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之前總覺得人生下來就是要幹一番大事業的。
不過在這個雨夜,我想有個人告訴我。
這輩子很快的。
你忍一忍,很快就會結束的。
我時常會想,怎麽死去的人不是我。
這樣我或許就不用忍受這麽多痛苦了吧。
這樣我或許就不用再在室友過生日的時候因為她爸爸給她打的電話獨自沉默,也不用再一個人默默流淚了。
寝室長對我說讓我放下,她并不知道我到底經歷了什麽事情讓我這麽痛苦,但她希望我可以放下。
怎麽會放下呢。
她說她很佩服我能長成現在的人,她說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把大學生活活得豐富。會在朋友困難的時候二話不說就幫助,會經常讓人覺得暖心。
我眼含淚水,隔着床簾對她說。
“因為我爸是這樣的人啊。”
我沒有流眼淚,只是讓她在眼眶裏轉了兩圈,眨了眨眼。
“如果你知道我經歷了什麽,你一定會佩服我的。”
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不管是十年還是二十年,你都會佩服現在的我的。”
佩服這個,一直笑嘻嘻假裝若無其事的我。
安如意在寫毛概的實驗報告。
那是一篇關于家鄉變化的2000字作文。安如意腦子裏只有冰冷的長街和稀松的人群。
她實在不知道要用怎樣漂亮的文字去修飾這個她并不是很喜歡的小鎮。怎麽樣誇,才能表達時代的變遷對于她來說是一件實實在在的好事。
安如意想起來秋天的玉米堆,外省對于河南的印象好像就只是田地和糧食了。
但其實不是,每個河南的孩子不是生下來就會種地的,至少安如意不會。
安如意只知道夏日炎炎三十八度的天,她的爺爺背着農藥桶去地裏撒藥,她的爸爸每次從地裏回來後背都要掉一層皮。
那是真正的面朝黃土背朝天。
安寧一面呲着牙咧着嘴對杜晶晶喊疼,一面對着床上坐着玩手機的三個孩子說,“以後不好好上學就是種地”
好像都習慣于麻煩這個還在家沒出去做生意的外甥,奶奶的親戚也喜歡找安寧,并把他視作,理所當然。
他們看不起安寧,眼裏沒有安寧這個學習成績只是平平的女兒,他們眼裏只有有錢人,但是卻離不開這個看似粗狂卻實心眼的安寧。
後來他死了,來吊唁的都對安如意說,你爸是個好人。
好人有什麽用。
只有死了才有人知道他有什麽用。
但那都無所謂了,反正塵歸塵土歸土,以後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安如意想不明白,她之前那麽不聽話,那麽混蛋。後來她長大了,她終于從那些可悲的自厭也厭他的情緒裏走出來。她終于明白了些事理,兩人關系逐漸變好的時候。
安寧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切她以為的變好,都只是笑話一樣。
安如意想,她這輩子一定不會做好人了。
好人都不長命,也不會被人看得起。
你看,活在痛苦裏的,自始至終只有他們一家人而已。他幫了那麽多人,犧牲自己也要幫的人,到底在哪呢。
或許一滴淚也沒有掉吧。
她永遠都不會放下的。
她在實驗報告上寫,“秋天不只是地裏,院子裏,房屋上到處都是剝了皮的玉米,有的沒剝皮的堆成山,一車一車拉進小院,老奶奶就坐在玉米堆前,一家人圍成一個圈,邊聊天邊剝玉米,現在機器能一邊割一邊剝皮,再也不用一家人沒日沒夜的處理玉米須和随時可見的肉蟲了,可那樣的日子似乎也一去不複返了。”
她沒有寫安寧,但她滿腦子都是那兩個一高一矮的墳包。
是之前她在玉米堆上走着,安寧對她說剝玉米一麻袋給她八毛錢的少年時光。
人到底怎麽樣才能回到過去呢。
安如意低聲啜泣着。
後來沒忍住,開始大哭。
“我真是個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