歡鬧人群,眼中帶着一抹自己不曾察覺的笑。
隔日,謝欽辭離開劇組,返回住處。
宿醉的感覺不太好受,謝欽辭靠在車窗上,聽梁肅的絮絮叨叨。
“這次你只能休息兩天,就要去新劇組了,新劇你是主要角色之一,拍攝周期會比較長,如果你有什麽着急要做的事,最好這兩天做了。”
謝欽辭恹恹“嗯”了聲。
梁肅聲音一頓:“頭還疼?”
謝欽辭點頭,他不知道這具身體酒量這麽淺,昨晚喝得無所顧忌,今天早上起來難受得不行。
“喝過醒酒湯嗎?”
“喝了。”
“以後還是要少喝點酒。”
“嗯。”
謝欽辭閉着眼靠在車窗上,閉眼時,斂去眼中鋒芒,讓他整個人看着柔軟無害許多。
梁肅閉上嘴,給他一個安靜休息環境。
等謝欽辭完全恢複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他捂着“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坐起來,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16:24。
睡了好久。
坐在床邊醒了會兒神,謝欽辭随便套了件外套,下床。
房門打開,濃郁香氣傳來。
謝欽辭半眯着眼,嗅着香氣往外走。
餐桌邊,穿着圍裙的高大男人将做好的菜一道道端上來。
謝欽辭靠在門邊,欣賞了會,才出聲:“傅先生?”
傅明霁手下動作一頓,将菜放好,轉身:“你醒了?”
“我是給你送花回來的,那個時候你說你不太舒服,要休息一會,我想着你醒來可能會餓,就給你做了點吃的。”
謝欽辭想起來了,他醉了酒,又有點暈車,到酒店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飄忽的,傅明霁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只有一個模糊印象。
“哦,”謝欽辭眨了下眼,慢吞吞走過去,“可以吃了嗎?”
“我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謝欽辭拿着筷子,不知為何從男人身上看出一股無措來。
夾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味道很不錯。
傅明霁做的都是家常菜,相對清淡,正适合宿醉後的謝欽辭吃。
謝欽辭是真的餓了,他白天沒胃口,幾乎沒吃什麽,到現在才用第一餐。
桌上的菜差不多都進了他肚子。
謝欽辭捂着吃撐的肚子,滿足嘆了口氣。
走到放花盆的地方,謝欽辭看到了被傅明霁養了一段時間大變樣的牡丹。
開着花的牡丹整體大了一圈,生機勃勃的,狀态非常好,旁邊的花盆裏也冒出了一個綠色尖尖,剛發芽的牡丹正在昂揚生長。
謝欽辭觀察了會,弄明白了為什麽謝欽辭養的花比他養的好的原因。
這兩盆花上,都附着有極淡的紫氣。
想來是和傅明霁相處久了,部分紫氣沾到它們身上,即使只有很少一部分,對精怪來說,也是大補之物了。
不然傅明霁也不至于因着一層洩露出來的紫氣被陰邪之物觊觎。
“我過兩天還得進組,這花你先養着吧,你養的比我養的好多了。”謝欽辭收回目光,道。
黑坨坨見到謝欽辭非常興奮,不斷在他身邊轉來轉去,謝欽辭好幾次差點踩到它。
謝欽辭算是發現了,傅明霁真的比他會養東西,養的花生機勃勃,養的黑坨坨也比之前活潑多了。
另外,謝欽辭還發現,這次和傅明霁相處,傅明霁身上的紫氣會主動向他傾斜了。
傅明霁是紫氣的主人,他心有偏向的人或物,在距離足夠近的時候,同樣會受到紫氣的眷顧。
紫氣不同于功德金光,甫一進入謝欽辭身體,宿醉帶來的疲憊感一掃而空,謝欽辭看了眼坐在身邊的男人,不動聲色往他身邊靠了靠。
帶着淡香的身體靠近,傅明霁身體僵了僵。
他微微偏頭,看向謝欽辭。
青年正低着頭玩手機,似乎靠過來只是無意之舉。
傅明霁心中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只能休息兩天,謝欽辭決定空出一天時間去看看席元白的前女友。
徐林的事,許媛媛的事,他都得到了功德金光,雖然不多,只有兩點,但謝欽辭也搞清楚了,做這些事确實能得到功德金光。
席元白推了一天的工作,親自開車來接謝欽辭。
看到并肩走來的謝欽辭和傅明霁,席元白朝傅明霁擠了下眼:“傅總也去?”
“他說阮阮小姐也是他朋友,他想去看看。”謝欽辭替傅明霁解釋。
席元白好笑,傅明霁和阮阮算什麽朋友,他們僅有的幾次見面,還是他帶人去的,全程傅明霁都一個态度。
想到好友那點心思,席元白沒戳破。
阮阮被安置在一家私人療養院裏。
“阮阮和家裏人鬧翻了,她家裏人不管她,這些年一直是我照顧她。”席元白停了車,輕車熟路帶着人往裏走。
療養院環境很好,布置的很溫馨,若房裏沒有擺放醫療設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小家。
屋裏有淡淡的花香。
“上次你說過之後,我就将花瓣帶走了,阮阮這些天和以往一樣。”
這是告訴謝欽辭,花瓣沒給阮阮帶來影響。
謝欽辭走到床邊,低頭看躺在床上的女孩。
“她的頭發一直這麽長嗎?”謝欽辭問。
席元白走過來:“對,阮阮很寶貝她這頭長發,誰都不讓碰。”
阮阮的頭發很長,烏黑發亮,她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卻是紅潤的,一點也不像是躺了好幾年的植物人。
謝欽辭繞着床走了一圈,伸手虛虛在阮阮額上拂過。
席元白緊張看着他的動作。
“一個好消息,她不算我們尋常人口中所說的植物人。”
席元白大喜,繼而想到什麽,眉頭皺起來:“那她為什麽一直昏迷不醒?”
“你知道休眠的種子嗎?她現在就是一顆休眠的種子。”
席元白懵了:“她不是人嗎?怎麽成了種子?而且現在她明明是人的樣子啊。”
“我不是說她是種子,我是說她現在的狀态。”
“那要怎麽才能喚醒她?”席元白急切地問。
他不可能保持鎮定,這麽多年了,他有過無數次希望,同樣的,也失望過無數次,這是他唯一一次得到确切答案。
其實分手理由是什麽早已經不重要了,他只想她醒來。
“給她一顆種子發芽需要的養分,”謝欽辭收回手,“有點麻煩,得先搞清楚,她需要什麽樣的養分。”
謝欽辭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奇怪的事,一個正常人,昏迷不醒,體內生機一并沉睡,等等……
謝欽辭突然想到,自己忽視了一個問題。
“我需要驗證一個問題。”謝欽辭重新伸手,将力量附在手上,一點點探查。
“找到了。”謝欽辭微微用力,無形力量抓住一顆種子一樣的存在浮現在阮阮胸前。
“我就說,我怎麽會覺得一個人像一顆種子。”謝欽辭張開掌心,種子被無形力量托舉着,緩緩落入謝欽辭掌心。
“這是什麽?”從進這間房起,席元白就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不斷被颠覆。
“這顆種子被種在她體內,營造一種她魂魄沉睡的假象,實則她的魂魄早不在體內。”
謝欽辭握住掌心,種子在他掌心散發出淡綠光芒。
“這是什麽種子?”傅明霁好奇看過來。
謝欽辭挪開手:“這個東西可不能随便碰,它是活的。”
随着謝欽辭話音落下,躺在謝欽辭掌心的種子緩慢蠕動了一下。
“它,它動了!”席元白驚恐。
一想到這東西在阮阮身體裏,他還單獨和阮阮共處一室了那麽多回,席元白心中一陣翻滾。
想吐。
“它是活的,自然會動,”謝欽辭戳了戳掌心的“種子”,“我現在很好奇,這東西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
這種“種子”,雖然顏色不同,但謝欽辭很肯定自己見過,在他還沒成為守關BOSS之前,滿無限世界亂竄的時候,那段時間的經歷他已經很模糊了,若不是碰到這顆“種子”,他還想不起來。
“這個東西,被稱為‘神明的恩賜’,據說服用後,可以不吃不喝、不老不死,青春永駐。”謝欽辭斂去眸中複雜之色。
“騙人的吧。”席元白咽了下口水。
“當然不是騙人的。”謝欽辭挑眉看了他一眼。
席元白:“啊?”
不是騙人的,那消息一旦傳出去,得造成怎樣的轟動?
“不過嘛,”謝欽辭刻意停頓了下,指了指床上的女孩,“你也看到了,确實可以不吃不喝,青春永駐,代價就是這樣。”
“這算個鬼的長生不死?”席元白罵了一聲,“這樣不明不白活着,還不如死了。”
“就是不知道,這顆‘種子’是誰給她種下的,這種‘種子’的紮根條件很苛刻,要麽由主人自願種下,要麽是絕對信任之人,趁主人不備種下,你覺得,你女朋友是哪一種?”
席元白不知道,他苦笑:“現在我突然覺得,我對阮阮的了解太少了,我回想了一遍,我連她最親近的人是誰都想不到。”
“現在有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們不知道這顆‘種子’是怎麽種下的,不知道‘種子’背後的人是誰,除了阮阮小姐,還有沒有其他受害者。”
還有一點謝欽辭沒說,就是“種子”是要靠魂魄培育的,人的魂魄是它的養料,他手裏這顆已經在阮阮體內長達五年,早已成熟,阮阮的魂魄不知所蹤,她的魂魄去了哪?
“我想起來了,阮阮有個弟弟,是她養父母的兒子,阮阮和她養父母關系好,她養父母去世後,經常把她弟弟接來玩,會不會是她弟弟做的?”
阮阮出事時,她的弟弟還在讀書,這些年,席元白一直暗地裏資助他,有他的地址,只是等席元白派人去找,阮阮弟弟家早已人去樓空。
“找不到人?”
“什麽叫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樣?”
對面不知說了什麽,席元白挂斷電話,臉色凝重:“阮阮弟弟失蹤了。”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也沒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不見的,等想起來有這麽個人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了。
“我之前問你,你說你不知道阮阮身邊有哪些親近的人,後來你突然說,她有個關系親密的弟弟,你是怎麽想起來她弟弟的?”謝欽辭注視席元白眼睛。
“我是怎麽想起來的?”席元白迷茫了一瞬,“我也不知道,好像突然就記起,有這麽個人。”
“只有一個可能,他故意讓大家遺忘了他的存在,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得先把人找到再說。”
找人的事交給席元白,來療養院前,席元白心懷希冀,離開時,沉重中帶着對自己的不滿。
如果他當初再細心一點,發現不對,阮阮是不是就不會遭遇這些?
席元白報了警,并聯系了一切能聯系的人脈,四處尋人。
到新劇組報道之前,謝欽辭先去了一趟餘淮希的香火店,他這次出去的時間久,要多買一點備用的符紙和朱砂。
還得買一點給管老的香。
穿過小巷,謝欽辭感受到什麽,停下腳步。
傅明霁跟着停下:“怎麽了?”
“這裏有我畫的符被觸發的氣息。”謝欽辭望向岔口處的另一個小巷子。
若是尋常時候,謝欽辭不一定會管,但,既然用了他的符,說明是他的客人,客人有事,還是要看一看的。
“我過去看看。”
謝欽辭本來想說,讓傅明霁留下,想了想他招鬼的體質,還是把人帶上了。
走過岔路口,一陣陰冷的風吹來,謝欽辭感受到了濃郁的陰氣。
果然有東西。
“你和我一起,”謝欽辭看了眼雙手不空的傅明霁,從他手裏抓過一堆冥幣,“我拿一點,你留一只手空着,萬一發生什麽,好抓住我。”
“你如果害怕,可以勾住我衣角。”
“好。”
衣服被勾住了。
兩人往巷子裏走。
走進巷子,四周起了一層濃霧,能見度不到一米,謝欽辭暗道自己英明,不然傅明霁極有可能和自己走丢。
濃霧中,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
喬詩悅緊緊攥着手裏發熱的平安符,靠在牆邊,警惕看着四周。
她現在無比後悔,為什麽要一賭氣跑到這麽偏僻的地方。
喬詩悅是南橋初中一名初三學生,本來和朋友約好這個周末出去玩,事到臨頭,父母說什麽也不肯答應,說什麽馬上要中考了,讓她在家好好學習。喬詩悅和父母大吵一架,跑了出來。
她四處亂轉,也沒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不該走的地方。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四周已是一片濃霧,看不清來路,也看不清去路。
到底是個小姑娘,怒氣過後,開始害怕,她小心摸索着往外走,突然撞到什麽。
“對不起!”喬詩悅忙道。
“撞到我了,怎麽陪我呢?”
喬詩悅沒意識到不對,繼續道歉:“真的很抱歉,我沒看到,你想讓我怎麽賠?”
“不如,把你自己賠給我吧?”陰冷聲音從耳畔響起,像一條毒蛇,爬進耳朵。
喬詩悅猛地擡頭,看到一張腐爛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喬詩悅連滾帶爬往外跑。
那東西不緊不慢跟着她。
距離不斷縮短,終于,喬詩悅被抓住了。
被抓住的地方傳來腐肉般觸感,喬詩悅拼命掙紮,卻怎麽也掙不脫。
“放開我!!救命!!!!”
“我最喜歡吃你們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孩子了。”
腐爛的臉貼近喬詩悅,深吸一口,“真香。”
喬詩悅不斷掙紮,那東西張開血盆大口,直直朝她咬來。
“啊!!!!!!”
“啊——”
前一道聲音是喬詩悅喊的,後一道是那東西喊的。
疼痛沒有到來,喬詩悅小心睜開眼,看到本來貼在她身上的怪物被大力彈了出去,正捂着燒焦的臉痛呼。
來不及思考,喬詩悅轉頭就跑。
她伸手摸進衣兜,摸到了正在發燙的符紙。
喬詩悅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母親塞給她的平安符。
想到唯一的保命符還是母親硬塞到自己手裏的,喬詩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嘻嘻——”
陰風裹挾着血腥氣再次襲來,刺耳笑聲環繞在耳邊,喬詩悅背後是牆,退無可退,她握着平安符的手緊了又緊。
大不了就是死!
喬詩悅憋着到了眼眶的眼淚,一咬牙,埋頭往外沖。
顧忌着喬詩悅手裏的東西,那東西只敢不遠不近跟着。
“砰——”
沖了不知多久,喬詩悅撞到什麽東西,猛地往後跌。
謝欽辭看着莽莽撞撞沖過來的小姑娘,剛想拉人一把,就見對方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之物,嘴一撇,大哭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謝欽辭低頭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眼憋笑的傅明霁,用手肘杵了杵他:“你還笑?看你都把人撞哭了。”
偏在這個時候,小姑娘止住哭聲,聲音一抽一抽的,語氣帶着濃濃懷疑:“你們真不是鬼?”
來這個世上第一次被人認作鬼的謝欽辭:“………………”
他蹲下來,和顏悅色地問:“你為什麽覺得我是鬼?”
“剛才有鬼追我,你手裏拿着紙錢……”
謝欽辭看了眼手中的冥幣,沉默。
傅明霁拿過他手裏的紙錢,塞進袋子裏,解釋:“這是我們買的。”
喬詩悅疑惑看了兩人一會,熟悉的貪婪視線落在身上,她不自覺縮了縮身體,聲音顫抖:“它來了!”
謝欽辭轉頭,看到了從濃霧中飄來的鬼。
看了眼,再看一眼,不可置信道:“這麽醜,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是它?!”
“不是說,越漂亮的鬼,越會迷惑人心麽,我以為它專門變成……”
在謝欽辭如有實質的目光中,喬詩悅聲音越來越低。
嗚……好可怕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