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過去與真相
第079章 過去與真相
在萬分委屈的易感期中，忙着傷心的尹桑羽收到了霍九發過來的文件。
他之前有吩咐過霍九去調查李家和聶家究竟有什麽親緣關系。
本來易感期時的尹桑羽一般都不管事，但就當是給大反派個面子，他“百忙之中”抽出了時間打開文件。
然後，當年涉及了三代的恩怨，在尹桑羽的眼前展開了。
事情的最開始，李懷恩的母親王佳佳，曾是一位備受世人追捧的電影明星。她十五歲就出道，沒有任何家室背景，只有一張堪稱絕色的臉，和能說會道擅長甜言蜜語的嘴。
她憑此在富豪貴族中流連，拿到了許多別人望而不及的好資源，事業越發蒸蒸日上。
在她事業最巅峰的時候，她和趙家大少爺趙安世相戀了，經過長達兩年的相處後，從來只慕名利不談感情的王佳佳已然動了真心，就算放下事業也想嫁給他。
可是這卻遭到了趙安世父母的嚴厲反對，因為王佳佳的名聲在圈內有目共睹，從前與許多人都有過暧昧關系，他們不會讓這種不知檢點的女人進家門。
一開始，這對相愛的情侶為了得到認可做了很多的鬥争，但都無濟于事。最終趙安世放棄了財産繼承權，離家出走想要自立門戶，王佳佳為此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積蓄支持他的事業。
不過年輕人的天真，很快就在現實的壓迫下被擊垮了。趙家放出話來，誰和趙安世合作就是與他們家作對，于是趙安世不管再怎麽努力都處處碰壁。
到最後，曾經意氣風發的公子哥，竟然靠王佳佳養着。
最終在一個晚上，趙安世厭倦了這樣的生活，給王佳佳說了聲對不起後，永遠地離開了。
後來趙安世的母親來找到王佳佳，把她花在趙安世身上的所有錢都還給了她，并附贈了一張訂婚請函。
是趙安世的。
在回家不到一月短短的時間裏，趙安世已經和門當戶對的大小姐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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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他們仿若從不相識，即使出現在同一個場合也不會有眼神的交替，過上了彼此曾經的生活。
一年後，王佳佳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在自己衆多優秀富有的追求者中，選擇了最不出挑，性格懦弱的李明簽。
他們只談了不到三個月的戀愛就閃婚，結婚後王佳佳隐退，專心在家做起了全職富太太，又在一年以內生下了兒子，取名為李懷恩。
但是這種平靜并沒有維持太久。
很快過了三年，王佳佳和趙安世這對曾經的情侶，在各自經過了時間的洗禮，與世俗的打磨後，還是不曾忘了對方。因為一場偶然的相遇，他們死灰複燃，雙雙婚內出軌。
不久後，王佳佳懷孕了，她有了第二個孩子。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漂亮得和長相平凡的李明簽沒有半點關系的女孩，取名為李連雲。
終究紙包不住火，王佳佳和趙安世的私情還是被人發現了。
李明簽得知後，硬拉着王佳佳，抱着李連雲去醫院做親子鑒定。
王佳佳不願意去，卻也無可奈何。☉
當鑒定結果出來的那一刻，李明簽怒不可遏，他舉起孩子就想把她給摔死，在王佳佳的拼命阻止下，才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而當時還很年幼的李懷恩也在現場，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家庭破裂的一瞬間，在心裏埋下了陰暗的種子。
因為李家在財富地位上皆不如趙家，所以李明簽并沒有将此事聲張出去，而是連夜把孩子抱到了趙家。
他大談趙安世勾引自己妻子，委屈控訴。
又說他老婆用自己的肚子給你趙安世生了個孩子，你是不是得付我老婆“房費”？
一通大鬧之後，趙安世給了天價的賠償費，并和李明簽簽訂了協議，曾經凡事種種一筆勾銷，以後再無瓜葛。
而李連雲也從此被改名為趙連雲，記在了趙安世妻子的名下，成為了趙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李明簽雖然謀得了好處，但是被妻子背叛的這口惡氣怎麽都無法吐出來。
更何況凡是與他不對付，想譏諷他幾句的人，動不動就會拿他被戴綠帽子，還給別人養孩子的事出來貶損，常常受刺激。
于是在往後的許多年裏，李明簽性情變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一直都将王佳佳關在家裏，時常打罵□□，不允許她出去見人。
李明簽還變得愛酗酒，有時候喝醉了哪怕是自己的親兒子，也照打不誤，因為他是“賤人王佳佳”生出來的。
在被□□的期間，王佳佳為了讨好李明簽，還為他生下了第二個女兒李憶琴，可惜哪怕是在懷孕期間也被照打不誤，根本無甚用處。
最終王佳佳終于不堪忍受這種生活，在四十多歲的時候自殺了。
李明簽對外宣稱是因病去世。
又幾年後，李明簽因為車禍去世，李懷恩正式接手了李家。
李懷恩長期以來，都在氣氛十分壓抑可怕的家庭中成長。他在家的時候要通過不斷地貶低母親，以此來證明自己的“立場”，才能讨好父親，希望父親能別打他，誇誇他。
可能最開始的時候，這只是李懷恩摸索出的生存之道，但是久而久之，他已經變成了第二個李明簽。
在外面的時候，李懷恩也不能逃過，還是會受人恥笑。說他母親不但出軌還給野男人生孩子，說他父親是酗酒的暴力狂，他是個沒人要的孤兒。
就這樣，李懷恩日漸扭曲。
他把自己一切的不幸都歸結于不知檢點的母親，如果不是她出軌，自己可能會擁有一個正常的家。
如果她只是出軌了，而沒有嚣張地生下情夫的孩子，那她可能就不會被發現，自己也不會因為留着她那一半肮髒的血，而被父親辱罵毆打，被外人恥笑侮辱。
他的心裏隐藏了無數憤怒與痛恨不得發洩，醞釀成黑色劇毒的，就算是在上一代的人都死去了，也仍然在不斷地膨脹着。
最終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生來就欠了他，應該為他的不幸買單的人——趙連雲。
為了報複趙連雲，讓她陷入萬劫不複，成為一個像她媽一樣，不知道被多少人糟蹋過的放蕩賤人，李懷恩需要為她找到一個合适的引導者。
他四處托人去打聽，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适的人選——蕭清路。
蕭清路性別alpha，是個夜
場打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可偏偏長了一張能吸引人的臉，高興時說話又好聽，哪怕性格又爛又壞，還是引得一群人對他前仆後繼，倒貼都願意。
甚至還有富有的beta看上了他，不計較他的過去，出巨資包養。
有錢賺的生意蕭清路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他立刻就答應了，可是還沒幾個月，他就因為賭博，和不遵守包養協議亂和別人上床，被金主抛棄了。
蕭清路因為仗着之前有人付錢就放肆揮霍，已經欠下了不少錢，這下子資金一下子就斷掉了，要被賭場的人手砍。
而在關鍵時刻，是李懷恩出面救下了他。
當然也不是白救的，有條件。
李懷恩讓他去接近一個叫趙連雲的女人，要把她拉下水，從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變成在淤泥裏蠕動的醜妓。
而在蕭清路去引誘趙連雲的期間，李懷恩會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幫助，身份、錢財、學歷、修養等等。
蕭清路已經被逼上絕路，再加上趙連雲确實漂亮得能吸引人，他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接下來，蕭清路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後，去掉了自己身上的匪氣和兇氣，變得陽光又溫文爾雅，從外表上看起來很能唬人。
他僞造了一個父母皆是老師的正常身份，開始有計劃有預謀地接近趙連雲。
那時候趙連雲青春爛漫，生活美滿幸福，沒有經歷過什麽挫折，被蕭清路那麽帥氣優秀的男人追求，很快就心動了。
兩人陷入了熱戀中，可是趙連雲的不幸才剛剛開始。
當時機成熟，蕭清路就開始一步一步地帶着趙連雲去接觸她以前沒見過的東西，去做她以前不會做的事。
從簡單地抽煙、喝酒，到出入賭場，酒吧。
讓她畫濃妝，打扮性感，故意模糊對性這一事的界限概念。
再挑撥她與家裏人的關系，手把手教導她如何與家庭決裂，最後不得不離家出走，依附于蕭清路生活。
這種不被理解，與親人背離的痛，更讓趙連雲堅定了他一定要和蕭清路在一起的決心。
一切都進行得太過順利，溫室裏的花朵騙起來一點難度都沒有，蕭清路覺得自己很快就能拿到李懷恩的報酬了。
而計劃的最後一步，就是蕭清路假裝自己被朋友蒙騙，欠了放貸的一大筆錢，還不上錢就會被打死。
放貸人知道他有女朋友，就打電話給趙連雲，讓她過來贖人。
和家裏決裂的趙連雲自然沒有錢，到時候他們就順理成章地逼迫趙連雲去會所出賣身體，徹底淪落風塵來替蕭清路還永遠也還不完的債。
可是，當電話打過去，接起來的卻是趙安世。
趙安世用極其冷漠的語氣告訴蕭清路，趙連雲已經回家了，從今往後和他再無半點瓜葛，以後不要再打電話過來。
蕭清路不知道，趙連雲早就背着他偷偷聯系了家裏。
因為，她懷孕了。
她清楚地知道，再繼續跟着蕭清路，孩子根本就活不下去。
趙連雲一回到家，就被趙安世保護了起來，被安排到別的地方養胎，讓蕭清路找都找不到。
就此李懷恩和蕭清路的陰謀，因為一個孩子的出現失敗了。
蕭清路因為沒能完成任務，又知道太多秘密，很快被李懷恩找人下了殺手，最後僞裝成意外事故慘死街頭。
數月後，趙連雲生下了一個男嬰，可因為懷孕初期沒有好好養胎，導致先天不良，生下來沒多久就斷氣了。
趙連雲很受打擊，可都來不及傷心，又得知蕭清路意外身亡的消息，兩者并加之下，她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沉浸在悲傷之中，逃避現實封閉自我。
所以她根本就發現不了，自己父親在暗中動的那些手腳。
未婚生子本就是醜聞，況且孩子父親還是那種垃圾，這個孩子無疑是個孽障，趙安世為了女兒的未來，根本就不可能留下他。
他謊稱孩子已經死亡，其實是偷偷扔給了孤兒院一了百了。
而這個孩子，被孤兒院院長取名為沐翼，沒有姓。
很快，他就被一個帝都來的，姓李的有錢人家收養了，在辦理手續的時候，院長還覺得沐翼以後有福了。
卻不知，他是作為一個承載李懷恩所有怨氣和憤怒的“物體”，而被收養的。
這便注定了，他不會被當成一個人看待。
……
所以，蕭沐翼曾經說過的故事雖然有一部分的隐瞞歪曲，但和事實相差并不多。
尹桑羽看完資料後，凝着眉沉默了。
前兩代種下的因，苦果卻結在了蕭沐翼的身上。
誰能想到蕭沐翼和聶景和，一個反派，一個主角，中間隔着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竟然是一對同母異父的親兄弟。
蕭沐翼在原書中害死了的聶景和的母親，才讓聶景和堅定了絕不原諒他的決心，可那……其實也是他的母親。
尹桑羽不知道，蕭沐翼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是猶豫過，還是依舊無感無情。
不過這樣看來，蕭沐翼為什麽獨獨恨上聶景和，甚至超過了送他去孤兒院不管不問的趙安世，還有瘋狂折磨虐待他的李懷恩的原因，尹桑羽也能想明白了。
因為蕭沐翼在成長中塑造的感情和世界觀，都是颠倒扭曲的。
在他看來苦難和折磨，反而比愛意和溫情要“常态”。
他在苦難中只能學會苦難，合理化自己的苦難，或者将苦難給予他人。
因而蕭沐翼能接受和産生的，也一般都是負面情緒。
在這樣的情況下，蕭沐翼自然不會覺得李懷恩和趙安世對他做過的事有多過分，只要報複回去就可以了，無需太過在意。
可是，他能分清好壞，還會同位替代。
替代就有落差，落差便生出憤憤不平和嫉妒仇恨。
在蕭沐翼看來，他和聶景和都一樣是趙連雲的孩子。
所以他，即是聶景和。
既然他們都是一樣的，都是媽媽的孩子。
那為什麽他只能住在陰冷潮濕的垃圾間，聶景和卻能擁有溫暖漂亮的大房子。
一個衣不蔽體，日日撿着殘羹剩飯度日，哪怕是發黴的食物也會面不改色往嘴裏塞，因為餓急了偷拿一點吃的填肚子，就險些被打死。
一個卻錦衣玉食受盡寵愛，能挑剔不喜歡的食物，能待在愛他的人的懷裏撒嬌或者是哭鬧。
聶景和擁有一切，而蕭沐翼的一切都是錯的。
當蕭沐翼親眼看見聶景和是過着怎樣的生活後，他才第一次知道了，原來不想走路是可以被抱起來的，原來食物多到可以有選擇，原來大人的手落到身上，是可以不用疼的。
在這個世界上享盡一切善意的聶景和，也變得心地善良、情緒外放、樂觀開朗，臉上常常都挂着笑容。
他完全就是“蕭沐翼”的反義詞。
那蕭沐翼會因為看見這樣的聶景和而感到羨慕，努力去獲得一樣的待遇嗎？
不會，他只會把聶景和拉下來。
作為一個“蕭沐翼”，聶景和非常地失敗。根本就是一點都不沾邊。$$
蕭沐翼不能容忍聶景和的身上出現這麽“奇怪”的事，他會去将這種錯誤糾正，把聶景和掰回到應走的正軌。
所以聶景和必須經歷他所經歷過的一切，在痛苦和仇恨中徹底絕望，最終麻木，活如枯骨。
如果做不到，那就去死。
這便是原書中最大未解之謎的全部真相了。
尹桑羽心情很複雜，覺得有些難以形容。
他把文件翻到最底，發現霍九還貼心地附了三張蕭沐翼的童年照，是從李家當年離職的老傭人那裏買來的。
一張是蕭沐翼四五歲的時候，他蓬頭垢面，完全看不清臉，身上就只有一件大人丢掉的短袖，套在小孩子的身上就像裙子一樣。
照片中的他正躲在廁所的角落裏，沒有一點肉的手臂細得像筷子一樣，徒勞地護着自己的頭，正被人拿着水管沖洗。
第二位照片，蕭沐翼長大了一些，但還是又髒又瘦，他站在一個成年男人的面前，而那人……正把煙頭按滅在蕭沐翼的手心。
最後一張，則是蕭沐翼被打得凄慘，幾乎都看不見白皮膚的正臉照。
尹桑羽心裏一抽，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到了照片上，他現在看到的僅是幾張照片，但其實，這代表的是蕭沐翼曾經的數年，每一天皆是如此。
他明明沒有任何錯，他只是被生出來了而已，卻要因為上兩代的恩怨被累成這樣，何其無辜。
這個世界對他從不講理，倫理道德的枷鎖自然也套不到他的身上，他生來便注定是“惡”，沒有第二種選擇。
可他最終，卻要為“惡”付出代價。
尹桑羽易感期正是情感最充沛的時候，他一手握着手機，一手忙碌地給自己擦着眼淚，哽咽道：“殺吧，就讓他殺吧，我以後不管了嗚嗚。”
聽見這話，系統明明沒有□□，卻感覺到了心梗：【宿主，反派雖然可憐，但主角受也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知道】
“既然兩個都可憐，又無法達成和解，那就讓他們兩個自己去鬥啊，我幹涉什麽，我插手不就是拉偏架了嗎？”尹桑羽吸了兩下鼻子，不忘發表自己的預測：“我賭蕭沐翼會贏。”
這是廢話，主角受那種小白花再來十個都不夠反派殺的。
要不是反派不想殺人，以折磨為主，主角受早就死得連渣都不剩了。
系統無奈道：【……主角受毫無勝算】
尹桑羽可不管這個：“那就是個人能力的問題了，他自己不行總不能怪蕭沐翼太狠吧。”
系統：【可是主角受是世界支柱之一，不能死】
尹桑羽忘了還有這回事，他愣了一下，繼而更加悲傷，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哭聲很壓抑，因為他還是不得不去約束蕭沐翼。
哭了一會兒，他又氣又惱地道：“你出去……我不做任務了，從我的腦子裏出去。”
系統不好回嘴，頓時安靜如雞，沒再吱聲。
易感期的alpha誰碰誰知道，系統以被迫習慣。
“篤篤篤。”
正值傷心無法調節之際，外頭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尹桑羽一下子擡起了頭，眼神變得銳利而警惕。
因他在易感期的時候，除非是十萬火急的事，否則根本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勉強穩了顫唞的聲線，尹桑羽沉聲問：“什麽事？”
門外，翁賽琳忐忑不安的聲音傳來：“少爺，蕭沐翼他……被艾格納茨陛下帶走了。”
尹桑羽微微睜大了眼睛。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的心裏閃過了兩個想法。
第一，你竟然背着我跟別的alpha跑了。
第二，我都只是打算搭建公平的擂臺，讓蕭沐翼和聶景和他們自己鬥。
你艾格納茨卻不講武德，搶先出手帶走我方蕭沐翼。
作為“家長”，請文明觀望。
除非你想掀桌不玩了，到時候就別怪我不客氣。
而他完全沒考慮過，自己之所以會萌生出放手，讓蕭沐翼和聶景和自己解決問題的前提，是他相信蕭沐翼絕對會贏。
自家孩子過于“優秀”，某些方面堪稱戰鬥力爆表，他根本沒在怕的。
系統讀取了尹桑羽的心理活動，心情沉重得完全起不來。
翁賽琳思慮再三之後，還是決定來告訴尹桑羽一聲，她是看得出的，蕭沐翼的特別，實在怕出什麽意外。
現在聽見裏面一下子就沒動靜了，她心裏緊張，有些擔心尹桑羽現在不管事，易感期過後會後悔，正猶豫着要不要再為蕭沐翼求一求，門卻從裏面被大力拉開了。
身材高挑，表情陰翳的alpha投下一片陰影，哪怕眼角帶着淚痕也不減其如山的壓迫感。
他聲音沙啞地道：“帶去了哪裏？”
翁賽琳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但是我派人跟着去了。”
再之後，便是眼下的這幅場景了。
翁賽琳以為尹桑羽至多是讓人去接，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易感期的情況下親自出來找，有或許……正是因為易感期，他才會如此從心。
她站在後頭，把着尹桑羽的輪椅，上下打量蕭沐翼，确定他真的無礙後，松了口氣。
總之沒事就好，現在他們得趕緊把人帶回去了，因為少爺這樣子真的不适合在外面久待。
正要離開，從病房裏卻傳出來一道女聲：“請等一等。”
“蕭沐翼，我是真心想要代替李憶琴收養你的，希望你能好好地考慮一下。”
蕭沐翼黑霧缭繞的眉眼，掠過一絲兇煞之氣，他看了看尹桑羽，沉默着不做應對。
尹桑羽來時還有些擔心，懷疑艾格納茨是發現了什麽，才叫蕭沐翼來對峙，但是等到了之後他就知道是自己多慮了。
這很明顯是艾格納茨腦抽的毛病又犯了，上次打他的主意，這次又拿蕭沐翼做禮物。
但可氣的是，蕭沐翼和他不一樣，拿蕭沐翼給聶景和尋開心，可比過最狠毒的詛咒。
趙連雲遲來的“贖罪”更甚。
雖然趙連雲當年并沒有要丢掉蕭沐翼的想法，可蕭沐翼卻是為她承受李懷恩的惡意，趙安世也是為了她的未來，把蕭沐翼丢進火坑。
雖無意加害，但是卻傷人最深。
而且尹桑羽不相信趙安世這麽多年來，一點都不知道蕭沐翼的真實情況，如果不是因為把蕭沐翼視作污點，怎會如此狠心。
他們是蕭沐翼苦難的源頭，受到報複都是應當，事到如今已經失去了再成為他家人的資格。
初時棄如敝履，讓他深陷泥潭，現在想求和就求和，還自以為是“善意的幫助”，于蕭沐翼而言，可不就是“諷刺”嗎。
都不用蕭沐翼回答，尹桑羽回過頭，冷道：“不需要，蕭沐翼用不着你們收養，我尹家還養得起。”
趙連雲一愣，疑惑道：“可蕭沐翼不是您的仆人而已嗎？”
“那又如何，仆人就不可以養一輩子了嗎？”尹桑羽語氣不耐煩，他懶得理會別人，現在只想到沒人的地方去抱着蕭沐翼哭。
趙連雲的表情已經有些僵硬了，但還是不願放棄地道：“我想……蕭沐翼可能需要一個正常的家……”
“閉嘴。”
音色雖軟又暗啞，但是含義極重的一聲呵斥打斷了趙連雲的話，在場的人皆是面露驚訝。
有人悄悄去看艾格納茨，想看他對表哥下“岳母”面子一事有什麽反應，卻見他垂頭斂色，好像犯了錯的孩子。
尹桑羽用含了冰的眼神看着趙連雲，最後警告道：“非要我明說是嗎，你們沒有收養蕭沐翼的資格。”
這話說得實在有些重了，就連蕭沐翼本人本不解，有些愣愣地看着尹桑羽，心裏莫名一緊。
他不明白……
趙連雲微微啓唇，眼中盛滿了委屈，她只是好心想收養蕭沐翼而已，卻不知何處得罪了尹桑羽。
聶景和頓時氣惱，他瞪着欺負自己媽媽的尹桑羽，張口正要讨回公道，卻看見艾格納茨在慌亂地打着手勢，示意他別說話。
猶豫了一下，聶景和還是不甘不願地閉上了嘴，氣鼓鼓地把頭扭到了一邊。
艾格納茨松了口氣，這時候誰要是和尹桑羽吵架，這個醫院都被得掀翻，遙遠的曾經可是有前車之鑒的。
而比起他人的驚疑不定，趙安世則是臉色一白，他猜出尹桑羽肯定是知道了什麽，才會說出這麽不留情面的話。
“走吧。”尹桑羽下令。
這一次他們離開，無人敢攔，誰敢去觸艾格納茨都避之不及的黴頭。
而蕭沐翼雖一直未言語，但他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未曾把視線放在他們身上過，哪怕一瞬都沒有，是徹底地無視。
……
回到了尹家開來的車上，蕭沐翼才知道，尹桑羽剛才那表現，已經是收斂過後的結果了。
一上車，尹桑羽就用紅眼睛死死地瞪着蕭沐翼，是既委屈又倔強，現在外人都不在，他要處理“家務事”了。
蕭沐翼看呆了一瞬，後又覺得這樣看着特殊時期的尹桑羽有些不禮貌，別扭又倉促地扭過頭。
而他這一動作，明顯是做錯了。
“你為什麽不看我，是心虛嗎？”尹桑羽立刻質問。
不知道自己心虛什麽，蕭沐翼默默又把頭轉了回來。
“我問你，你是誰？”
“蕭……沐翼？”蕭沐翼不解其意，答得有些遲疑。
“我難道不知道你的名字嗎，你是想故意氣我嗎？”尹桑羽氣憤地拍了下輪椅扶手。
蕭沐翼吓得一抖，趕緊道：“尹家的人。”
“是的，你是我尹家的人，那你說，你為什麽要越過我和艾格納茨走？”
“難道他比我好嗎？”
“難道你比較喜歡他嗎？”
“我在尹家是虧待你了嗎？”
面對一聲比一聲重的質問，蕭沐翼完全沒有插話的間隙，他側臉出汗，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緊張地看着尹桑羽。
“你上班的時候明明一直在偷懶，我還給你放了一個星期的假，你以為別的主人能做得到嗎？”甚至有理有據。
“可你卻背着我跟艾格納茨走！”
蕭沐翼被這突然的大聲控訴吓得身體又是一震。③
尹桑羽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傷心，他在心裏警告自己最好趕緊住口，今天已經夠丢人，要懂得及時止損。
可情緒一旦塌方根本繃不住，他兇相也維持不了了，猛一低頭兩手捂臉哭了起來，跟再柔弱不過了的小女生似的：“嗚……我就不應該擔心你，心疼你，你沒有良心，你要走、就走吧。”
“你就去跟着艾格、納茨吧，不要在回來了……”尹桑羽肩膀一抽一抽：“反正你根本不在乎我嗚嗚嗚。”
前面開車的司機，已是滿頭大汗，怕事後被滅口，他默默降下了擋板。
蕭沐翼震驚地看着尹桑羽，最開始的慌亂過去後，心裏想的卻是……那日被他打後委屈哭泣的祝靈。
一模一樣的泣顏，一模一樣的控訴。
為什麽……
為什麽，你看起來明明就是祝靈，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嗎？
這個念頭一出現在腦海裏，蕭沐翼思維都停滞了一瞬，可他馬上就否決了，世界上不會有如此荒謬的事。
他比誰都要清楚，祝靈是個女性omega。
不願再聽到尹桑羽傷心的哭鬧，來持續動搖自己的心緒，蕭沐翼忍耐地握緊了拳頭，可鑽進耳朵的聲音卻擋不住，無形地催促着他做點什麽。
被逼得心急，他做出了一個分外大膽的舉動。
蕭沐翼忽地站起來，張開手臂傾身把尹桑羽擁入了懷裏，這本該是個單純的擁抱，卻因為他沒有注意到輪椅突出的部分，膝蓋不小心被拌了一下，腿一軟竟直接跨坐到了身下人的腿上。
這一下效果拔群，世界都安靜了，尹桑羽也确實不哭了。
蕭沐翼難堪地閉上了眼，事情到這一步已經沒有後悔路可走。
他将錯就做，一咬牙抱着尹桑羽的肩膀，輕輕在其背上撫摸，有些磕絆地安慰道：“別哭了，你知道的……我沒有那樣想過，我知道你對我好，艾格納茨也遠比不過你。”
蕭沐翼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尹桑羽卻不是好哄的。
他哪怕只是受了綠豆大小的委屈，現在也能拉出來無限擴大，怨道：“我知道、你就是說來騙我的嗚嗚……你滿嘴、都是謊言，我不信你。”
“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蕭沐翼壓下眉宇，眸中深藏着沉重的掙紮，他又将懷裏的人看做祝靈，又想起在夢中無處次的相擁：“我可以向你承諾，往後沒有你的允許，我絕對不會離開你半步。”
“不信……”
“是真的。”
“我就是不信！”
“我可以用時間來證明，絕非謊言。”
後來，在不斷地保證，和輕聲安撫中，尹桑羽總算是平靜了下來，他的手臂緊緊地锢着蕭沐翼的腰，未曾松懈。
他們就這樣靜默地相擁着，一直到車程結束，回到尹家。
……
蕭沐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衣服胸`前的布料被alpha哭濕了一片，濕噠噠的，已經不能再穿了，若非易感期無法抗拒，一個成年人能哭成這樣，也算是個奇聞。
蕭沐翼平靜地脫下自己的衣服，換上幹淨的，然後拿去了洗衣房。
因為只有這一件髒衣服的緣故，所以他打算手洗
，加上洗衣液後就在盆裏用力地搓揉着，泡沫很快變得多而綿密。
蕭沐翼的表情很平靜，就仿佛他剛才沒有被艾格納茨帶走，也沒有在車上用親密的舉動安撫尹桑羽。
但他的眼神卻沒有焦距，一直反反複複地洗着衣服的同一個地方。
漸漸地，他的動作慢了下來，最後徹底停止。
蕭沐翼不再執着于衣服，他緩緩地坐到了地上，把自己縮成最有安全感的一團，兩只手用力地拉扯着自己的頭發。
在被揉亂的發絲間，蕭沐翼眼睛睜得很大，布着血絲，滿是驚懼。
不該那樣做的。
剛才他不應該去抱尹桑羽。
更不應該就那樣坐在他的腿上。
沒有哪兩個毫無關系的人，會用這麽暧昧不清的姿勢抱在一起。
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蕭沐翼很清楚自己就是不會排斥與尹桑羽的貼近，哪怕他是個alpha，哪怕他有很高的威脅性，哪怕……自己已經有祝靈了。
蕭沐翼可以發誓，自己真正愛的人只有祝靈，可盡管再逃避，他都不得不承認，他還同時對尹桑羽動了心。
這一可怕的真相，讓蕭沐翼無法接受。
他是個如此糟糕又卑微的人，從不對任何事物抱有一絲感情。可是他至少，唯有對祝靈的愛，是極致的，是死亡都不能比及的。
現在，這份絕對被破壞了。
蕭沐翼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腦子裏亂成一團，根本就不能理清，他甚至又冒出了再殺尹桑羽一次，來防止這種動搖的念頭。
接着便一發不可收拾，在不斷湧動的殺意中，黑白分明的眼睛漸漸染上了赤紅。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蕭沐翼突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頭部好像缺氧一樣眩暈，手支撐着身體才沒有完全趴地上去，他本就在養病中，經受不住太過劇烈的情緒起伏。
只要标記的事一天不解決，他的虛弱就會無限延續，身體越來越嚴重，往後甚至……
蕭沐翼忽地想起了什麽，動作一滞，才又咳出最後幾聲，當思維的混亂到達極致之後，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原本卷起的風暴猛然散去，只餘幾片悄然落地的葉子，蕭沐翼的神情幾經轉換，最後變成了沉思。
對了，他怎麽忘了這麽重要的事。
自己需要alpha，祝靈也需要alpha。
蕭沐翼其實一直有為自己和祝靈找個工具人alpha的想法，因為他們都是omega，想正常地活下去就只能這樣過。
可只要一想到有alpha碰自己，或者碰祝靈，他就止不住地惡心憤恨，恨不得立刻将那個alpha撕碎。
但是現在想想，把這個alpha換成尹桑羽不就好了嗎？
他能接受尹桑羽的觸碰，也……勉強能忍受尹桑羽碰祝靈，畢竟他們本就是關系親密的一對兄妹。
更棒的是，因為是兄妹，哪怕親密接觸了，也不會有孩子，不會因為AO間天生的信息素吸引力對彼此産生額外的感情。
這樣想來，尹桑羽簡直是完美的人選。
只要讓尹桑羽成為他和祝靈共同的alpha就可以了，所有的問題都會完美解決。
蕭沐翼的表情逐漸開朗。
卻不知，他罔顧人倫的想法在一般人看來，究竟有多瘋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