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她今天不舒服，跟老師請了假，沒有參加每節體育課必須的800米跑步。

江宴之很快跑完了自己的圈數，拒絕了同學說一起去打籃球的邀約，一個人走出了操場。

再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十多分鐘，他氣喘籲籲跑進籃球場，拿起旁邊的水，大口喝了進去。

梁瓷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桌上突然多放着一個杯子，裏面裝了大半杯水，還溫熱着，旁邊放着一小袋紅糖。

她不敢往周圍看，小心翼翼把袋子收了起來，又拿出課本來看。

江宴之成績一直沒有起色，葉晖都開始擔心起來，主動找到老師問話。

班主任老師也不得其解，他在學校表現一切正常，日常上課也都是認真聽講，可不知怎麽，就是每次考試都會考砸。

高一很快就過去，暑假的時候，梁瓷沒有去任何地方，留在了家裏。

方麗萍最近的情緒穩定了許多，她又交了一個男朋友，據說是以前的老同學，現在是個生意人，剛離婚不久。

梁瓷很多時候不能理解，仿佛方麗萍的生活裏，就只有這些。

從去年開始，梁瓷學會了做些簡單的飯菜，因為方麗萍從來不管她。

她也存了一些壓歲錢，非必要時候不會拿出來用的那種。

爸爸被抓以後，家裏的生活一天不如一天，除了外婆和舅舅偶爾的問候以外，更是沒有同任何人來往。

方麗萍的戀情進展很快，沒過多久就已經不怎麽回家了，留下梁瓷一個人過暑假。

她閑來無事，開始去圖書館裏看書，一泡就是一天，甚至有時候都會忘了吃飯。

Advertisement

梁瓷大概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獨立了起來，一個人生活在家裏，偶爾會遇到方麗萍回來，也是拿點她的東西，又随手丢給梁瓷幾百塊錢，一聲不吭又離開了。

她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竟然也不錯，相比于方麗萍過去那段時間的沉默寡言和歇斯底裏交替的瘋狂，至少現在一切都是平靜的。

高一的暑假，梁瓷等來了梁平安在獄中自殺的消息，她聽到方麗萍反應平淡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

從小崇拜的父親，一生就這樣結束，留下了不管不顧的母親，和自己。

方麗萍像個沒事人一樣，同梁家的老人吵了一架，一段感情就這樣結束了。

這個暑假對于梁瓷來說，無疑是難熬的，除去每日提心吊膽，不知道方麗萍什麽時候會回來，還有一個人的孤寂。

但是，她也慢慢習慣了，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做飯，一個人生活。

她不停地告訴自己，再有兩年，再有兩年她就高考了，距離她新的人生，已經越來越近。

高二的學習生活更加緊張，可梁瓷并不覺得，每過去一天，只距離她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又近了一天，對她來說，更多的是期待。

平靜的生活沒辦法一直永遠，梁瓷本以為可以一直保持的寧靜，也被方麗萍突然的回家打破。

她好像同那個人分手了。

以往每次回來或者離開，樓下總有車子等着她。

這回，她是一個人，看着有些喪氣，妝容打扮也不如前段時間那麽精致。

果然，她又恢複了以往那個有點瘋狂的模樣。

梁瓷同方麗萍相安無事了幾天，周六一早，梁瓷起床做早餐，方麗萍還沒有起來。

她盡量放慢放輕自己的動作，避免鬧出聲響來，吵到方麗萍睡覺。

可那些細小的動靜，還是讓方麗萍察覺到了。

她還穿着睡衣，沖出卧室，到廚房直接開始罵了起來。

“大清早的你吵什麽吵？嫌我失眠不夠嚴重是嗎？”

“你個掃把星，就因為生了你，我人生就沒什麽過得好的！”

“不說話是吧？你怎麽不去死啊！”

梁瓷心裏害怕，兩只手抱住自己的頭，縮在牆邊不敢說話。

方麗萍越說越來勁，把自己這段時間在別的地方受的氣都撒在了她身上。

不只是說，還動手拍了梁瓷的頭。

對面沒有哭鬧，一直安靜在躲在那裏不說話。

她罵得累了，也覺得興趣索然，又回了卧室。

又過了好一會兒，梁瓷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走到浴室洗了把臉。

她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頭發亂糟糟，衣服也被扯得有些淩亂，強忍住的淚水終于決堤般沖了出來。

她捂住嘴巴，依然不敢出聲，只用給自己擦幹眼淚，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

梁瓷把頭發重新梳了一下，就出了門。

她沒有地方可去，除了圖書館。

現在時間還早，她先去面館吃了點東西，又一個人慢慢走到了圖書館，繼續看她的書。

江宴之今天是和同學一起出來玩的，有朋友過生日，他們一起商量着要買什麽禮物。

還是好友先發現了梁瓷的身影，她背着一個小包，正要走進圖書館。

好友碰了碰江宴之的肩，提醒他道：“诶，那個不是你同桌嗎？”

江宴之定睛一看，背影熟悉極了，不是梁瓷又是誰？

他很少在除了學校的場合遇到梁瓷，對她的生活從來都不了解。

“你們繼續去逛啊，我一會兒再聯系。”

他跟着梁瓷的身影去了圖書館，看見她就坐在一樓文史館旁邊的椅子上，正在翻看不知道什麽書。

江宴之不是沒有想過，要不要去跟梁瓷打個招呼，可他又覺得唐突。

他們做同桌一年，除了他故意裝作不懂的學習問題，梁瓷沒有同他說過任何話。

猶豫了半晌，江宴之還是默默看了她一會兒，才又離開了。

慢慢地，江宴之有了一個習慣，每個周末，總會去圖書館轉一轉，有的時候能看到她的身影，有的時候并沒有。

江宴之過生日的時候，就在高二的那個冬天。

他根據梁瓷看書的喜好，給她準備了禮物，周末晚自習開始前，放在了梁瓷的書桌上。

“梁瓷同學，這是送你的禮物，祝我生日快樂吧。”

江宴之實在找不到送她禮物的借口，便只能将自己的生日說出來。

梁瓷看向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當然察覺到了江宴之對她的好，也發現江宴之并不像第一次分班考試那樣成績差。

“祝你生日快樂，可禮物我不能收。”

江宴之小心翼翼，生怕遭到梁瓷拒絕：“這樣吧，你告訴我你的生日，等那個時候，你再送我一份禮物怎麽樣？”

她沒有說話，顯然是不準備答應的。“

那這樣，這個禮物就是一本書，你先收下好不好？”

“就當是……我對你幫助我學習的謝禮，怎麽樣？”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臉皮越來越厚，非要梁瓷收下才肯罷休。

他幫梁瓷拆開包裝，是自己喜歡的那本歷史人物傳記書，梁瓷依然沒有動作，還是江宴之主動将書本放進了梁瓷的櫃子裏。

少年情懷總是詩，單純的暗戀多美好，兩人心知肚明互相的情誼，卻沒有戳破那一層朦胧。

後來的時候，梁瓷想起這段時光，也不得不承認，江宴之，是她最黑暗三年裏唯一給過自己的光。

只可惜，微光永遠沒辦法照亮整片黑暗。

梁瓷高二的期末，方麗萍同好幾個男人分分合合，一會兒搬了出去，一會兒又住在自己家，房間裏總是傳來争吵和方麗萍的哭鬧。

梁瓷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卻在見到一個男人主動靠近她的時候，才是真正被吓得連呼吸都停了。

這一幕被方麗萍看到，她被自己的媽媽扇了一巴掌。

梁瓷走投無路，給舅舅打了電話，她真的害怕極了。

梁瓷的生日是在八月盛夏，正是放暑假的時候，這個發現，江宴之是高二快要期末考的時候，他才知道的。

他被班長拉着一起去交資料，無意中卻看到了梁瓷寫下的檔案。

八月十七日，是梁瓷的生日。

高二的暑假快要結束，江宴之剛剛同父母從首都旅游回來，帶了許多紀念品，說要送給同學。

他陪媽媽在商場逛街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發卡，很小，很精致，上面是許多小珍珠串成的簡單圖案。

不知道為什麽，他第一眼見到這個發卡，就想到了梁瓷。

她和珍珠很契合，一樣的潔白無瑕，又恬淡自若。

晚上的時候，他自己出了酒店，走到附近的商場，又回到了那家精品店裏，買下了珍珠發卡。

開學第一天，他滿懷期待要見到梁瓷，想要親手把發卡給她，他甚至還自己買了一張可愛的包裝紙，試了好幾次，終于把裝着發卡的盒子包得工整起來。

可是，他旁邊的位置空了。

梁瓷轉學了。

她像是突然沒了消息，沒有人知道梁瓷去了哪裏。

江宴之難過地在課桌上趴了一個月，每天無精打采，父母還以為他只是病了。

高三那一年，江宴之都有些麻木，後來還是偶然從老師口中得知，梁瓷轉學去了她的舅舅家，在鄰市。

他才又恢複了些精神，告訴自己，才高三嘛，時間還早，大學的時候，他們總會相見的。

---------

“梁辭。”

沈致同張開雙臂，望着她：“我這都要走了，不給師傅一個擁抱嗎？”

梁辭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也同樣抱住了他，不過幾秒。

沈致同對她而言，是師長，是前輩，梁辭感激他這幾年對她的教導，僅此而已。

“記得多留點心眼，我知道你不在意那些，可也要提防別人，知道嗎？”

“嗯。”

“卓宴公司的案子，要是能拿下你還是接了吧，你不是一直想去做法律援助嗎？早點多賺錢，以後你才有更多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知道了，師傅保重。”

江宴之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只在看見兩人擁抱的那一瞬間，眼睛被倏地刺痛，落寞地轉身回到了車裏。

他不敢再往梁辭的方向看過去，哪怕一秒。

江宴之坐在車裏苦笑，自己這麽多年的念念不忘，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

梁辭早就忘了他，也是，當年那句“分手吧”還不夠說明一切嗎？

為什麽自己還被困在原地，她就能這樣若無其事呢？

真的該，放手了吧。