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婚禮

56   婚禮

◎替我走得更遠。◎

禮炮,音樂,衆人的笑聲。

我捧着花束站在禮臺下,沒想到自己這麽年輕就給人當了伴郎的,并且婚禮的新娘還是我老媽,一時之間有點滋味難言。艾琳琳站在旁邊,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到父親再婚的影響,不僅如此,她還趁着沒輪到我們上臺的時間一個勁地跟着臺下的人一起起哄。

“親一個!舌吻,舌吻!”

我看她急得似乎都恨不得沖上去自己按着老爸的頭親下去,心裏不由覺得好笑。因為實在沒控制住,倒真笑出來。

“笑什麽?”她看着我,有些惱怒又有些嬌羞道,“我平常不是這樣的,今天看爸爸和萍萍姐結婚,太開心了嘛。”

我沉默了一會。

“他們結婚後,你還會繼續喊我媽‘萍萍姐’嗎?”

“什麽意思?”

“你會喊她‘媽媽’嗎?”^

小女孩臉一紅,別扭道:“我有媽媽,雖然她在國外,但是偶爾也是會回來看我的。那個,我不是不喜歡萍萍姐的意思,就是……哎,時間久了該叫什麽自然就會叫啦。”

“那好。”我說,“你一天不喊她‘媽媽’,她就還是我一個人的老媽。”

艾琳琳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成年了啊,怎麽還這麽幼稚!比我都幼稚!”

我環抱雙手哼道:“男人到死都幼稚。”

Advertisement

眼看她揮着小拳頭似乎要過來揍人,正要躲閃,就聽見臺上司儀喊:“下面有請我們兩位特殊的伴郎和伴娘,為我們的新人送上新婚祝福。”

我面色一緊,正了正領結,把手伸向艾琳琳。

“上臺吧,小公主。”

她臉頰微紅,挽住我的胳膊。

“今天放你一馬。不過,萍萍姐早晚會是我的媽媽的。”過了一會,她似乎怕我不開心,又低聲補充,“公平起見,我把老爸也分你一半好啦,以後你也可以喊他‘爸爸’了。”

這小孩。我心裏曬笑一聲,牽住她走完最後幾步。

老媽今天很漂亮。十八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認真梳妝打扮的模樣,眉眼裏不僅保留着年輕時的痕跡,還留存着歲月的風韻。艾潇站在旁邊,身姿筆挺,衣冠楚楚。他們兩人很般配,至少比我那個死鬼老爸般配。

我恨了何山十幾年,第一次覺得他可憐。老婆嫁給別人了,兒子不認他了。這個早已經死在山上的人,最後除了山什麽都沒剩下。不過或許他也不在意呢。

“江江。”我離開酒店時,只有小舅發現了,他擺脫一堆敬酒的人追出來喊住我,看到我停下了腳步回頭,又幾番欲言又止。

“小舅,我沒事。”我笑了笑,“都十八歲的人了,總不能還抱着我老媽的腿不允許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吧,我沒那麽幼稚。”

耳邊卻回響起剛才艾琳琳皺起鼻子拼命說我幼稚的那一幕。

“我出去逛一逛,很快就會回來。”

估計她用不了多久,就會改口喊老媽為“媽媽”了,但是我這一輩子,卻不可能再喊任何一個男人為“父親”。

“明天老媽還要回門呢,我要是不在家,家裏哪有人等她回門?”

以後家裏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扭過頭,不讓小舅看見泛紅的眼眶,大步向外走去。

“我出去逛逛,不用等我吃晚飯。”

直到大步快跑走到人流聳動的街上,眼角的幾分濕意才被風吹去。我感覺自己有點好笑,這麽大的人了,不就嫁一個老媽嗎,還哭鼻子,又不是嫁女兒,要是嫁女兒的話倒是該大哭特哭,順便揍那供了我們家白菜的豬一頓。

不知道今天小舅是不是就是這個心情?

因為沒有設定目标,只是想出來透口氣,我就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着。途中,接到了幾條信息。

“何棠江,今天別忘記上線,你都幾天沒上直播了?”

這是來自肖丁的催促。

“我們去海南玩了,要吃椰子嗎,這裏椰子可好吃了,給你帶一箱椰子回來!”

“別理那傻子,我們在海南玩幾天,給你寄了明信片寄到你家裏了,注意查收。”

這是一起出去旅游的楚柳和許嘉雯。我沒告訴他倆我老媽再婚的事,否則這兩人一定大老遠地從海南跑回來,非得安慰我“受傷的心靈”,為了不打擾他們的約會,我還是暫時不告訴

他們好了。

“比賽在4月份,開學後要進行突擊訓練,這幾天基本練習不要落下。看到回複。”

這個語氣說話的只有韓大顧問了,放假都不讓人清閑,我回了一個“複”字,就準備關閉手機頁面,卻不小心切到通訊錄裏。通訊錄裏只有寥寥幾個通話記錄,最末的一個還是去年11月的,看着這頁通訊錄,我突然想起來自己好久沒和劍哥聯系,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麽樣。

劍哥當時那麽照顧我,我卻忙的好幾個月不聯系人家,太不懂事了。

這麽想着,我就順手給劍哥撥了一個電話。

“嘟嘟嘟……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

沒人接?

我想了一下,又給楚柳哥哥猿猴打了一個電話,這回響了兩聲就有人接了。

“喂,猿猴哥,我剛放寒假回家,想要看看你和劍哥,不好意思這幾個月都沒聯系你們,你們在哪呢,我找你們去。”我本來想着今天是周六,他們倆正好都有時間大家可以聚一聚。

“何……棠江。”不知道是不是信號不好,猿猴哥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醫院。”

“什麽?”

我跨過街角,盡量找到一個信號好的地方。

“你剛才說什麽?”

“你來醫院,見他最後一面吧。”

……

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

我握着手機沖進人民醫院,腦子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這一定是整蠱,一定是在騙我,你們他媽的開什麽玩笑呢!

“喂,你幹嘛!醫院裏不準跑步!”

保安沖過來把我攔下,我握着拳頭,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我找人!我找人!”

“找人去問訊處問清楚科室和病房,不要在打聽随意跑步,撞到其他病人怎麽辦?”

病房?科室?剛聽猿猴哥說清醫院名字,我就挂斷電話打車跑了過來,哪有心思去問清是什麽病房和科室。

大概是看我情緒激動,見慣了醫院裏生生死死的保安猜出了什麽,嘆了口氣。

“打個電話問一下吧。無論什麽結果,都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我……”

“何棠江!”

遠處,有一個人沖我招手。

我迷迷茫茫,就跟着他走了過去。

“……什麽時候的事?”

“一個禮拜前吧,一場火災,劍哥進的最深,為了救人沒能及時撤退。”猿猴哥走在我旁邊,輕聲說,“工廠化學燃料爆炸,一個工人被困在車間二樓的辦公室,樓梯都被燒斷了,劍哥是從外牆爬上去的,外面鐵牆皮都燒紅了,他就抓着那些金屬杆,燙着手從外面爬上去。人是救出來了,但是劍哥……”

猿猴哥說到這裏頓了一下。

“劍哥沒來得及撤退,車間就二次爆炸了。”

我紅了眼。

“我們練跑酷只是為了玩玩,但劍哥不一樣,他總說練好跑酷出火情的時候說不定也能救人。”猿猴哥苦笑一聲,“沒想到被他說中了。”

“病房到了。”

猿猴哥指着眼前的門對我說,“你進去吧,看他最後一眼。”

我顫唞着說推開門,就看到病房裏正中的床上,一個被被單覆蓋住的身影。原來那麽高大,那麽開朗的一個人,此時也只不過用一片輕飄飄的被單就能蓋住了。

眼角的濕意再也控制不住,我撲上去,握着床沿啞着嗓子喊。

“劍哥!”

“哎。”

喝!我腳下一軟,淚水還沒得來得及掉出來,手吓得都抖了,回頭一看,門被猿猴哥關上了,他站在背後陰陰看着我,不說話。

“劍、劍哥?”

“哎。”

又應了,又應了!

我吓得立馬跳起來,指着床上對猿猴哥說:“鬧……鬧鬼。”

“鬧什麽鬧啊?”床上的人把被單一掀,沖着我一樂,“臭小子這麽久沒想到我,被我吓一吓還不行了?”

“劍哥!”我看着這人有模有樣,像個活人,心裏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罵,“哪有你們這樣的!故意吓我,還裝死,多不吉利啊!”

“我沒有裝啊。”劍哥躺在床上,樂呵呵道,“猿猴都跟你說什麽了。”

“說你去救火了,沒來得及躲過第二次爆炸。”

劍哥點頭:“說得對啊,不然我怎麽躺在醫院,受傷了嘛。”

“可當時他那語氣!”

“我什麽語氣?”身後猿猴哥反問,“你不要腦補太多。”

這兩個人肯定是故意聯合起來騙我的,我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同時也放松了一口氣,上去用力一拍床單,質問道:“那你剛才躺在床上故意把自己蓋住做什麽?猿猴哥還說‘見他最後一面’,這不是……”

我突然頓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又伸手摸了摸。

“這不是……”

擡頭看向劍哥,只見他還是一臉笑嘻嘻的,絲毫沒有難過的樣子。

“讓你見最後一面,指的是‘它’呀。”

他掀開被單,露出自己被切除的只剩下大腿的雙腿,“你現在去醫生那裏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那兩條小腿呢,現在趕去還來得及見它們最後一面。”

一驚一吓又是一驚。

我愣愣地看着劍哥做了切除手術,被繃帶包的嚴嚴實實的膝蓋。

“腿、腿呢?”

“燒傷太嚴重,為了活命,只能做手術切除。”

我沒聽清劍哥和猿猴哥後來又說了些什麽,只知道,這個帶領我走進極限運動,曾經飛檐走壁好像會輕功,可以翻越一切障礙的男人。

他活着,但是再也不能用那雙腿在他的世界裏騰空飛舞了。

今天忍得太久忍得太多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啪啪的往下掉。

“你怎麽哭了?”

我只感覺一雙大手摸着我的腦袋,又笑又嘆。

“還有你啊,糖漿,你還可以替我走得更遠。”

作者有話說:

還是沒忍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