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明明在下方,傅明霁卻有一種被謝欽辭俯視的感覺。
他定定看着身下的青年,給不出否定答案。
“我去給你煮醒酒湯。”在青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中,傅明霁幾乎是落荒而逃。
謝欽辭擁着被子慢慢坐起來,靠在床頭淺憩。
這裏應當是傅明霁常住的地方,屋裏屬于他的氣息很濃,謝欽辭本是一個領地感很強的人,可他意外發現,在這個地方,他并不排斥。
不多久,傅明霁端了醒酒湯回來。
“還難受嗎?”
謝欽辭搖搖頭:“好點了。”
“喝一點,解解酒。”
謝欽辭不想動,只看他。
傅明霁頓了一會,端着碗遞到他嘴邊。
謝欽辭低頭,喝了一口,眉頭微微蹙起。
醒酒湯的味道算不上好,奇怪味道襲擊味蕾,謝欽辭第一反應是抵抗。
“難喝。”
聲音很小,有些軟,像是抱怨,也像是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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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霁笑了一下,心中因為謝欽辭剛才的話生氣的波瀾一點點平靜,他放低聲音,仿若誘哄:“喝一點,會好受一些。”
碗在嘴邊,醉意再次上湧,謝欽辭迷迷糊糊就着傅明霁的手喝完了碗裏醒酒湯。
傅明霁端着空碗打算放回去,衣服被勾住,他回頭。
青年躺在被子中,露出臉蛋,看着很乖,一只手從被子下伸出,勾住他衣擺:“不許走。”
醉酒了,依然很霸道。
和白日裏截然不同的感覺,傅明霁心中軟成一團,把碗放到床頭櫃上,坐回床邊:“我不走。”
紫氣随着男人的靠近貼近,謝欽辭喟嘆一聲,低聲說了句什麽,陷入夢鄉。
等他睡着,傅明霁才敢放肆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這次的目光中,夾雜了他不再隐藏的愛意。
貧窮和愛,是這世上最無法掩藏的東西。
傅明霁慶幸又失望,慶幸謝欽辭好似只是随意一問,沒執着他給出答案,失望謝欽辭只是随意一問,沒讓他有機會說出答案。
晨曦第一縷光從窗戶照入房間,謝欽辭低哼一聲,從夢中醒來。
窗簾是拉上的,只留有一道縫隙,日光從縫隙灑下,給屋裏帶來唯一光源。
謝欽辭揉了揉還有些疼的頭,緩慢坐起來。
他遇到了阻力。
身上好像壓了什麽。
謝欽辭眨了眨眼,眼前一切變清晰,他扭頭,看到半倚在床邊的男人,一愣。
昨晚的記憶如潮水半年湧來。
謝欽辭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情緒,他動作輕緩挪開男人隔着被子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不知是因為在熟悉環境中,還是昨天睡得太晚,傅明霁沒有醒。
看了眼手機,才六點多。
手機裏有許多條未讀消息,大部分是經紀人梁肅發來的。
謝欽辭看完,回複了一條,手機扔到一邊,重新躺回去。
瞪了會兒天花板,謝欽辭閉上眼。
醉酒的不适感殘留在身體裏,他打算再眯一會。
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
窗簾被全部拉上,唯一縫隙合攏,房間昏暗、安靜,在主人的刻意下,營造出一個舒适的睡眠空間。
謝欽辭坐起來,按開燈,環顧一周。
這間房子的生活氣息很重,處處都有傅明霁的物品,應該是他的卧室。傅明霁不在屋裏,就好像一直沒來過,若不是謝欽辭中途醒了一次,或許會以為,傅明霁昨晚不是睡這房。
“咔嚓”。
輕微聲音從門口傳來。
謝欽辭扭頭。
房門被從外推開,男人放輕動作,打開門的一瞬間,與坐在床上的青年對視,微微一愣。
“醒了嗎?身體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做了早飯,要不要吃一點?”
淡淡香味從敞開的門外飄來,不說還好,一說謝欽辭就感覺到了腹中空空。
尤其在食物香味的引誘下,饑餓感越發明顯。
洗漱完,謝欽辭坐到餐廳餐桌上,傅明霁将做好的早餐端上來。
頭頂燈光明亮,奶黃包散發出誘人香味,謝欽辭夾起一個,放入嘴中。
淡淡的奶香在口腔蔓延,緩解腹中饑餓。
早餐不算豐盛,考慮到謝欽辭昨晚醉了酒,都是偏清淡的。
吃完,傅明霁将餐具收進廚房,謝欽辭坐在餐桌邊,看他來來回回收拾。
放完最後一個碗,傅明霁走回來,坐到謝欽辭對面,斟酌着開口:“昨天的問題我有答案了。”
傅明霁很緊張,談上百億合同的時候他沒緊張過,這個時候他緊張了,像是等待神明審判的信徒,是生是死皆在謝欽辭的一念之間。
“什麽問題?”謝欽辭沒反應過來。
傅明霁正在組織語言,聽到謝欽辭的疑問,打好的腹稿散開,眼中露出一絲茫然。
他想了一夜,昨晚謝欽辭問的太突然,加上謝欽辭醉了,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本打算在謝欽辭清醒的時候鄭重告訴他,他喜歡他。
他連被拒絕的後果都想到了,唯獨沒想過,謝欽辭會不記得。
不記得他問過他這個問題。
輕易挑起他心中的波瀾,又輕飄飄忘記。
他能怪他嗎?
不能。
這份喜歡,從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的事。
就算被拒絕,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謝欽辭在想,自己昨晚問了什麽問題。
他當然沒斷片,因此也知道,自己昨晚的行事比清醒時更無所顧忌些,更直白些。
“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傅明霁定了定神,他的字典裏沒有“逃避”兩個字,既然這個問題已經被擺在明面上一次,他便不會無疾而終。
說話的時候,傅明霁的目光一直落在謝欽辭臉上,他注視他的眼眸,不給自己退路:“其實這個問題我很早就有答案了,欽辭,我可以很肯定告訴你,我喜歡你。”
不,說喜歡太輕淺,這份感情稱之為“愛”更準确些。
當然,傅明霁只是想讓謝欽辭知道自己的心意,沒打算将人吓跑。
這回愣的輪到謝欽辭了。
昨晚沒得到答案,他以為傅明霁不願意回答,沒想到會在現在,鄭重其事說出來。
“我知道了。”
謝欽辭沒什麽特別反應,這個答案可以算是在他預料之中。
傅明霁的心起起伏伏,謝欽辭能感受到,他竭力維持的平靜表象下,是怎樣洶湧的波浪。
捏着杯子的手緊了緊,傅明霁不錯過謝欽辭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從聽到他的話到給出答案,謝欽辭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沒有因為被一個男人傾慕的不虞,沒有他害怕、擔憂的各種反應,只是太平靜了些。
平靜到讓他不知如何繼續後面的話。
謝欽辭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慢悠悠道:“我沒和人交往過,不清楚你們口中的‘喜歡’是怎樣的。”
傅明霁敏銳從他話語中感受到什麽,聲線微顫:“聽到我說喜歡你,你反感嗎?”
謝欽辭搖頭。
某扇窗戶外的光芒越發刺眼,傅明霁的心跳一點點加快:“欽辭,你讨厭我的靠近嗎?”
傅明霁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商人,最懂如何把握時機,他做好了自己的感情得不到回應的準備,做好了拉長戰線慢慢圖謀的打算,但在這一刻,他看到了一線微弱機會。
“就像現在這般相處,你會反感嗎?”
細心的獵人編織好精美陷阱,懷揣忐忑期待的心情,等待獵物走入。
“不會。”謝欽辭遵從內心的答案。
他當然不反感傅明霁有意無意的靠近,若真不喜,他根本不會給對方這個機會。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去遷就別人的人。
傅明霁心頭驀地一松。
愚…郄……
他小心又大膽,一點點試探謝欽辭的底線。
“我們就這麽相處,若是哪天,我的所作所為給你造成了困擾,你随時可以提出叫停,可以嗎?”
“可以。”
輕飄飄兩個字,傅明霁心中高高懸起的巨石轟然落地。
謝欽辭是第一次來傅明霁家,傅明霁帶他到處走了一遍:“如果有哪裏的布置你不喜歡,我叫人來換。”
謝欽辭就當沒發覺他的這點小心機,漫不經心點頭。
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層,價格非常漂亮,裏面的布置只用了黑白灰三色,處處透着冷硬,一如傅明霁對外的感覺。
“傅先生這裏沒有客房?”
“這裏不接待外人。”所以帶謝欽辭過來後,傅明霁只能将人安置在自己卧室裏。
“不接待外人,那我算什麽,傅先生?”最後一個字尾音上揚,調笑意味十足。
傅明霁語氣認真:“在我心裏,你永遠不是外人。”
謝欽辭哼笑一聲,去陽臺看花了。
兩盆牡丹被傅明霁養在陽臺上,光照充足,漲勢也非常好,大的那盆一段時間不見,長高了不少,除了開在最頂端的花,下面新長出幾個小花苞,小的那盆也竄高了一截。
傅明霁從書房裏拿出裝在盒子裏的花瓣:“這些就是之前掉的花瓣,我都單獨裝起來了。”
盒子被放在陽臺的小圓桌上,謝欽辭從裏面拿出一個花瓣,舉到眼前打量。
花瓣比他最初薅下來的那些大一點,謝欽辭沒從上面感受到不好的氣息。
“那次之後它又掉葉子了嗎?”
“只掉了一次。”
謝欽辭放下花瓣,起身走到擺放牡丹的地方,用力量感受了一番。
“怎麽樣?是不是病了?”傅明霁有些擔心,謝欽辭信任他才把牡丹交給他養,若牡丹出了問題……
“沒生病,就是……”謝欽辭收回力量,“它營養有些過剩,所以掉花瓣了,這些掉下來的花瓣和正常摘下來的沒什麽區別,還有人找你買花瓣嗎?有的話把這些賣出去吧。”
“想買花瓣的人很多,現在花瓣的名聲已經打出去了,有點門道的都想買,不少人開到天價,只求能購買一瓣。”傅明霁去書房拿了筆記本過來,調出裏面的名單和交流信息。
謝欽辭湊到他身邊。
本想将筆記本遞過去的動作一頓,傅明霁垂眸看了眼快要擠到自己身上的青年,默默将筆記本放回原位。
兩人挨在一起看名單。
謝欽辭從裏面挑了一些,讓傅明霁給對方發消息,出售花瓣。
處理完剩下的花瓣,時間到了下午。
傅明霁回複公司郵件,謝欽辭坐在傅明霁搬來的大抱枕上,玩手機。
主要是回複顧眠的消息。
顧眠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了,他今天沒通告,不然昨晚也不敢那麽放肆,想到昨晚醉酒後做了些什麽,他懊惱拍了下腦袋。
倒不是擔心被狗仔拍到什麽,那家清吧是圈內人開的,專門接待圈內人,保密措施做的很好,否則他不會帶謝欽辭去那喝酒。
他懊惱的主要是慫恿謝欽辭的那些話。
謝哥昨晚好像也醉了,不知道有沒有去問……
經紀人端着熱水進來,見人醒了,沒好氣道:“你看看你,人家謝欽辭一回來,你就拉人去喝酒,做的都是什麽事?”
顧眠接過水杯,一口喝完,讪笑:“我也沒想到會喝那麽多。”
“對了,汪姐,昨晚有沒有發生什麽?”
“你指的是什麽?”
“就謝哥啊,他經紀人不是還在西城?誰來接的他?”
“現在知道擔心了?”汪姐戳了下他腦門,“放心,是傅總來接的他,沒把他扔下。”
“那就好,等等——”顧眠驚得直接從床上彈起來,“你說誰?”
“傅總啊。”
顧眠咽了口口水:“那謝哥有沒有做什麽?”
“他當時醉了,是被傅總抱出去的。”
汪姐出去給顧眠準備午餐了,顧眠腦中一直循環播放汪姐的話。
“是被傅總抱出去的”。
草!
顧眠暗罵一聲,他不會把謝哥送入虎口了吧?
謝哥武力值是不低,可當時不是喝醉了嗎?他還慫恿謝哥去問傅總心意,萬一傅總趁謝哥不清醒做了什麽……
顧眠越想越擔憂,從被子裏翻出手機,給謝欽辭打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冰冷女聲從手機另一端傳來,顧眠心中一寒。
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關機,顧眠的心一沉再沉。
不會吧……
他謝哥為什麽手機關機了?
顧眠揪住頭發,沖出門就要去找人。
“顧眠,你去做什麽?衣服都沒換?!”汪姐端着熱騰騰的飯菜,看顧眠一臉着急往外沖,忙将人叫住。
“姐,我得去找謝哥!”
“你就這樣出去?”汪姐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信不信你還沒找到人,自己先被狗仔困住?”
顧眠停下腳步,低頭一看,他還穿着亂糟糟的睡衣,确實不好出去。
“而且你知道謝欽辭在哪嗎?急吼吼出去,打算漫無目的滿燕京找人?”
顧眠冷靜下來,一想也是,總要先知道謝欽辭在哪。
當時謝欽辭手機沒電關機了,放在卧室充電,他在陽臺和傅明霁處理花瓣的事。
等處理完,去卧室拿手機,開機後,發現顧眠打了一連串電話過來。
再看消息,一眼劃不到頭。
全是“在不在”“謝哥你還好嗎”“都是我不好,你怪我吧”之類的,看得謝欽辭一頭霧水。
謝欽辭發了個句號過去。
【謝欽辭:。】
對方很快回消息。
【顧眠:謝哥,你終于開機了,你是……剛睡醒嗎?】
後面跟了個狗狗跪地的表情包,措辭非常小心翼翼。
謝欽辭邊回消息邊往外走。
【謝欽辭:我起來有一會兒了,剛剛手機沒電,拿去充電了,沒看手機。】
【顧眠:那就好。】
【顧眠:謝哥,昨晚沒發生什麽吧?你身體要不要緊,要不要去醫院?】
【謝欽辭:?】
【謝欽辭:能發生什麽?】
【顧眠:就,傅總啊,你昨晚是跟他在一起吧?】
【謝欽辭:是。】
【顧眠:那……你們之間……】
顧眠斟酌着怎麽問才不傷到謝欽辭,謝欽辭已經發了消息過來。
【謝欽辭:我們之間沒什麽,也不對,昨晚我問了你建議我問的問題,他回答了,說是喜歡我。】
顧眠:瞳孔地震。
該說不愧是他謝哥嗎?
執行能力這麽強。
謝欽辭已經拿着手機回到陽臺。
入冬之後,陽光威力減弱,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
謝欽辭坐下後,發現對方發了個超長語音過來。
【顧眠:謝哥,那你們在一起了嗎?不是啊,謝哥,你怎麽真去問了?我當時喝醉了,完全是在說胡話,聽汪姐說昨晚是傅總接你回去的,你現在在哪啊?我醒了想來找你,又找不到你的地址,傅總有沒有欺負你?……】
話很長,謝欽辭直接外放,一旁工作的傅明霁聽了個大概,知道了昨晚謝欽辭突然問那個問題,是因為顧眠的話。
謝欽辭還沒聽完語音,顧眠的視頻請求談出來。
一接通,顧眠着急的臉出現在屏幕中。
“謝哥,你這是在哪?”原本要說的話忘了,顧眠打量一圈四周。
這個地方怎麽看都不像是謝欽辭一直住的酒店。
“是傅明霁的家,你不是知道嗎?我昨晚被他接走了。”
“啊?”顧眠傻了,他以為傅明霁怎麽也該裝一下,沒想到對方膽子這麽大,直接把謝欽辭帶到自己家。
“謝哥,都是我不好……”顧眠邊道歉邊仔細觀察謝欽辭,屏幕裏的青年白到發光,他穿着一件有些大的毛衣,氣色紅潤,目光清明,不像是被欺負的樣子。
“謝哥,你現在是和傅總在一起了嗎?”顧眠小心翼翼地問。
他沒得到答案,因為傅明霁端着熱飲從謝欽辭背後入境,微微彎腰,将熱騰騰的牛奶喂到謝欽辭嘴邊。
而謝欽辭很理所當然的低頭,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縱然沒有回答他的話,這一幕也給出了答案。
直到挂斷視頻,顧眠還是恍惚的。
喝完牛奶,傅明霁用手帕細細擦去謝欽辭嘴邊的奶漬:“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飯?”
“上次帶你去的那家私房菜館推出了冬季特色菜,味道不錯。”
謝欽辭還記得和上次和傅明霁去吃飯的私房菜館,更沒忘記在那裏盤桓的陰氣。
私房菜館的老板林老板最近很愁。
這家私房菜館是從祖上傳下來的,一直開到現在,因為口碑好,在燕京上流社會一直備受追捧,從沒擔心過客源。
但幾個月前,店裏出了一點意外。
不止一次有客人說,在吃飯的時候看見了不幹淨的東西,林老板找大師來看了,每次都好幾天又故态複萌。
那東西不傷人,只是盤桓在店裏,偶爾會吓到客人,消息傳出去後,來這裏用餐的客人越來越少。
謝欽辭和傅明霁來的時候,發現店裏很安靜,客人少了,工作人員和少了。
林老板挂着笑容迎上來:“傅總,謝先生,還是原來的包廂嗎?”
傅明霁點頭。
一進包廂,謝欽辭就感覺到了比外面更低的室溫。
傅明霁腳步一頓:“林老板沒開暖氣?”
“開了,但這屋裏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溫度總比外面低。”林老板發愁。
“這屋裏有陰物,溫度自然比外面低。”謝欽辭擡頭,他目光觸及的地方,某些肉眼看不見的存在吱吱哇哇縮到牆壁裏。
“什麽陰物?”林老板問完,猛然反應過來,“謝先生是說,我店裏有鬼?”
“不是鬼,是陰物。”
林老板茫然,不清楚兩者有什麽區別。
“可我找大師來看過,也做了法事,都沒用。”
“它們不是尋常鬼魂,尋常的驅鬼方法自然對它們沒用,不過這種東西就是煩人一點,不會傷人。”
“這倒是,”林老板點頭,“這麽久了,店裏沒出過有人受傷的事,不然我這店也開不下去,謝先生對這一行有研究?”
林老板很詫異,傅明霁從前一向不信這些,他下意識以為,作為傅明霁的朋友,謝欽辭也不信這些。
沒料到對方一眼看出店裏的問題。
“不知謝大師能否幫忙解決小店的問題?”想到謝欽辭和傅明霁交好,應當是不差錢的,到了嘴邊的話轉了轉,“只要謝大師肯幫忙,不論成不成,謝大師以後的一應吃食,我們店包了。”
這樣的優待就連傅明霁都沒有,他輕笑了聲,對謝欽辭道:“以後該我跟着謝大師蹭吃蹭喝了。”
沒忘記兩人是來用餐的,林老板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大餐,其中有好幾道是大宴時才有的,謝欽辭吃得非常滿足。
傅明霁也跟着用了不少,一大桌子菜,愣是被兩人解決了大部分。
吃飽喝足,林老板說起店裏的異常。
最開始,出現在六月。
六月的燕京,已經非常熱了,負責打掃店裏衛生的大嬸發現,有個房間格外涼快,一開始,她沒當一回事,只以為是冷氣開得足,直到有一天,停電了,店裏其他地方都和蒸籠一樣,熱得不行,只有那間包間,和之前一樣涼爽。
心再大的人都能發現不對,更何況是本來就有些迷信的大嬸。
她有心和老板說,又擔心被說封建迷信,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便将這件事藏在心底,暫時沒說出去。
可,在停電時間裏去那個包間的人不止她一個,有個年輕侍者也進去了,發現不對勁後他第一時間告訴了林老板。
玄之又玄的事林老板當然不會輕易相信,他沒驚動任何人,帶着發現不對的侍者去了包間。
“這溫度不是一樣嗎?”林老板站在包間裏感受一番後,道。
年輕侍者震驚睜大眼:“我剛才進來的時候裏面明明很涼快。”
“可能是你感受錯了。”林老板沒将這件事當一回事,只以為是年輕侍者感覺錯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都沒發生什麽異樣。
六月中下旬的時候,一位客人用完餐,和林老板誇了句“你們包廂裏冷氣開得真足”,林老板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天年輕侍者說的話。
巧的是,這位客人用餐的包間和年輕侍者說的是同一間。
林老板看着包間的門牌號,心中一突。
幾天後,林老板又收到反饋,有客人覺得包間裏溫度太低了,問能不能把溫度調高一點,林老板親自去感受了一番,一進去,就感覺到一股沁入骨髓的涼意襲來,這種冷,即使在炎炎夏日,也讓人不适。
林老板再次叫來那個年輕侍者,私下問了一遍那天的情況,讓他暗地裏問問店裏其他人,有沒有遇到同樣的事。
得到的答案讓他大吃一驚。
凡是進過那個包間的,都有感受過包間裏不同尋常的低溫。
打掃衛生的大嬸低聲對林老板說:“老板,您別不信這些,這世上奇怪的事多了去了,若包間裏真有什麽,趁它還沒傷人,您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找大師先把它解決了。”
傷了人就完全不是一個性質了。
做餐飲多年,林老板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他以維修為由,将出了問題的包間封起來,托關系請大師來做法事。
效果不怎麽樣。
仿佛被他的行為觸怒,其他包間也開始陸陸續續出現相同的問題。
“我找了好些大師,都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每次都是管用一兩天,後面變本加厲,現在唯一慶幸的,是那東西沒有傷人的意圖。”林老板長嘆一聲,領着謝欽辭和傅明霁到最初出事的包間。
“最開始出現不對的地方就是這裏。”
踏進房門,如進入了冰天雪地,第一感覺是冷。
刺骨冷意從皮膚鑽入身體,附着在血肉上,一點點将人身上的溫度剝離。
“如果它不傷人,只要不影響客人,想住這裏也沒什麽。”林老板心很寬,閑置一個包間而已,影響不大。
主要是現在這裏面的東西影響了店裏的生意,再這麽下去,可能不到明年年底他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基業,林老板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它毀在自己手裏。
林老板沒開天眼,看不到屋裏的景象,謝欽辭卻是不受影響。
包間裏,陰氣如有實質徐徐湧動,擠滿了整個包間,進來的人被如此濃厚的陰氣包裹在中間,可不得感到刺骨寒意。
謝欽辭往裏走。
他沒收斂自己的氣息。
察覺到危險降臨,陰氣湧動速度加快。
“是不是有風?”林老板詫異摸了下臉,“不應該啊,窗戶是關上的。”
包間閑置有一段時間了,平時沒什麽人進來,家具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陰氣湧動帶動灰塵,嗆人的很。
謝欽辭捂住口鼻,低低咳嗽一聲,說話的聲音有些嗡嗡的。
“灰塵很大,你們遮住鼻子和嘴巴。”
“看來不能不搞衛生,這裏都快進不來人了。”林老板用手在臉前揮了揮,掃開灰塵。
“嗡——”
伴随輕微嗡鳴聲,看不見的存在朝幾人襲來。
謝欽辭一手一個,全拎在手中。
林老板看不到那東西的存在,只能看清謝欽辭的動作,見他好像拎着什麽,問:“謝大師,抓住了嗎?”
“抓住了幾個小喽啰。”
随着謝欽辭話音落下,林老板眼前大變樣。
原本空曠的包間被濃到快要形成實體的黑霧占滿,他們正處在這一片黑霧中,謝欽辭手裏拎着四只像猴子一樣的黑色生物,無論哪東西怎麽扭動掙紮,制住它們的手都紋絲不動。
“謝,謝大師,這,這是,什麽?”林老板聲音發顫。
他從不知道,自己店裏有這樣的存在。
“陰氣化成的。”
仿佛是在驗證謝欽辭的話,猴子在掙紮中一點點融入周圍霧氣,最終消失在衆人眼前。
謝欽辭手裏只剩一團黑霧。
“這是一個巢穴,那東西還沒誕生,所以沒辦法傷人,不是它不想。”謝欽辭上次來的時候,這東西還很弱,又縮在包間裏,只分出一縷陰氣出來試探,他沒發覺竟然是這麽個東西。
“在極陰之地誕生的陰物,模樣千奇百怪,也沒有一個确切名字,按理說,你店裏人來人往,生氣很足,不該招惹這東西才對。”
謝欽辭不說還好,一說林老板更覺得,一鼓一鼓湧動的黑色霧氣如同會呼吸的膜,他們所在的地方,猶如一個大型胎盤。
越往裏走,陰氣翻滾越厲害。
每每有由陰氣化成的怪物試圖攻擊,都被傅明霁和林老板身上的符阻擋。
明明包間不大,他們走了好一會,謝欽辭才停下。
謝欽辭前方,有一片顏色更深的黑霧。
“找到了。”
巨大危機感下,黑霧表面裂開一個又一個氣泡。
鬼王都不是謝欽辭對手,更不用說一個尚在孵化中的陰物。
對上謝欽辭,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林老板永生難以忘懷。
他以為非常難解決的怪物,在謝欽辭面前,弱到不堪一擊。
無論怎麽翻滾,掙紮,都逃不開謝欽辭的手。
聽不見的慘叫聲穿透靈魂,林老板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湧。
黑霧裏的東西被謝欽辭揪出來,是一個還沒發育完全的肉塊,肉塊在謝欽辭手中顫抖,表面像是會呼吸一般起伏。
謝欽辭打量了一會,手邊沒有合适的東西放,皺眉問:“有沒有什麽盒子一類的東西?”
“有,有,在後廚,謝大師,就是這個東西嗎?”林老板聲音艱澀,“這個東西要怎麽處理?”
“有人回收。”
回收方正是龍組。
得到消息,趙峰帶着龍組成員趕來。
肉塊被謝欽辭裝在一個大號白瓷盤裏,不仔細看,會以為是什麽食材。
趙峰接到消息時,心情是非常複雜的,畢竟不久之前,他剛把謝欽辭從龍組基地送走。
他不知道謝欽辭與何老具體談了什麽,只知道謝欽辭被上面列為需要以最高規格對待的存在,他也因為謝欽辭被正式調回燕京,與調任一起接到的,還有一道密信,他需要無條件配合謝欽辭的一切行動。
“還活着,這個東西沒孵化出來之前,沒人知道它們會是什麽樣子。”謝欽辭指着盤子裏的肉,道。
看到被随意盤子裏的“肉”,趙峰額角抽了抽。
這幾個月,燕京怪事頻出,好多地方無端檢測出陰氣,等他們去查的時候,卻什麽都查不到。
長時間接觸陰氣,對普通人影響很大,輕則生病,重則送命,他們不可能放任陰氣不管,尤其當一段時間之後,發現陰氣的地方會出現陰物作亂。
沒人知道陰物是從哪來的,就和突兀出現的陰氣一樣。
趙峰帶來了更精密的容器,肉塊被裝進容器中,在底部緩緩彈動一下。
“謝大師,那些發現陰氣我們去查看卻什麽都沒發現的地方,也會有這個東西嗎?”
謝欽辭颔首:“我聽何老說了,燕京有很多出現陰氣的地方,你們在想辦法解決,可惜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特別有效的辦法。”
“是,如果真如謝大師所說,這東西在陰氣中孵化,孵化之前我們根本找不到它們的藏身地。”
甚至可以說,若不是謝欽辭,他們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是從陰氣裏孵化出來的。
趙峰打開容器某個開關,淡紫色光閃爍一下。
“這是什麽?”謝欽辭饒有興致看着容器。
容器呈圓柱形,最裏層是一層透明的特殊材料,可以隔離鬼物與外界的聯系,外面有不同金屬質地的環狀物,包裹在透明圓柱外,科技感十足。
“是基地研究出來的裝鬼物的容器,這個開關是測陰氣的,”趙峰低頭看了一眼,“陰氣很低,難怪我們每次都找不到它的存在。”
“不瞞謝大師,我們之前一直以為,陰氣是陰物殘留的,我們想在探測到陰氣的地方找到陰物并解決,沒一次成功。”
現在看來,他們從一開始方向就錯了。
也不怪他們,尚未孵化的陰物,為了自保,陰氣含量非常低,大部分陰氣都彌散在外界,用來迷惑敵人。
而且……
“這東西人間根本沒有記載,你們不知道很正常。”
“謝大師是怎麽知道的?”
我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東西無限世界裏根本沒有,原主記憶裏也沒有,他為什麽會知道?
謝欽辭愣了一下。
好像看到這個東西,接觸到這個東西,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謝欽辭本以為自己是穿到無意中看到的一本小說裏。
現在看來,可能并非如此。
不管是從這個世界的天道不排斥他,還是從他知道那麽多這個世界土著都不知道的隐秘看,這個世界和他之間,都有着不可分割的緊密聯系。
就是不知道這份聯系由何而來了。
趙峰的話脫口而出,見謝欽辭有一瞬間的愣神,霎時後悔:“謝大師,我沒別的意思……”
看他渾身上下寫滿忐忑,謝欽辭失笑:“別緊張,我只能說我自有知道它來歷的渠道,你們可以着重查一下‘光明壇’,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和他們脫不了關系。”
趙峰想到那天襲擊直升機的怪鳥,面色一凝:“謝大師,那天我們遇到的怪鳥,也是這麽來的嗎?”
他記得當時謝欽辭說過,怪鳥是死物。
“嗯。”
“我會将這件事上報,謝大師,這次多謝您了。”
謝欽辭搖頭:“你們給了報酬,這是我應該做的。”
何老委托他的事件之一,便是查一查燕京四處出現的陰氣是怎麽回事。
謝欽辭本來計劃休息一天後,按何老給他的地址去探探,沒想到吃個飯的功夫,這個委托就解決了。
謝欽辭感嘆完,趙峰跟着笑了:“這不是好事嗎?省的謝大師多跑一趟。”
“确實,還得了林老板的承諾,以後可以随便帶人來吃飯。”
涉及高級機密,傅明霁和林老板都在隔壁,林老板需要簽署保密協議。
看到趙峰一行人全副武裝沖進來的時候,林老板是懵逼的,他雖然在燕京紮根多年,有些機密卻是接觸不到的。
之前隐隐聽說過國家有一個S級機密勢力,接觸到的事都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他們在暗處保護國民安全,至死方休。
萬萬沒想到,他會在這麽突然的情況下,接觸到這一勢力。
在保密合同下簽好自己的名字,林老板心情複雜放下筆,驚訝發現傅明霁前面并沒有這樣一份保密協議。
“傅總不需要簽嗎?”
收保密協議的龍組成員一愣,回答:“傅先生是謝大師的人,不需要簽。”
龍組成員的本意是,傅明霁是謝欽辭的自己人,和謝欽辭有關的事他基本都參與了,不需要簽協議,林老板卻誤會了。
原來是謝大師的人。
林老板明悟。
傅總家世好,有顏有錢,如今還有個能力這麽強的伴侶,真是人生贏家啊。
接收到林老板隐含羨慕的目光,傅明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