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等一次再見

等一次再見

我今天很想哭。

室友的口語老師是個男性，然後剛好講到了男女平等這個話題。

老師問女生們，你們願意當家庭主婦嗎，提問到了室友。

室友說，不願意，因為女性要有自己的時間和自己的事業。

老師說，那我給你錢，給你雇保姆你願意了嗎。

因為這個是教學大綱裏的課程，而我剛好碰到了一位女老師，老師講了很多關于男女平等的話題。

我并不想對這個話題進行過多的闡述但是室友這個老師讓我感到了非常發不尊重。

然後我們就開始聊天，聊天說地。說到了我的爸爸。

其實寫這本書是一個突然出現在腦子裏的想法，我并沒有想讓多少人讀他，或者別的什麽。

我只是覺得，人活這一輩子，總要留點什麽。

我怕時間會磨損記憶，我怕在漫長的一輩子裏，我忘記他的樣子，忘記他對我的愛。

我想寫一本書，留給以後的自己，讓我可以把遺忘的記憶找回來。

人的一生真的太漫長了，在宇宙裏滄海一粟，對我是漫長的熬不過的幾十年。

我很想就這樣找個沒人的地方死掉，但我還有媽媽，還有一些愛着我的人。我不想讓她們因為我再傷心了。

但書中的世界實在太美好了，我可以盡情的想象，我在彌補遺憾，可以重新好好學習，可以早戀。

我可以不用跌倒摔跤就做出以後讓我覺得在那個年紀最正确的選擇，可以不用争吵。

可能我真的太多的筆墨來描寫我的現生，很少寫爸爸。但是這些所有的文字，都源自于思念和我思念的聲音。

說實話，我對我的父親好像并沒有多少了解，因為我甚至想不出如果重來一遍他會做什麽。

去年的五月二十號，我在漫天的玫瑰花和男女擁抱的身影中回家奔喪，現在已經陽春三月，我和家裏人不知道用多少淚水熬過了這一年。

我和室友聊到我的性格，很多人說我不像一個姐姐，說我任性，說我嬌蠻，說我看着就是被家裏人寵大的孩子。

我的父親在我上學之前走到我的卧室，語重心長的跟我講了很多，讓我上學不要談戀愛。

我當時覺得好玩，還錄了很長的音。結果過去兩年時間，我從來沒有打開聽過。

我沒有爸爸的照片，一張也沒有。他很少拍照，媽媽說，他知道自己不好看，從來不和我們拍照。但他喜歡在我們過生日的時候拍我們。

我到現在也不敢打開那段錄音，我怕我止不住自己的情緒，我怕自己哭的不顧一切。

包括現在，我也只敢在寝室的床上拉上床簾偷偷哭。

我不敢讓別人知道我是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爸爸的朋友是個老板，當時孩子說要在他們這些朋友的女孩裏找對象。另一個女孩看上了那個哥哥，但是他們嫌那女孩的外表，想跟爸爸媽媽商量和我搞對象。

爸爸和媽媽拒絕了，說我還太小了，不過他們從來沒跟我講過這個事情。

這是後來從姑姑嘴裏聽到的故事。

我當時考大學，因為分數原因只能考一個普通民辦二本，爸爸的老師朋友說建議我報考公費師範生。說女孩當個老師，以後嫁個好人家，安安穩穩，多好了。

但沒人能左右我的選擇。

我說我寧願以後辛苦一點，我去過一下不一樣的生活，而不是被安排好的，一眼望到頭的生活。

我并不是對教師這個職業有什麽偏見，我只是因為年輕，想要更多的不确定性，和不一樣的生活。

民辦二本的學費要比公辦高，爸爸媽媽還是支持我去上了我想去的學校。

他們從來不對我的理想和想要的生活指指點點。

他們從來沒告訴我，你是女孩子，你就要嫁的好啊什麽的。

當時他坐在我的床頭，他跟我說媽媽，他說，我沒讓你媽過上好日子，但我不能惹她生氣。

我可以很确定的說，我身邊的叔叔，會因為一些小事動手打媳婦，我的鄰居，會拿很長的棍子打他媳婦的脖子。每次都吵架的面紅耳赤。他的孩子躲在浴室不敢出門，我當時多大，二年級吧。

我告訴鄰居家的小孩，我說你不能這樣，我說你要保護你媽媽。

我那個時候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我爸爸從來沒欺負過媽媽。

媽媽出去上班，他就在家帶弟弟妹妹。媽媽工作忙，小時候的尿布都是爸爸給我洗的。

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他騎着摩托掂着蛋糕去我學校接我過生日，我很小的時候給我買學習機，爸爸媽媽一起用卡片給我坐存錢罐。

我記事太早了，他們以為我不會記住的東西，都在腦子裏深深刻着。

我任性，我耍脾氣，我幹各種各樣的過分事，我叛逆期，可是他們給了我無限包容。

我真的太想他了。

所有的苦難都是因為沒錢，因為沒錢，所以奶奶會嫌棄房子小，會說爸爸沒本事，而随着年齡的增長和耳濡目染，我也會開始嫌棄，會看不起。

我也會因為羨慕同學的小裙子和各種各樣的物質開始自卑，開始嫌棄。

我會因為覺得爸爸做的豆瓣醬丢人而一直放着不吃，最後到發黴了扔掉，只是因為縣城的同學說不好吃。

我那個時候才五年級，自己一個人到了完全陌生的環境，從鄉村到縣城，我覺得自己處處被嫌棄。

我痛恨小時候虛榮的自己。

我那個時候太小了，世界觀價值觀沒有養成，我那個時候真的太不懂事了，我不懂的怎麽去表達愛意。

我不懂的比較會降低人的幸福感。

我也不懂得怎麽從父母口中的沒錢和負罪感中走出陰影。

所以我自卑又敏感，所以我虛榮又嬌氣。

我不知道窮是一切苦難的源頭。

我以前覺得自己沒錢，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福的小孩，可我爸爸去世之後我才知道，我小時候真的什麽都擁有，只是自己不知道。

我太年輕了，我不懂得怎麽去愛他。

但老天爺沒有給我成長的機會，沒有給我愛他的時間。

我初中的時候因為被男同學嘲笑腿毛和小胡子，我回家哭，爸爸給我買了脫毛膏。

哎呀，誰家爸爸給女兒買這種東西啊。

我高中的時候因為想家不想住校，他給我擦眼淚，跟我說，妮兒，你不想住咱就不住了。

高三壓力大，我焦慮的不行，還因為騎車太快被騎車撞。我給他打電話，我看見他那一刻，我坐在地上，一直拽着他的褲腳哭。

我不知道那是父親給的安全感。

因為和媽媽鬧矛盾，我氣得不回家，他滿縣城去找我們。

高中旁邊的房價很貴，房子不好找，但是離我家太遠了，他和媽媽還給我找了房子讓我在周邊住。

那個時候媽媽每天陪我一起五點起床 ，再從縣城的最南邊跑到最北邊。

或許我的朋友們說的沒錯，我就是被家庭溺愛長大的孩子。

所以我沒有一個傳統姐姐該有的樣子，所以我任性，所以我性格糟糕，所以我永遠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

我總想着以後我變得很有錢，然後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我總覺得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樣的事情很俗氣，我以為我有很多時間，我以為他們就會留在老家那方小天地裏，等我長大。

他們說你還年輕，應該有點精氣神，你不要整天不開心。

我不知道，我開心不起來。

如前，我會很熱情得去找很多事情，我會對人生做一個很棒的規劃。

可是現在不會。

我只想着熬完這輩子，我現在有零花錢，我打一些零工，我給爺爺買東西，給媽媽買東西，給妹妹買東西。

我不想等，我也不敢等。

我知道人會變老，我害怕他們的白頭，害怕哪天一個不小心，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了。

老奶奶去世時，爸爸和媽媽一直沒忍心告訴我。我不小心翻到了親戚的朋友圈，那天我哭了很久。

哭的暈頭轉向，什麽也吃不下。

爸爸打電話給我說，你不要哭了，老奶奶年齡大了，你要學會長大，人老了都會有這一天，爸爸也會，媽媽也會。

可是沒人告訴我會這麽快，我還沒來得及長大。

我真的痛恨着這個世界，我沒有那麽樂觀，我沒有那麽高尚。

我過得不好，所以我會情緒失控，我會因為一點點小事就不開心。

我會偷偷哭很久很久，我會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

可能我今天實在太累了，我真的太想他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靈魂，有地府，有所謂的世間萬物的重現。

那麽若幹年之後，我是否可以在靈魂的世界見到他，或者等到萬物輪回，再重新做他的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