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晚風吹拂

晚風吹拂

“做一個如晨時薄霧般易碎的夢。”

天邊的晚霞壓低到樓邊，橙色爬上教學樓破舊的窗子。晚風吹着校園裏常青的雪松，拂過桌上成堆的卷子和書本。

說來也是奇怪，每個漂亮的晚霞都是在一個個無法拿相機定格下美好瞬間的晚自習看到的。

安如意已經坐在自己座位上發呆了半個小時了，只是她的脊背還是直的，手也沒有停下寫寫畫畫。

她有些撐不住了。

安如意一直都很佩服那些高考失利去複讀的人，安如意沒這個勇氣。安如意不敢拿一年去賭一個不确定的結局，也不敢再回到這個讓她壓抑得喘不過氣的地方。

她不喜歡這個學校，不喜歡這個看似緩慢向前的小鎮。不喜歡這個裝着她所有不堪過往和痛苦回憶的所謂家鄉。

下課鈴響了，安如意把筆一扔就站了起來，扭頭看後面的桑榆。

“你去幹嘛”桑榆也正好問出口。

安如意不知道怎麽跟桑榆熟起來的，可能上學期間的友情也就是從坐在一起開始。

桑榆會幫她看住老師，在老師來之前叫醒睡着的她，也會把作業借給她抄。

還會和她一起讨論一些別人不感興趣的事情。

理科班的女生本身就少，好女孩也有很多，但安如意重來一遍真的提不起興趣去交朋友了。

她累了，也不想再和這裏的人有交集。

但桑榆不一樣，他是個全新的人，而且不需要安如意主動去靠近，也沒有其他男生給她的冒犯和不尊重的感覺。

“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

黑色慢慢爬上夜空，此間明月不知曾照亮多少個古今求學的書生。

她們身邊路過許多傍晚跑步的學生，大多是培優班的，她們老師要求的。

很奇怪，重來一遍，她走在這條街上不會再自卑和自厭了。

“你不跑？”桑榆把自己的校服拉鏈拉開，有些疑惑得問安如意。

“誰說我要跑了，我就出來走走。”安如意語氣裏有些自己沒察覺到的傲嬌和任性。

“行，沒說不行。”

樹葉飒飒作響，安如意好像看見之前自己高三認識的女孩。

安如意想 ，有機會一定要重新認識她，以自己最好的姿态認識她。

“我剛才聽到有人說結婚什麽的，要買房子，房産證之類的話題，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麽高中生會想這些東西。”安如意有些不解得問桑榆。

“可能大家雖然在一個學校，但還是有不同的志向和人生吧。”

“那你覺得到底哪樣才是正确的？”安如意沒忍住擡頭看了看身邊的人。

“這種問題怎麽會有答案，只是不同的人生選擇罷了。大家選擇走不同的路，可過得都是自己的人生。”

安如意想起來自己大學期間聽說自己初中同學結婚的信息。

安如意想不明白，她覺得就算重來一次多了那三五年的光陰，她也還是個需要爸媽哄着寵着的孩子。

“或許吧。”

安如意心情有些不好，她沒忍住把之後的事情告訴桑榆。

“我之前在別的城市，要很久才能回家的時候，我總是想家。”

“我總是忍不住去想小時候做過的蠢事，我小時候老奶奶和奶奶給我做的豆包鞋，豆包鞋，你知道嗎？”

“什麽？”好像進入了桑榆的知識盲區，他皺了一下眉頭。

“算了，你不知道。就是那種，紅布做的棉鞋，很暖和，還有碎花棉襖。”

“我小時候穿的那種鞋，身邊的小朋友都穿着小皮鞋，可洋氣了。”

“我就羨慕，我跟奶奶說，你能不能給我買個小皮鞋，我一點也不想穿這個。還有小裙子，我小時候也很羨慕，小時候買一條裙子能高興很久。”

安如意很平靜得說着，她沒有哭，甚至語氣都是調侃的，調侃自己。

“但小時候不懂事你知道吧，小時候不喜歡穿的豆包鞋，我現在就覺得挺好的。”

可是後來沒人給她做了。

“小時候不懂事，其實那個時候我什麽都有。”

有爸爸媽媽，有老奶奶親手做的棉衣棉鞋，也無條件被愛着。

她到底沒忍住眼淚出現眼眶，但還是努力把目光放得遠些，想趁着夜色遮住那紅紅的眼睛。

桑榆摸了摸她的頭。

“幹嘛摸我頭！”

還好桑榆給了她緩沖情緒的轉口，要不然淚可能會在夜色裏泛濫成災。

“你總不能拿現在的眼光标榜過去的自己。”

桑榆雙手插兜，校服被風吹起，安如意有一瞬間看到了她讀的小說裏的少年。

“你長大了，見得多了，閱歷也增加了，所以才會覺得過去的自己做的不對。”

“但是，那是看過這些風景之後的你了。”

“況且，”

他的眸子在夜色裏好像泛起了星河，安如意突然想把他的眼睛遮住。

“我不覺得女孩子想要穿得漂亮點有什麽錯。”

男孩彎着腰盯着女孩的眼睛，風吹着他們的頭發，一切都很美好。

除了響起的預備鈴。

“完蛋啦！”安如意一面罵着桑榆一面拉着他跑。

“怪我喽。”桑榆無奈得跟着她在鈴聲的最後一秒竄進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