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游神大人

10 夜游神大人

小游游……

十烨眼皮微跳,這又是什麽不着調的稱呼?

“小游游”吱吱叫了兩聲,用屁股——是屁股吧——十烨不太确定——撞了一下`身後的箱籠,箱籠裏飛出一道紫光,在空中打了個圈,飄飄停在了白煊的面前,是一個紫色的信封,上面的字跡隐隐閃着白光:“昆侖脈鈞天部角宿區白無常白煊親啓”。

白煊大喜,抄過信封,兩只手指撐開信封口,睜一眼閉一眼往裏面瞄。

黑團子搖搖晃晃溜達了幾步,擡頭,看到了黑烨,歪頭“啾”了一聲。

十烨後退半步。

黑團子上前兩步:“啾啾。”

十烨:“貧道稽首了。”

豈料這句話一出口,黑團子的輪廓突然變大了一圈,好像小動物炸了毛,嗖一下跳起來就往十烨的身上撞,十烨大驚,側身險險避開一擊,一轉頭,黑團子好像炮仗一樣竄了過來,說時遲那時快,一只手憑空出現,好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攥住了黑團子。

白煊的表情看起來很不爽,橫眉歪嘴,像個挑事兒的地痞無賴。“夜游神,這俸祿是不是算錯了?”

黑團子被捏扁了,兩只紅豆眼大了一圈,眼睛裏淚汪汪的,看起來甚是可憐,發出“啾啾啾”的急促叫聲,好像在争辯什麽。

十烨忙上前拽住白煊的胳膊,“你這是作甚,它還這麽小,你莫要欺負——”

“啾!”黑團子突然多出了一張長滿獠牙的嘴,咔嚓咬在了白煊的虎口上,白煊嗷嗷大叫瘋狂甩手,黑團子被甩瘋狂亂擺,卻死不松口,箱籠的飄帶在空中瘋狂畫圈,散出一大片瑩芒。

“救我救我救我!”白煊慘叫。

十烨一手拽住白煊,一手揪住黑團子,黑團子獠牙深深陷入白煊的皮肉,紅豆眼兇光四射,惡狠狠瞪着十烨。

Advertisement

十烨:“松口。”

黑團子一動不動。

“我錯了我錯了,俸祿沒算錯,是我小肚雞腸誤會您了。”白煊鬼哭狼嚎。

黑團子的眼睛小了一圈,也不知是不是十烨的錯覺,似乎聽到它頗為不屑哼了一聲,然後,十烨發現黑團子的目光飄向了自己的褡裢。

它剛剛的目标似乎也是褡裢,可是褡裢裏只有幾張符咒和剛剛烤好的土豆。

難道,它餓了?

十烨掏出土豆往前送了送:“吃嗎?”

黑團子:“啾啾啾!”

白煊:“疼疼疼!”

不是土豆,十烨詫異,又掏出了一張符咒,“你想要這個?”

黑團子松開白煊,興高采烈叼過符咒咔嚓咔嚓吃進了嘴裏,小肚子變得圓鼓鼓的,長籲一口氣,似乎很滿足的樣子。

十烨哭笑不得,夜游神竟然愛吃符咒?這是什麽道理?

黑團子吃飽了,又朝白煊哼了一聲,順着夜風咕嚕嚕滾到半空鑽進小門消失了。

白煊蹲在地上呼呼吹着手,虎口上多出了一圈青色的牙印,雖然沒流血,但很深,看起來頗為吓人。

“你可還好?”十烨問。

白煊吸溜着鼻子,扯下衣襟給自己包紮,三下五除二把右手包成了粽子。

十烨眉梢動了一下,沒做聲。

白煊從懷裏掏出紫色信封比比劃劃了半天,看姿勢大約是想從信封裏抽出什麽東西,無奈粽子右手根本用不上力。

十烨實在看不下去了,拽過白煊手腕,解開粽子,掏出一張消炎咒貼在他的虎口上,再細細包紮好,完美露出白煊的五根手指。

“好手藝。”白煊樂道。

十烨瞪了白煊一眼。別以為他看不出來,這貨分明又是故意的。

白煊終于把信封裏的東西抽了出來,是一疊紫色的紙符,和他之前用的一模一樣,只是現在上面沒有寫咒文,是空白的。

難道這幾張符就是白煊的俸祿?十烨想。

很快他的猜測就得到了證實。

就見白煊盤膝坐在地上,往手指“呸呸”吐了兩口唾沫,一張一張點數起來:“十斛,二十斛,三十斛,四十斛……”

十烨臉皮隐隐抽[dòng],旁移幾步,撩袍坐到篝火另一側,翻出帕子細細擦拭手指,擦完又揣起來,打算明日找個地方好好洗洗。

白煊還在數,兩只眼珠子都成了對眼,像熟透的荔枝。

十烨只在圖冊中見過荔枝,不知道嘗起來是什麽滋味,一想到吃的,肚子又開始咕嚕嚕叫喚,十烨掏出烤土豆,小咬下一口。

土豆皮烤得有點焦,剛開始吃有點苦,待細細嚼過,又能品出微微的甜來,若是能有一碗泉水相佐就更好了。

七星觀後山就有一處山泉,位置清幽,泉水甘冽,漫山遍野的松林十分茂盛,風起松濤如海沙沙作響,還能聽到觀裏敲響的鐘聲,從山上看過去,師兄弟們匆匆趕往大殿做早課,正殿的金頂還未來得及修補,有些斑駁——

“大爺的,只有八百八十九斛,居然連九百斛都沒湊到,五道這厮真是越來越摳門了!”

美好回憶被白煊一嗓門掃蕩了個幹淨,十烨一頓,看着手裏的烤土豆,突然沒了胃口。

也不知師父如今在做什麽?要是師父知道七曜劍被他搞成現在這般模樣,會不會跳腳大罵,十烨想。

他展開手掌,匕首大小的七曜劍意從他掌心浮起,蕩起漣漪般的劍光,這是十烨第十二次召喚七曜劍,依然沒有任何指引方向的預兆,甚至陶景送給他的聚奎盤也沒有任何反應,就仿佛散落世間的怨靈都隐了形一般。

“怨晶對于鬼族和妖族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東西,估計早就被心懷不軌的藏起來了,別着急,慢慢找。”白煊把紫符折起來雙手一拍,紫符融入手心不見了。

十烨皺眉,正要收起七曜劍,突然,躺在地上老張哼唧着睜開了眼,看到藍光中的十烨和白煊青白的臉,嗷一聲屁滾尿流連滾帶爬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他的叫聲太慘烈還是怎麽回事,七曜劍微微一顫,傾斜了幾分,竟是指向了老張背影。

十烨:“……”

“哎呦喂,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白煊身形一閃提起老張的脖領,呲牙一笑,“大兄弟,咱們唠唠呗。”

老張雙腳離地撲棱幾下,回頭看見近在咫尺的白煊,兩眼一翻又要暈。

白煊:“你要是敢暈,我就吃了你!”

老張哎呦一聲又強自醒了過來,目光一轉,正看到十烨,殺豬一樣叫了起來:“道長救命啊!”

十烨嘆氣,起身拍了拍袍子,上前道:“你在何處遇了鬼?長什麽樣?”

老張哆裏哆嗦指着白煊:“吊、吊吊死鬼!”

“你才吊死鬼,我這麽玉樹臨風哪裏像吊死鬼!”白煊大怒。

十烨:“除了他呢?”

白煊:“喂!”

“鎮子……柳樹……鬼……”老張頭一歪,沒了動靜。

白煊提着老張抖了抖,切了一聲,“這家夥的魄吓散了,估計醒了也要傻好幾天。”

十烨看着手中的七曜劍,微微蹙眉。

老張一暈,七曜劍就回到了原位,似乎失去了怨晶的信號。

“附近有鎮

子嗎?”十烨問。

“嘿嘿,你問對人了,”白煊笑道,“往東再走三裏,有一條陵水河,河邊有個陵水鎮,鎮上的早集特熱鬧,想吃什麽都有。”

兩個時辰後,十烨站在了陵水鎮主街街口。

剛過辰時,正是早市最熱鬧的時候,這個鎮子很小,最寬的街道也只有丈寬,擠滿了人、驢、馬、還有覓食的野狗,牆頭的老花貓伸個懶腰跳到買梳子的小攤上,激得攤主一串臭罵又搖着尾巴跑了。貨郎挑着擔子嘴裏嚷嚷着“讓讓、讓讓”擦過十烨的肩膀,運水的驢車哐裏哐當濕了一路,長耳朵大黑驢屁股後面兜着粑粑袋,一路走一路漏,濕漉漉的驢糞味兒熏得街邊油條攤子香臭香臭的,準備上工的漢子們蹲在攤邊吃得酣暢淋漓。

白煊摸着下巴東瞅西望,“十華,你想吃什麽?”

十烨:“我不餓。”

白煊:“真不餓?”

十烨板着臉,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白煊笑出了聲,十烨加快腳步,足下生風飛速穿過人群,當真是把九天八風步的精髓發揮了個十成十,片臭不沾身。

白煊優哉游哉跟在後面,他一身白衣短靠無瑕勝雪,臉又生的俊俏,在這髒兮兮的街巷裏很是格格不入,路過的行人都不忍靠近他,生怕髒了這雲朵一般的衣裳,還真讓他一路暢通無阻。走着走着,白煊突然雙眼一亮,大叫道,“十華!”

十烨回頭一看,就見白煊站在一家成衣店的門前,店門上的“雲裳閣”的金子牌匾映着晨光,有些模糊。

十烨:“……”

這都什麽時候了,此人竟然還想着臭美?

“嘿嘿,緣分真是說來就來。”白煊邁步走了進去,下一秒,門裏跳出個小二不由分說就拉着十烨往裏走,“客官快裏面請!”

十烨:“且慢——”

“雅座貴客兩位——”店小二大喊。

十烨被拽得一個趔趄,眼前一花,發現自己竟是站到了一所頗為寬敞的院子裏,綠樹成蔭,花團錦簇,十幾張小方桌點綴在花叢中,三五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坐在其中低聲說笑,四周柔軟的藤條繞着彎彎的竹竿攀爬糾纏,編織成一大片蓬松的遮陽棚,陽光透過葉隙落在地上,漫天的桃花瓣翩翩起舞,噴香撲鼻。

白煊坐在明媚的花影中朝他招手。“十華,這邊。”

十烨愕然,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空氣澄明,無風無塵,分明不是人間的地界。

白煊拉着十烨坐下,給他倒了杯茶,“先吃飯。”

十烨:“這是——妖境?”

“雲裳閣的豆漿腦是用天山脈特産黑豆磨的,能淨化神光,強身健體,你多吃兩碗。”

“白煊!”

白煊一把捂住十烨的嘴,“噓,別這麽大聲,若是我被人認出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白爺您這話說的也太見外了吧,您哪次不是又吃又拿的?”柔柔的聲音猶如一縷香風飄了進來,藤簾輕動,走進一名白衣女子,店小二跟在她的身後,很是恭敬。

這女子不是人類。

十烨只看一眼就知道了,因為這女子長得十分出塵脫俗。柳眉如黛,眼含秋水,唇若點朱,不知道為什麽,十烨突然想到了鐘馗。

白煊的表情有些尴尬,幹笑兩聲:“鐘妹子,好巧啊。”

“不巧不巧,我可是日日盼君來,夜夜盼君歸,望眼欲穿呢。”女子飄然落座笑道。

“千萬別,我可擔不起!”白煊好像被火燎了般連連擺手,“這話若是讓老鐘聽到,我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難道這女子和鐘馗有什麽特殊關系?十烨想。

大約是十烨的目光太過驚詫,女子幽幽看了過來,微微挑眉,那個挑眉的弧度簡直和鐘馗一模一樣。

女子:“這位道長是?”

十烨抱拳:“貧道七星觀十——”

“他是十華,”白煊打斷十烨,“這位美人是鐘箐,”他又壓低聲音,“鐘馗的妹妹。”

原來是兄妹,難怪樣貌有三分相似。

十烨:“見過鐘姑娘。”

“這可真是稀客,想不到我雲裳閣有一日還能招待活着喘氣的人族。”鐘箐敲了兩下桌子,小二立刻點頭哈腰下去,不多時就端了餐盤上來,依次在桌上擺下兩碗黑豆漿,一盤酥脆的長油條,還有一碗白嫩嫩的豆腐腦。豆腐腦上澆了臊子,粉紅、澄黃、嫩綠色的小方釘融在粘稠晶亮的澆頭裏,陽光一照,如寶石一般閃閃發光。

“這是雲裳閣最出名的彩虹豆腐腦,嘗嘗。”白煊遞給十烨勺子。

彩虹豆腐腦……

十烨決定無視這個名字,小心舀起一勺,放進嘴裏,整個人驚了。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滋味,味蕾仿佛沉睡萬年重新蘇醒的春筍,争先恐紅躍動出土,歡呼着、尖叫着、搖擺着綻出了彩虹。

十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表情,大約是不太好看,惹得鐘箐笑得花枝亂顫。

“白爺,您這位朋友真是有趣,不若請他來我們雲裳閣多住幾日。”

“別想,”白煊豎起勺子擋在十烨和鐘箐中間,“他是我先看上的。”

十烨舀豆腐腦的手一抖。雖然他知道白煊的意思,但這話還是怎麽聽都別扭。

鐘箐玉手托腮,眸光在十烨身上打着轉兒,“也是,白爺您都單了六百年了,五道将軍催得緊呢。”

白煊:“你也單了三百年了,鬼王大人也很焦急呢!”

兩人相視,笑意盈盈,可十烨覺得這兩張臉分明就是皮笑肉不笑。

“行了行了,不和你貧了,來找我什麽事兒?不會真就是為了吃個豆腐腦吧?”鐘箐問。

白煊:“最近這附近可有什麽特別的妖啊鬼啊怪啊出沒?”

十烨囫囵吞下一口豆腐腦:總算這貨還記得正事。

鐘箐嘆氣,端起茶抿了一口,“雲裳閣剛飄到這鎮上沒幾日,生意還沒什麽起色,倒是聽說陵水河畔這幾日很是繁華熱鬧,我還想改日去擺個外場呢。”

“淩水河邊?”白煊看了十烨一眼,笑了笑,掏出懷裏的紅布卷抛給鐘箐,鐘箐展開掃了一眼,臉黑了,反手又扔給白煊,“白爺,您還是重新買一條吧,破成這樣,就算天庭的織女上神也補不好了。”

“湊合湊合還能用。”白煊把舌頭揣回去,又掏出一張紫符拍在桌上,符上閃過一串銀光咒文。

“哎呦,一百斛的法力,白爺您終于想起把欠我兩百年的債還了!”鐘箐咋呼,“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咳,那些債還是先欠着,我打算買件新衣服。”白煊揉了揉鼻子,“要天山脈月蠶絲的料子。”

鐘箐一怔:“天山脈月蠶絲的料子,那可是純黑色的,不符合白爺您的身份吧?”

“做成道袍的樣式。”

“噗——咳咳咳!”十烨差點沒被豆腐腦嗆死,猝然擡頭看着白煊。

道袍?

白煊:“順便再做雙舒适的道鞋。”

十烨:“白煊?”

白煊:“還要配個能裝的褡裢。”

十烨啪一聲攥住了白煊的手肘。

鐘箐掩口倒吸涼氣,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

白煊似乎吓了一跳:“你幹嘛?”

十烨:“你作甚?”

“給你買衣服。”`

“貧道不需要。”

“我需要,”白煊道,“你衣服太醜了,我看着眼睛疼。”

“……”

“我知道你肯定要說什麽無功不受祿,”白煊拍了拍十烨的肩膀,“放心,這麽點法力還算不上賄賂。”

什麽亂七八糟的,簡直是驢唇不對馬嘴!

十烨:“就你那點微薄俸祿,能不能幹點正事兒——你笑什麽笑!”

白煊笑得眉眼彎彎,兩個梨渦彷若得了陽光的春花,萬分燦爛。

“我偏不。”他說。

十烨氣絕。

鐘箐笑出聲來,手拂過桌面,紫符化作一道白光鑽進了她指尖,“明日來取,定讓白爺和這位小道長滿意。”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鐘箐:哎呦呦,磕到了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