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而為何
生而為何
安如意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安寧死了。但是又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安如意在夢裏高興的跳起來了，拉着安寧就去醫院檢查身體。
其實這是安如意的執念，她已經不止一次做這樣的夢了。
不管夢裏的場景多麽光怪陸離，安寧就站在夢裏，笑眯眯得看着她，一句話也不說。
媽媽說，即使夢見他也不要跟他說話。但是安寧從來沒夢見他說話過。媽媽說那是對的，兩個世界的人，就不要試圖交流了。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随着清晨五點鐘的鬧鐘響起來，安如意看到熟悉的天花板，迷瞪了一會。
啊，是夢啊。
不管夢境多美好，還是要再次起床面對慘淡的人生啊。
安如意不喜歡做夢，她從前上高中的時候因為壓力大就經常做噩夢，她睡不好覺。
可自從安寧死了，她就無時無刻不希望自己能夠夢見他，跟他說說話。她有些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安寧。
她總覺得他有什麽東西要對她說，要對媽媽說。
可是不管他生前遇見了什麽，想說什麽，都不得而知了。
分針指向五，安如意還沒打算起床。
“如意。”房間門被敲響了，“快點起床，要遲到了。”
是安寧的聲音。
安如意有點懵，還沒反應過來。
什麽是夢境，什麽是現實？
啊，她回到了三年前。
在她悲慘人生還沒開始的時候。十五歲，多美好的年紀。
不應該傷春悲秋，不應該因為亂七八糟的人而敏感的不像話，不該自卑，不該堕落。
只應該好好努力念書，什麽都不該管。
安如意應了一聲，麻利的起床。安寧送她到家門口，“路上慢點。”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樣。等到安如意走了，他再回去睡覺。
臨走之前，安如意扭頭看了眼他的眼底，很厚的黑眼圈。
“你快回去睡吧。”安如意扭回頭“什麽時候你能聽聽話呢。”她呢喃着走進電梯，沒看見後面安寧有些複雜的神情。
“我真恨你，爸爸。”安如意躺在床上，淚水從眼尾流下面頰，沾濕了枕頭。
安如意惡狠狠得想，沒有什麽比現在更糟糕的了。生活不會再糟糕下去了。
“如果可以，我真是寧願我從一出生下來就沒有爸爸。”安如意有些頭疼的看了看手機裏的信息。
現在是淩晨一點五十分，她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寝室的人都睡着了，她把電話挂斷，走出寝室門，又回撥回去。
“怎麽了？”她有些創傷後應激性反應。現在這個點的電話，真的太不正常了。
她怕在電話裏再聽到任何家裏不好的情況。她真的想象不到家裏會出現什麽狀況了，如果再出現一件事，她會選擇現在就走到學校圖書館的樓頂，跳下去。連家也不會回。
但她聽見了媽媽電話裏強忍下去的哭腔。媽媽說沒事，語氣急且躁，挂了電話。
安如意回撥回去，“你別吓我，有事跟我說。”安如意內心像一譚死水。她已經想好最壞的結果了。
她已經做好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叮咚咚”微信上是妹妹回來的消息。上面是她問妹妹媽媽在家哭了嗎。
答案是肯定的。
原因是弟弟妹妹這個點還沒睡覺，媽媽有些生氣，甩了門就走出了家門。
在淩晨兩點鐘的夜色裏。
安如意有些生氣：你和安天賜能不能聽話點，別再惹媽媽生氣了。
安如玉：沒惹她生氣。
安如意：你知道咱家啥情況，咱爸的事你也清楚，你們能不能早點睡。咱媽一個人帶咱仨不容易，能不能聽點話。
安如玉沉默了許久，對着屏幕打出了幾個字：姐姐，我跟你說個事你別生氣。
我覺得我有抑郁症了。
安如意沉默了。
其實她腦子裏先出現的是，沒關系，你姐姐的精神狀态也不太正常。
但她不想那麽說。
其實自從安寧去世之後安如意就知道，她活着不是為自己活的。
她活着為了媽媽，為了弟弟妹妹。她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死。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全然不顧離開這個讓人絕望的世間，媽媽會怎麽樣。
她只能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偷偷宣洩悲傷，在難過的電影裏，在每一個令人想要沉淪的夢裏。
生活太苦了，她也堅持不下去了。
安如意後來是怎麽對安如玉說的呢，她說生活很苦，咱們都不容易。就算是為了媽媽，也要努力活着。
是的，為了媽媽。
為了讓她苦了的大半輩子都有意義。
她不甘心 ，憑什麽有的人一生下來就光鮮亮麗，憑什麽有的人一生下來就在泥土裏。
憑什麽她就只能掙紮在絕望裏。
她對安如玉說，再堅持一下，生活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生活會慢慢變好的。
會嗎？
會的吧。
其實那天晚上安如意又偷偷給安寧寫信了。
她去學校之前明明說是今年最後的一封信，最後一封在墳前燒給他的信。
可她還是沒忍住寫下來。
“我快堅持不下去了，爸爸。”
“生活怎麽這麽苦。”
“如果可以，我寧願一生下來就沒有爸爸。”
“你當初為什麽要娶媽媽，媽媽不嫁給你的話就不用受這些苦難了。”
“我真恨你。”
其實安如意已經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了。她有的時候覺得安寧沒有死，只要安如意一打電話，安寧就又會笑着哄她。
可安如意已經被淚水沾濕的枕頭告訴她現在是現實，是她怎麽也不願意面對的現實。
電影和小說裏遺憾是主角崛起的前戲，可在生活裏總要考慮柴米油鹽，考慮生活，考慮親人。
安寧還沒來得及教她怎麽去做一個合格的大人。
怎麽去撐起一個家的喜怒哀樂。
她快堅持不下去了。
怎麽辦啊，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